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辰無法詢問,也不知道小杏子要讓這些人去做什麼,但從看到他進來,床上的人那不約而同的驚恐眼神,就能猜出他們非常懼怕自己,也非常排斥伺候李皇,他記得以前伺候李皇的工作可是爭先恐後的,現在居然變成了人人唯恐不及,看來聞綺給的情報是對的,李變天果然在他離開之後大開殺戒,鬧得人心惶惶。
他走近了幾步,觀察著這些痛苦呻吟的人,小杏子以為傅辰隻是查看他們的情況,實則傅辰發現了某些端倪。
這些人長像不盡相同,但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與他有一點像,無論是相貌身材還是氣質,總有一樣是與他符合的。
傅辰隱隱的猜到了什麼,這是按照他的模板去找的替身?
他回頭對小杏子說,“帶上能走的人,一起去見陛下。”
走了一半,發現傅辰是落在後頭的,小杏子有些奇怪,這位大人怎麼會不知道陛下所在之處,傅辰現在雖然穿著第一軍的輕甲,但是這裡處處都是李派的眼線,他不能隨意亂走,那麼多院子找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有人帶路再好不過,就是被懷疑也是沒辦法的,兩權相害取其輕,沒有完美的計劃。
不過傅辰知道這個小杏子很老實,沒那麼多花花腸子,以前緒英武身邊圍著這麼多小太監,傅辰也就對這個小杏子說過幾句話,也正因為如此,這小杏子在緒英武離開後,被調派了上來。
他帶著傅辰和其他僕從過去李皇的院子,外面有第二軍的人在把守,傅辰掏出了紅狗的專屬令牌,“有情況向陛下稟告。”
把守人檢查過令牌,“等陛下的命令。”
傅辰剛才進府邸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周圍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氛,再一次從把守人口中確定李皇剛剛病發,隻有這種時候的李皇才會將所有人都趕出去。
傅辰打發了小杏子離開,讓他請城裡的大夫給這幾個人看看,並告訴他不用害怕,他已經查看過,並不是天花。
帶著剩下的僕從又等了一會兒,終於傳來了李皇用內功推送的聲音,“何事?”
再一次聽到李變天的聲音,傅辰隻覺得恍若隔世。
李變天現在的狀態非常不好,他這幾日噩夢連連完全睡不著,精神狀態越來越差,也就今天下午稍微有些睡意,隻是休憩了一會兒夢到了曾經在黑水河邊與那個人刀劍相向的記憶,在夢裡他把那個暗殺他的家伙給殺了,他從夢中驚醒,看到周圍的陳設才驚覺,又夢到那個家伙了。
如果說李變天這輩子有什麼讓他看得上眼又記憶深刻,得到他最深的喜愛和最深得厭惡的,那麼就是傅辰了。
這個讓他恨不得碎屍萬段,讓他的大計大受阻礙的人,居然就這麼輕易死了,他怎麼能夠罷休?怎麼能夠甘心?
Advertisement
這個人就是死,也應該死在他手裡,才值得。
李變天坐了起來,緩了一會,剛要起身就看到不遠處站著那個熟悉的人,正對著自己笑。
“李遇?”
剛要擊殺,一眨眼功夫又沒了,他一陣眩暈,一手撐住自己才免於狼狽摔落,晃了晃頭,再看過去哪裡還有那個幻影。
他明白是那個烏鞅族搗的鬼,可派出再多的兵也找不到那群地底的老鼠,而他沒有那麼多兵力專門抓這幾隻油滑的畜生。
幾乎堅不可摧的李變天,在阿芙蓉和夢靨詛咒雙重攻擊下,內心出現了裂縫,而所有曾經壓抑的忍耐的都瘋狂湧入這裂縫中,將他構築的堅固堡壘慢慢摧毀,他的精神每況愈下,到現在他自己也能察覺到力不從心,不斷出現的幻覺時時刻刻折磨著他,他無法保持清醒思考。
他的目中癲狂,狠聲道,“該死…李遇…何不出現在朕面前?”
很顯然以前的雄主李變天是不會說出這麼感情化的句子,他終於還是一點點的被傅辰的計劃給腐蝕了。
這是心魔,隻有去了心魔他才能無所畏懼這越來越嚴重的精神摧殘。
剛克服了出現的幻覺,阿芙蓉的癮又上來了,他立刻吩咐所有人都離開,還沒等人離開就發作了,阿芙蓉幾乎將他變成了一個瘋子,他瘋狂的在地上打滾,哪裡還像是曾經神的化身,無目的的攻擊幾乎把自己所有的內力都耗光,所有精力都用在抵御阿芙蓉上面。
待再一次抗爭後,他才感知了外面的動靜,讓人進來。
耳邊聽到到熟悉的第一軍腳步聲,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袍,從地上略帶搖晃地站了起來,身上帶著斑駁的血跡,坐在一旁的軟榻上,開口問向門外人:“說。”
“陛下,有部分宮人染了傳染病,無法過來伺候您。”
李變天聽出了此人略帶家鄉口音的戟國話:“紅狗?”
“是。”
“進來。”
傅辰一進去,藏在衣袖中的手捏破了一包粉末,這是烏鞅族制作的,能加深噩夢詛咒的效果,起到相輔相成的作用。能讓人在現實中看到幻影,精神也會有影響。
他明白想迷惑李變天並不容易,也隻能指望李變天現在低迷的狀態。
而且隻要李變天發作,所有暗衛都會離開,這也是他要等對方發作的原因。
他看到的是一片被摧毀的屋內,就與他曾經在戟國經歷的那樣,李變天也被他自己創造出來的阿芙蓉給折磨得痛不欲生。
想用阿芙蓉控制他人,那麼你自己也嘗嘗被它控制的滋味吧,偉大的李陛下。
李變天已經不再坐輪椅,既然露出了真面目,他也不屑再偽裝了。
他坐在一旁榻上,像一隻慵懶而具有攻擊性的豹子,隻是這隻豹子臉上能看出掩飾不住的疲勞,如果是以前的李皇,絕不會被人發現這一點,但現在的他已經累到沒有辦法再遮掩這些了。
傅辰與李變天分開最多隻有半年,他卻感覺李變天有些老了,不是那不變的容貌,而是氣息。
李變天精神萎靡,並沒有花心思去觀察自己的貼身近衛。
隨著傅辰的進入,他身後的那幾個沒被感染的僕從也一起走了進來,默默地開始整理這一塌糊塗的屋子。
可還沒有整理到一半,原本坐在那邊臥榻上的李變天,忽然抬起手,隔空發出幾掌,那傅辰帶來的幾個人,突然口吐鮮血,接二連三地倒在地上。
傅辰身體僵住,他似乎聽到那頭李變天嗤笑了一聲,像是覺得這些死去的人都是垃圾,好像他們不是活生生的人,隻是一隻隻雞鴨,讓他出手都髒了手,“拉出去吧。”
李變天並不是每次都開殺戒,全憑心情,像是今天夢到李遇了,來伺候的人就難逃一死,哪怕無法發泄,也能在看到這些屍體時稍作緩解。
如果說傅辰原本還疑惑為什麼要找那麼多自己的替身,現在就徹底明白了,所有這些像他某個特點的,全部都是李變天的玩具,也難怪他們寧可假裝生病,也不願意過來伺候了,誰願意白白地犧牲自己的性命呢?
他知道李變天有多麼厭惡自己這個程咬金,但他沒有想到,居然到這個程度,可以無所顧忌地去傷害無辜的人。
不,李變天原本就是這樣的人,他不在乎犧牲多少,也不在乎這些人命,他心中唯一的追求隻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在他心裡面,其他人能為他的大業付出,都應該感激他。
就算是以前的他也不過是李變天身邊的一個玩意兒,隻是恰好他被看順眼了而已,要不是他最後判出,也許李變天也不會將他的重要程度提高到這個程度。
李變天無法接受一個玩意兒敢耍那麼多花樣,還讓他被當作愚弄的對象,這是李變天一生中的奇恥大辱。
傅辰看著外面的兩個把守人習慣地將這些屍體拖出去,地上留著一條一道道血痕,就像這些死去的人的哀鳴。
“既然來了,就說說現在城裡的情況吧。”李變天慢條斯理地泡著茶,晃動的燭光讓他的模樣看著有些詭異。
傅辰根據自己記憶裡的情況,又結合紅狗的性格,向李變天匯報他們的巡邏狀況,當然其中有自己的添油加醋和想象,身為曾經的紅人他清楚用什麼回答才能避開雷區。
李變天喝著茶,閉著眼,聽著他的報告,忽然,犀利的目光看向傅辰,“我聽說這座城裡不少百姓都在提晉國的瑞王,可有此事?”
聽到瑞王兩字,傅辰的心微微一動,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殺氣,哪怕他很快就回神收斂了,但是他很清楚李變天對殺氣有多麼敏銳,就像那次在黑水河邊,哪怕深度昏迷的李變天都能對他的攻擊產生反應,雖然這五年他潛心練習,讓自己無論任何時候都沒有殺氣,但是在突然聽到邵華池的稱謂他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
李變天似乎還沒有從阿芙蓉的的癮頭中緩回來,並沒有注意到傅辰的異常。
傅辰不敢放松,隻能時時警戒著,也不知道李皇是從哪裡聽到的這個消息,也或許是百姓對邵華池的期許太高,連李變天都聽說一二,含糊的說道:“屬下並不知此事。”
他現在正在控制自己不由自主發出的殺意,他能感覺到,李變天對邵華池的命志在必得,就算他們控制住了邵安麟,邵華池也隨時處在危險的境地。
一想到這點,傅辰就有些破功。
李變天笑了起來,“看來安麟的皇位不穩啊!”
就如同傅辰所料,李派在欒京等地的重要情報點都被他們去掉了,李皇現在隻能知道京城大概的情況,那就是邵安麟登基,其餘想知道的可就難如登天了。
如今沒有了這群在京城裡的爪牙,李變天就是沒了牙的猛獸。
等傅辰全部回答完,李變天一揮手,“下去休息吧,準備準備三日後攻下一座城。”
“但晉國這邊派了徐清將軍,還有一個看起來像是以前的叛變的隆將軍……”傅辰猶豫地說道。
“朕會想辦法,你讓遊其正來一趟。”
傅辰領命後轉身離去,看著李變天的狀態,他意識到現在還不是最佳時機。
跟在李皇身邊那麼多年,他能分辨現在的李變天雖然看上去非常的疲勞,攻擊力也沒有之前那麼強,但是那藥粉似乎並沒有發揮作用,要完全解決,依舊要冒很大的風險。
如果是原本的他會冒這個險,錯過了這次下一次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而他也不能保證自己能藏那麼久。但是現在有個小傻子在等他,他還是想用更萬全的方式。
當他轉身的時候卻沒有注意李變天忽然睜開了眼,定定的看著他,“紅狗,你的腿傷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