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亂如麻,頭皮一陣陣的刺痛鑽入骨髓。
一會兒是那情報上,兒子數項數典忘祖的罪行;一會又是幾個兒女從小到大的模樣,開心的,難過的,痛苦的。
她沒告訴任何人,從幾年前那次刺客事件,她比任何人都更早的發現自己兒子的眼線有參與其中,兒子與那群細作可能是同一個派別的,現在傅辰給出的證據隻是更進一步打破她的幻想罷了。
兒子,叛國了。
那麼,安麟知道嗎,傅辰其實已經掌握了他所有動態。
想來是不知道的,不然傅辰還能活到現在?
穆君凝捂著自己的額,哽咽道:“為什麼你會認為我不幫自己兒子,反而會幫你們……我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享受太後的尊榮,晉國存亡與我……何幹,何幹……何幹……?”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了。
“傅辰,你好狠,對我那麼的無情……”把所有的事實攤開在我面前,由我來抉擇。
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國家。
她的手抖得猶如篩子,出神地望著手裡的藥丸。
其實那紙條上的話無論是不是兒子的意思,都無需再去證實什麼,她身在這局中,就要有當棋子的覺悟,這也許是她最後的談判機會。
這步棋,她就是不走,也有人逼著她走。
她像是個快要窒息的人急促地呼吸著,緩緩將那藥丸塞入口中。
衣袖一撤,在空中劃出優雅又悽厲的弧度,她就猶如一隻被撕扯下羽翼的蜻蜓,匍匐在荷葉尖上等待最後的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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扉卿騎在馬背上,暮色下他身後跟著長長的隊伍,眾士兵跟在身後。
與他並排前行的邵安麟牽著韁繩,目光深幽,忽然問道:“你前些時候寄信去欒京,情況如何?”
他有些煩躁,卻不明白這種煩躁從何而來。
他想起昨日晚上為母親算的一卦,大兇之兆,就越發的坐立不安,今日天色微亮,就整軍待發,想盡快回京見到母妃。
“杳無音信。”
正因為沒有信息才更能確定京城已陷入被管制的的境地,晉成帝也應該如他們所預期的已身死,而攻城的二十萬大軍也應該到了。
算起來,京城的守備軍六萬不到,加上衛城以及周邊城市調過來的,撐死了十萬駐軍,他們二十萬大軍就算不能完全堵死他們,也足夠包圍整個京城了,更何況還有他們帶來的十萬大軍。
那封給穆君凝的信,不知是否送到。
邵安麟是自己的弟子,教導了二十多年,幾乎所有的能力都是師承的自己,所以扉卿想要完全按照邵安麟的字跡來寫一封密函給穆君凝,是輕而易舉的事。
沒一會,扉卿得到了大軍壓境的消息,這代表著晉成帝已然駕崩,“安王殿下,看來我們要加快速度了。”
把傅辰送到後,良策拍了拍傅辰的肩膀,送佛送到西一樣地附贈了一句話,“保重自己,那位快來了。”
這話前半句是擔心,後半句是隱晦的告訴傅辰不用急著站隊。
隻要新皇來了,他們忠誠的對象就隻有新皇。
那位,指的是正在路上的新皇,這也算是給傅辰一個提醒,到這地步,誰都知道如何站隊了,一個奴才如果拎得清就最好隔岸觀火,誰做主子都礙不著他們的活路,他也是知道這位小太監不同於其他人,那可是被他們御林軍大統領每每掛在嘴上誇贊的人,腦袋瓜子就是和別人不一樣。
他就怕傅辰聰明反被聰明誤,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見傅辰沒說什麼,良策明白自己多勸無益,這位七殿下也不知有什麼魔力,讓傅辰堅持到這個地步。
養心殿外如今分成兩個派別,一派由十一等皇子組成,他們從太醫院找了個太醫,這太醫得了好處,說話也是相當有內涵,隻說送給晉成帝的丹藥有問題,又說是在觀星樓出的事,其他人自然把目標放到邵華池身上。
於是就形成了邵華池在皇帝的丹藥中做了手腳的說法。
前段時間他們的眼線正是得到過消息,邵華池曾帶著一堆人馬到觀星樓,也不知為了什麼事,甚至還火燒了那兒,事情鬧得很大,幾乎人盡皆知。
也是那個時候,大家才知道的邵華池擁有多大的勢力,繼而引來各方刺探以及晉成帝的收回恩寵。
邵華池成了弑君的頭號嫌疑人。
十一、十四帶領的一眾小皇子抓住這點不放,現在不能稱呼他們為王爺,他們中大部分並沒有被晉成帝加封過,到現在還被宮裡人不上不下地稱呼其為皇子。而原本應該被劃分到二子邵華陽一派的老八邵嘉茂,十二邵津言,卻理所應當地站在了邵華池這一邊,這個形勢大逆轉打得人措手不及,另外還有像是本來也屬意老二,卻不知什麼時候成了中立派還順便在前幾天造福了一下百姓幫邵華池平定城內的老六邵瑾潭,還有受過邵華池恩惠的老四等人,這麼算起來當兩派人這麼泾渭分明的對立反而是邵華池佔據絕對優勢。
後知後覺,發現邵華池的龐大能量,除了即將繼位的老三、剛剛離開的老九,在外面招兵攻城的老二,幾乎所有成年的王爺全部站在了邵華池這一邊!?
這是多麼驚人的現實,邵華池是怎麼做到的?
不到這種時候根本看不出邵華池的暗箱操作,會咬人的果然不叫。
“我說,老七,你擋在殿門口是為何,難道真是心虛,不敢讓太醫進去查驗?”十一與其他三王派的大臣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瑞王殿下該不是心虛吧,若是不心虛,請讓開!”
“不過是一次小小的查驗,如若正常難不成我們還會汙蔑你嗎?”
在養心殿外,一排排御林軍擋在前方,不讓太醫院的人靠近裡面半步,而隻有御林軍統領鄂洪峰以及握有虎符的徐清才有資格讓士兵們離開,這些皇子如何命令也不會動分毫。
邵華池笑了起來,那一絲勾唇就透著勾魂攝魄的味道,隨著他的成年,已顯露風華絕代之姿,但他的氣勢卻是豐滿畢露的,毫不退讓,“你們沒任何證據,本殿又何為讓你們進去查?父皇龍體豈是這些下臣能碰?”
他明白不能讓這群太醫進去,這群人隻要做一點手腳,父皇的死就會怪到自己頭上,而現在他不能讓御林軍離開,那他就洗不清嫌疑了。
“太醫之言難道還不夠?”
這是老三的陽謀,他不能退縮,“隻憑太醫的片面之詞,身上沒有聖旨,怎能私闖?”
“聖旨?你開玩笑嗎?”邵安麟還在路上,沒登基哪來的聖旨。
“先帝曾撤去了你的所有職務,你莫不是懷恨在心?才在這裡多般阻撓?”其中一位文臣忽然道,此人早就抓住這機會,準備給邵華池致命一擊。
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若是邵華池因為晉成帝的撤掉所有恩寵而去加害皇帝,也不是沒可能的,連動機都合理。
邵華池臉色一變,這群人的嘴,真是顛倒黑白,還聽上去有理有據,不是有備而來的誰信?他們是要徹底打落他,他隻要有一點退縮,他們就會抓住機會將他打落塵埃,再也無法翻身。
邵華池攥緊了拳頭,這種時候他不能犯錯,不能倒下。
猛地看向安忠海,安忠海老臉抖了抖,明白了邵華池的暗示,臉上猶豫。
應劭詔書是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昭告天下的,但現在眼看邵華池已經被逼的退無可退了,再這麼下去七子就真的要被灌上弑父的名頭了,他可是親眼看著先帝對七子的愛護,這是少有的皇家父子之情,可他一個太監,哪怕是總管,也沒任何話語權,這些個貴人不會把他們奴才當人看。
他回望養心殿,垂下了頭,把還沒收回去的應劭詔書從寬袖中掏了出來。
發現這詔書,官員們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沒想到現在就要公布應劭詔書的內容了。
善待皇七子,保證其壽終正寢,瑞親王府繁榮不衰。
眾人下跪,心思各異,沒想到有這峰回路轉,如果瑞王早知道這一點,又怎麼可能對皇帝不利?若是他對皇帝不利,安忠海可以毀掉這份詔書,根本不會有機會公之於眾。
跪在地上的邵華池,嘴角微微一勾。
計中計。
這份應劭詔書不公布,就等於一張廢紙。
他不能讓邵安麟暗中發現這份詔書,以邵安麟的性子直接解決掉安忠海就行了,他現在讓安忠海不得不提前公布,就是要邵安麟至少在表面上動都不能動他。
這裡文官和史官都在,隻要邵華池被定罪,哪怕是有這樣的名聲,他在晉國就幾乎沒有生存空間了,現在卻峰回路轉了。
眾人沒想到到這地步,還能被邵華池救回來,但他們依舊不願輕易放過邵華池。
這一招毒計不奏效,又回到了要驗屍的話題上,這次針對給御林軍下了死令,任何人不得入內的徐清,有官員開始急功近利,試圖扳回一局,壓制七王黨。
“這樣阻擋我們進去,看著卻像是瑞王殿下的授意,所以,瑞王殿下是已經承認了與徐將軍狼狽為奸了?”
這些文官各個都是辯證高手,若說嘴上功夫,恐怕沒多少人能比得過他們,可他們眼看一樣樣被擋住,也會心急,當他們被邵華池逼急了,就有破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