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春山輕笑了聲。
她反應過來,惱羞成怒,正打算說什麼,對方把碗遞了過來,他準備得挺齊全,裡面還放著一根湯匙。
那股氣頓時懸在了半空中,上不去,又下不來。
“趁著還涼快吃吧。”
碗被塞進了手裡,嗅著那淡淡的甜香味,顧玉汝拿起湯匙。
真香,真甜,真涼爽!
一口下去,感覺整個人都活了!
“還跟小時候一樣。”
因為聲音太小,顧玉汝也沒聽清楚,隻睜著一雙疑惑的眼去看他。
“沒什麼,你快吃吧。”
顧玉汝連吃了好幾口,這才解了饞,這會兒也有功夫說話了。
“你怎麼把這東西帶進來的?”這話她早就想問了,即是翻牆進來,怎麼能把這麼一碗東西也帶進來?
“那你就甭管了,知道我有本事就行。”
見他有些得意的樣子,顧玉汝哼了聲,繼續小口小口舀著吃。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吃過冰粉了,這東西算不上精貴,但架不住她娘管著她。她娘說,女子體質本就陰寒,要少吃寒涼之物,等後來她出嫁後隨著齊永寧去了北方,北方這東西可不常見。
“對了,我就買了這麼一碗,你可別吃光了,給我留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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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個猝不及防。
顧玉汝停下動作,臉色有點尷尬。
“已經吃完了。”
隻碗底還剩了一些糖水,和花生碎,薄春山看了她一眼,大掌將碗拿過去,胡亂扒一扒,都給扒進了嘴裡。
這碗和湯匙她都用過,薄春山這麼幹,等於是……
顧玉汝止不住又想紅臉。
“薄春山!”
“噓。”
他做了個手勢,風淡雲輕地順手將碗擱在旁邊的幾子上。
“別把你家裡人給吵醒了,到時候你娘肯定要打你。行吧,我也歇好了,先走了。”然後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翻了窗人就走了,根本沒走門。
顧玉汝追下榻,趿著繡鞋來到窗前往外看。
外面空無一人,隻彎彎的弦月灑著銀色的光輝。
這人是屬貓的嗎?神出鬼沒的!
她臉色復雜,關了窗,回到床上躺下。
這場病耽誤了她不少事。
記憶中的醉漢再度出現,讓她開始意識到她腦中的記憶似乎不是一場夢,真的好像是她經歷了那一生。那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接下來她家裡會發生一場變故,這場變故不光讓她爹早死,也改變了很多很多事。
如果真是上天垂憐讓她重活一世,這一次她絕不會讓那場事重蹈覆轍,隻是在這之前她還需要去印證一件事。
第7章
白白胖胖的女娃攤開小手:“小山哥哥,你吃杏仁糖嗎?”
糖似乎捏了很久,已經有些許化掉了,糖漬讓女娃的手顯得黏糊糊的,看起來有點髒。
可讓對面的小男娃來看,卻十分誘人。
“汝兒,你吃過了?該不是你娘給你糖,你又省下沒吃?”
女娃搖了搖頭,笑容大大的,露出牙齒給他看,“我吃過了,這是專門給你的,不能多吃,娘說了吃多了糖壞牙。”
男娃認真地看了看她那一口白白的小米牙,才把糖接了過來。
舔一口,真甜。
“要不,咱倆一人一半吧。”小男娃想了想道,把糖放在嘴裡咬了一口,嘎嘣一聲,一塊糖碎成了兩瓣。
“這一半給你。”
顯然糖是極具誘惑力的,小女娃看了又看,還是接了過來。
“那咱倆一起吃。”
小男娃點點頭,兩人一起吃糖。
“汝兒,汝兒,你怎麼又跟他玩了?你娘不是說不讓你跟他玩?”從不遠處跑來幾個小娃兒,其中一個女娃衝著小女娃喊道。
看他們年紀都不大,也就四五歲的樣子,有男娃有女娃,說話這個女娃明顯要比其他人要大一點。
“我娘說過了?”小女娃眨巴著大眼疑惑道。
“你不記得了?”
小女娃想了一會兒,還是沒印象,遂搖了搖頭:“我不記得我娘說過了,再說小山哥哥挺好的,為什麼不能跟他玩?”
那個大點的女娃瞪了她一眼,又瞪了小山一眼:“你既然不聽我的,我告你娘去。”說完,人便跑了。
小女娃雖小,卻最不喜歡這種動不動就‘告你娘’的人,再加上她從小在家裡受寵,也沒覺得‘告你娘’有多嚴重。
吃完了糖,她和小山手拉著手一起去了巷中的老槐樹下面。
昨兒小山哥哥就跟她說好了,今兒帶她來捅螞蟻窩。
兩個小娃玩得正樂呵,一個年輕的婦人尋了過來。
“你怎麼又在玩泥巴?娘不是說,讓你不要跟他玩,怎麼不長記性?”
“娘……”
“快跟我回家,你永寧哥哥和你齊伯伯來家了。”
“可小山哥哥……”
到底人還小,又被大人拉著,哪裡容得下她置喙,母女二人很快就走了,期間這年輕的婦人看都沒看那小男娃一眼。
男娃一個人站在那裡,看著母女倆背影漸漸遠去。
“娘,你為什麼不讓我跟小山哥哥玩……”
“娘不是跟你說了,他爹不是個好人,他娘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
“那種地方是什麼地方?”
……
“娘,那種地方是什麼地方?”
正在院子裡洗衣的女人聞言一愣。
她二十多歲的模樣,穿著一身紅色的衫子,這衣裳繡樣繁復,一看就價格不菲,卻因為似乎洗得次數多了,好幾處都褪色了,顯露出幾分破敗的寒酸之色。
一頭如雲的烏發隻隨意在後腦挽了個髻,插了根木簪子,鬢角有幾縷頭發垂落下來。明明打扮得並不光鮮,甚至因為做活顯得有些狼狽,卻也難掩其出色的姿容。
“怎麼問起這個?”
女人擦幹了手,將兒子拉到面前來。
見他的小手有些髒,牽著他來到水盆前,幫他洗了洗小手。
“汝兒的娘說,讓汝兒不跟我玩,說我爹不是個好人,說你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
女人的臉當即一白,很快就逞強笑道:“快別聽那些長舌婦瞎胡叨叨,她們就是嫉妒你娘長得比她們漂亮。”
“可是……”
“對了,你爹昨日買了山楂糕,娘怕你吃多了倒牙放了起來,我去拿來你吃。”
.
“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在睡?”
薄春山翻了個身,停了大約有幾息的時間,突然睜開眼,坐了起來。
“你昨晚做甚去了?之前不是說不出去了,後來又偷偷跑出去……家裡好像少了個碗,我昨兒洗了順手放在灶臺上,今天一早上起來就不見了,你看見沒,這是家裡鬧賊了……”
薄春山沒有說話,靠在床頭,也不知在想什麼。
邱氏似乎也習慣兒子這樣了,隻管說自己的又順手把亂糟糟的屋子收撿了一下,見他也不理,不知是不是還沒睡醒,她丟下一句我去買菜了,便出了門。
薄春山又在榻上靠了會兒,才起身穿衣裳。
系腰帶時,他低頭看了看胸口的白布,見上面隱隱有血跡滲出,就知道傷口又裂開了。
看來又得去找虎娃包扎傷口。
半刻中後,薄春山走出家門。
他沒有鎖門,薄家在附近這一片,沒人敢偷。
一路行來,也碰見過好幾個人,卻沒人跟他說話,甚至離老遠就避得遠遠的,就仿佛他是瘟疫一般,隻差貼著牆角走。
薄春山似乎毫無察覺。
快到顧家時,他不由就往那處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