他是想把不請自來的顧玉芳支開,他也好和顧玉汝說些話,誰知顧玉芳沒動,反倒是顧玉汝站了起來。
“齊大哥,我這就去給你沏茶。”
見此,齊永寧也不好說其他,隻能看著顧玉汝走出堂屋。
“齊大哥……”
耳邊聒噪聲起,齊永寧不禁抬手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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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齊永寧還是沒找到機會和顧玉汝說話。
孫氏見大女兒出來沏茶,隻當二人該說的話說完了,到底是讀書人家,有些事不能做得太明顯。
沒有孫氏幫忙創造機會,再加上顧玉芳一直從中打岔,一直到齊永寧出言告辭,都沒能再和顧玉汝說一句話。
孫氏將齊永寧送走後,還在感嘆齊永寧的懂事和太過客氣。
她是有出言留齊永寧在家用午飯,卻被對方拒了。
齊顧兩家乃世交,彼此自然清楚對方的家境,顧家三個孩子,卻隻有顧秀才每月做先生教書的一些進項。以孫氏的性格,齊永寧留下用飯,勢必不可能粗茶淡飯,這一頓花銷多了,下一頓自然要少些,所以不是萬不得已每次齊家人來顧家,極少會留下來用飯。
這些道理不光孫氏懂,顧玉汝清楚,顧玉芳也清楚。
等齊永寧走後,她搓著衣角,氣呼呼地跑回屋,情緒來得莫名其妙。
孫氏倒也沒多想,看時候不早了,便去廚房把早上買的菜拿出來處理,為等會做午飯做準備。
顧玉汝本也打算回屋,見娘提出的籃子裡裝了許多小魚小蝦,便想留下給孫氏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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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哪用得著你,這東西又腥又不好弄,沒得弄你一身味,娘一會兒就弄完了,中午做了給你爹下酒吃。”
小魚小蝦都是不大不小的那種,小魚約莫隻有手指長短,魚鱗很細碎,小蝦大約有女子兩個指節長短。
這種不大不小的魚蝦是最難處理的,但架不住便宜,一般隻有那種家中婦人為了省錢不怕麻煩,才會買回家做了吃。
顧家家境在此,顧秀才別無他好,就愛偶爾喝上一盅,能當下酒菜的都不便宜,諸如茴香豆這些除了吃個味道,也不養人,孫氏慣於精打細算,日常便喜買這種小魚小蝦,幾文錢可以買幾斤,處理幹淨下鍋炸了就是一道好菜。
見孫氏不讓她沾那些小魚,顧玉汝便去打了盆水,把那堆小蝦倒進盆裡。
離水這麼久,這些小蝦竟還有些沒死,入了盆就見有須爪跳動,顧玉汝也沒多看,撿了蝦來擰掉腦袋,隻留了小小的蝦尾放在一旁幹淨的盤中。
“這些蝦等會拿來炒了韭菜,留一部分做湯,你弟弟最是喜歡吃……”
母女倆一邊做活,一邊說著體己話,氣氛倒是融洽。
相反西廂的顧玉芳,趴在檻窗上,瞅著這邊一片和樂融融,越發覺得心堵,恨恨地打了下窗沿。
她委屈的不是別的,而是娘竟然沒能留下齊大哥用飯,她當然也清楚為何如此,除了怨家裡不寬裕,便是可惜自己打扮了半天白糟蹋了,本來她見一次齊大哥就不容易。
這邊孫氏和顧玉汝自然不知顧玉芳的小心思,院門突然響了,不過門也沒關,來人很快就推開院門走了進來。
“阿秀在剝小魚啊。”
阿秀是孫氏的閨名,來人是鄰居胖嬸,她手裡拎著一籃子菜,還有一個小簸箕。好吧,這不用顧玉汝多想,就知這是娘的‘交際’來了。
住在西井巷的都是些小門小戶的人家,這裡的婦人自然也沒有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有些婦道人家平日沒什麼交際,像摘菜洗衣做針線就是她們‘交際’的時間。
偶爾見哪家院門半開,院中坐四五個婦人,一邊幹著手邊活兒,一邊說話,這都是極為常見的場景。
顧玉汝懂事地去拿了個小杌子來。
胖嬸接過來誇了她一句便順勢坐了下來,就在孫氏邊上,一邊摘著菜一邊和孫氏說起闲話。
這種時候,女兒家自然隻有默默聽的份兒。
“我看小齊秀才走了,怎麼沒留人在家吃飯?”
第9章
齊家兩個秀才,齊彥是齊秀才,齊秀才的兒子自然是小齊秀才。
孫氏用手背抿了抿鬢角,又低頭下來剝小魚:“留了,那孩子懂事,也還有別的事,讀書要緊。”
胖嬸也不知洞沒洞悉這裡頭的玄機,道:“那倒是,什麼事都沒有讀書要緊,這孩子也算咱們打小看大的,不光長得好,小小年紀就考中了秀才,恐怕以後當個舉人老爺也不難……”
聽人誇齊永寧,孫氏自是高興得緊,臉上的笑就沒斷過。
胖嬸也算知道內情的人,見此看了顧玉汝一眼笑道:“瞧瞧玉汝這,多好的福氣,人後生爭氣,對玉汝又上心,那齊家家境殷實,以後嫁過去可是享福的命,先當秀才娘子,說不定過兩年就是舉人娘子了……”
說到這個,顧玉汝就不適合留下繼續聽了。她垂著頭把手在盆裡洗了洗,忙站起來做害羞狀走了。
見女兒被‘臊’走了,孫氏笑道:“瞧瞧你,當著孩子說這做甚。”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兩家不是早就默契?不是我說,你家到底打算什麼時候把玉汝嫁過去,玉汝也不小了吧,今年也十六了。這也是你家耐得住性子,這麼好的人家,這麼好的人才,換別家女兒一及笄就把人嫁過去了,你們倒好,一點都不著急……”
“這事著急什麼,永寧要讀書,我還想多留玉汝兩年……”
“你可別犯傻……”
*
中午,顧秀才和顧於成回來了。
前腳進門,後腳午飯就做好了。
一碟炸小魚,一碟蝦仁炒韭菜,一碟炒白崧,一大碗蝦仁豆腐白崧湯。雖沒有什麼大葷菜,但有魚有蝦,白崧又是用葷油炒過的,上面還有些細碎的豬油渣,看著讓人食指大動。
尤其那一盤炸小魚,顧秀才來到桌前就看見了,向來不苟言笑的容長臉上不禁多了一抹笑。
之後不用多說,孫氏去廚房拿出早就溫好的黃酒。
有酒有菜,顧秀才就沒有急著吃飯,就著小魚喝起酒來。
三個孩子各自吃著飯,顧秀才看著這和諧融洽的一面,不禁笑容更深了,伸手拍了拍孫氏的手。
“阿秀辛苦你了。”
讀書人向來懂禮守禮,這種‘孟浪’之舉在顧秀才身上極少能見,孫氏即使百感交集地和丈夫對視了一眼,也忙垂下頭來,又嗔了他一眼,生怕被孩子們看見了。
孩子們自是看見就當沒看見。
不過這隻是個小插曲,本來顧家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但偶爾也會破例,孫氏心情不錯,見丈夫心情也不錯,不免就提到了顧玉汝的婚事。
“你不是說舍不得玉汝,要多留一兩年,我去年年節還就此事和齊兄商議過。”顧秀才詫異道。
孫氏自然舍不得女兒,且不說大女兒長得好,又從來聽話懂事,替家裡幹了不少活兒,甚至婆母那也全靠大女兒支應著。再說是她親生的,疼愛之意自是不必說,別說女兒家恐嫁,當娘的又怎可能不恐,總怕女兒出了門子就不如在家自在享福,總想能多留就多留些日子。
當然也有些許‘拿喬’之意,俗話說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女方多少得有點架子,也免得被人背後指摘急著想嫁女兒。
即是託詞也是不舍,可不代表孫氏真想一直留著女兒,把她留成大姑娘。
其實孫氏還有點心事。
她雖是婦人,但也不是不通外事,定波縣就這麼大,齊家在當地多少也有點名氣,尤其是齊永寧正當適齡,家境好又是個秀才,在媒婆那可是上佳的夫婿人選。
哪怕外面一直有風聲,說齊永寧婚配之事齊家早有打算,也有人知道齊永寧有個青梅竹馬,兩家交好,早有結親的意思,但架不住縣裡有許多人家都盯著。
就算有結親之意,這不是還沒結嗎?
沒結親就能改啊。
日裡與孫氏交好的婦人也不少,這不就有邊角零碎的風聲傳到她耳裡,一次兩次也就罷,次數一多這不就心急了。
別看今天胖嬸與她闲話說她也不急,這其實都是有內情的。
人也不能明說,隻能隱晦提醒,雖是闲言碎語,也讓孫氏擱在心裡了,這不就沒忍住提了這事。
這裡面的細碎,當著兒女自是不好明說。
可顧秀才也清楚妻子不是無的放矢之人,既然提了這事,肯定有提的緣由。
“那你真舍得了?”
孫氏臊紅著臉,還在想怎麼說,一旁的顧玉芳突然道:“爹娘,你們幹嘛這麼著急把大姐嫁出去,你們舍得,我可舍不得。”
“再說了,小弟也舍不得呀。小弟,你舍得大姐現在就嫁出去?”
顧於成沒防備這事扯上自己,捏著筷子愣住了。
也不用他說話,顧玉芳似乎很急,扔下筷子就跑到顧玉汝這邊來,一把抱住她:“姐,我和小弟都舍不得你,你可不能這麼著急就出嫁啊。”
從顧玉汝角度隻能看到妹妹‘急紅了’的半截臉,再聽她聲音切切,一片不舍之情。
她的思緒不禁又漂浮,依稀記得在她記憶中也有這麼一出,她有感姐妹情深,還很是感慨了一番妹妹懂事,甚至因為平時妹妹驕縱總是拿她東西那點小嫌隙,都被這事抹平了,自然當即說不嫁。
不光對妹妹說,還跟了娘說,說不著急出嫁,她都這麼說了,本就糾結的雙親自然把這事就暫時放下不提了。
可誰曾想顧玉芳的‘舍不得她嫁’,哪裡是姐妹情深,不過是真不想她嫁罷了,甚至想取而代之。
……
“姐,大姐,你怎麼不說話?難道,難道你也急著想嫁給齊大哥……”
也?
顧玉汝往懷裡看去,顧玉芳仰著一張小臉,眼圈都紅了,似乎真的不舍。
可到底太年輕,做戲不夠老辣,那微微抽搐的嘴角和眼角,還有眼中含著的急切,都道出了種種不尋常。
“你這丫頭瞎說什麼!你姐什麼時候急著想嫁人了,這話要是讓旁人聽了,還不知會惹來什麼樣的笑話!”孫氏斥道。
一旁的顧秀才也一臉不敢苟同的樣子。
夫妻二人隻注意‘急著嫁人’這上頭了,倒是忽略了那個也字。
這時顧玉芳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忙道:“娘,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就是舍不得大姐……”
“就算你舍不得你大姐嫁人,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不知道?你這丫頭,都怪我平時教你教少了,但凡你能學得你大姐兩三分,也不至於讓娘操心你以後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