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辰撐著雙肘,一點點爬到還剩最後一口的呂尚身邊,靠近他的耳邊,以隻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我就是李遇。”
銀瓶乍破水漿迸,隱瞞了五年的秘密,第一次從傅辰口中說了出來,卻比任何時候都來的爽快,一個人在那樣的環境中被壓抑太久了,這樣說出來後一直壓在胸口的石頭消失了。
這五個字,振聾發聩。
但,怎麼可能!
如果他是七殺,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李遇,李遇啊,那可是主公面前的紅人,是李派的晉國負責人之一,但凡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都會被主公察覺的!
對李變天無條件的信任讓呂尚覺得傅辰說的話太可笑,“你以為我會上當嗎?”
看著似笑非笑的傅辰,呂尚忽然意識到,也許他說的是真的。
對於呂尚這些李派的人來說,什麼是最打擊的,無外乎是在知道真相的時候,卻為時已晚。
他還想說什麼,喉嚨卻被一把匕首直直插入,血泡咕嚕嚕地冒出來,沒有再開口的機會,呂尚斷了氣。
那雙眼中布滿不可置信。
此時,圍在高臺上的敵軍士兵被不知名的隊伍偷襲,越來越多的傷亡疊在高臺上,耳邊傳來劃破長空的嚎叫聲,從峭壁下竄出一支支不知名隊伍加入了戰場。
援軍,到了!
當景逸來到混亂的黑血區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廝殺中不斷前進的殿下,以及那個在雨中茕茕孑立的身影。
那是……傅辰!?
哪怕過了許多年,模樣有些變了,但那種孤傲的氣質卻是令他難以忘懷。
他嘴角溢出一絲苦澀,就那麼無可代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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嶸憲先生,你還是失策了,無論用什麼辦法離間這兩人,他們還是會不知不覺走到一起。
傅辰再沒有力氣阻止藥效的發揮,他像是像是殘破的布偶,倒在呂尚的屍體上。
在接觸屍體的剎那,就被卷入一具冰冷堅硬的胸膛中,帶著淡淡的鐵鏽味。
幕簾般的雨哗啦啦落下,他看著邵華池那張脫去稚氣的臉,露出了一絲欣慰的微笑,“殿下……”
在相見的時候,他就一直想說:你長高了。
傅辰的音量不高,邵華池緊緊著抱住眼前的人,就好像稍微放松一點這個人就會不見了一樣,戰火還在延續,戰士們的步伐在他們周圍混亂進行著。
邵華池被不知名的恐懼支配著,身軀比傅辰更冷。
“我總能長得比你還高的。”他生生擠出了一個笑容,想抹開傅辰臉上的雨水,卻發現手僵硬的麻木了。
傅辰昏昏沉沉的,意識漸漸模糊,耳邊充盈著邵華池焦急的聲音,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口中被喂了什麼,渾噩間,傅辰看著邵華池插在身側的佩刀,雕刻著貔貅圖案,中央鑲著一顆溫潤玉石,紋路清淺,在雨水的洗刷中更顯靈氣,有些眼熟,與邵華池曾經送給他的玉佩用的同一種材質,他神使鬼差地問了一句“它叫什麼……”
“……辰光。”其實當年打造了一對,他手上的刀是辰光,另一把劍名曰華天,隻是他覺得那把劍這輩子都沒有現世的機會了,傅辰還有接納他的一天嗎。
聽到名字,傅辰有些微失神。
氣息虛弱,“殿下,可否靠近一些。”
“好。”邵華池吞下了哽咽,又從身上摸出了藥丸。
“我中了藥,無解。”再多的藥也是浪費,“如果……十天後還沒有醒來,你就用……”傅辰的目光看著這把辰光,“用它親手殺了我。”
他曾經隻是誤吸了一些,就犯了好幾日的病,哪怕是李變天都不知道它的具體效果。這次滲入了肺腑,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醒來,如果十天還沒有恢復神智,他成的也不過是行屍走肉。
這比死刑更為煎熬,他寧願死去。
遲遲等不到邵華池的回應,“殿下……答應我。”
“我……答應不了。”邵華池艱難地拒絕。像是幼年時,抱著母妃賞賜的桃子,最後被老二他們的踩了稀巴爛,他迷茫的像是迷了路的小孩,難過到空洞的目光注視著傅辰,“不要閉上。”
傅辰始終沒有等到邵華池的承諾,徹底沒了意識。
他顫抖著將手擱在傅辰的頸動脈,臉色嚇得煞白。
微弱的幾乎感應不到了。
“傅辰。”
“傅辰!”
一聲比一聲震懾,他此刻腦中是空白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你表現的那麼想活命,卻總是在潛意識裡尋死,為什麼……難道沒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嗎?
“我等了你那麼多年,你怎麼可以又拋下我?”握緊的拳頭砸向地面。
“醒醒,不要睡……”
“你答應要輔佐我的!”
“騙子……你這個混蛋!”
“不要一次次丟下我一個人,啊——”淚水簌簌下落。
我什麼都不要,隻要你,可好?
隻要老天爺把你還給我。
輕輕擁著傅辰,滾燙的液體從眼眶落下,混著雨水落到地上。
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那與他有甚關系。
直到一把劍刺向傅辰的時候,邵華池像是忽然驚醒,他溫柔地放下了傅辰,柔和的眉眼在抬起時鋒利如刀。
他緩緩站了起來,赤紅著眼像是發瘋的狼王,朝著周圍的敵人開始無差別的殺戮,鮮血和雨水一遍遍衝刷著他,邵華池的神勇無敵成了這場戰鬥的催化劑。等他周圍已經殺無可殺的時候,這篇土地上橫著數不盡的屍體,他脫離地將寶刀插在地面上,跪倒在傅辰身前。
存活的人們,在麻木後,忽然響起了山崩海嘯一般的歡呼。
我們贏了,你看到了嗎?
第206章
寶宣戰役告一段落, 另一邊的戟國皇宮也像是經歷了一場浩劫。
整個御書房宛若被龍掛洗禮,剩下的不是死人就是遠離這個地方了, 所有人都驚駭地看著站在暴風雨中央的李變天。跟隨李皇幾十年的十五也從沒見過這樣暴怒的主公, 就是年輕時韜光養晦的時候,也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到了後來繼位後更是深不可測, 就是近身的人也不敢輕易揣測他的想法,走錯一步都可能是萬丈深淵。
其他被李變天的功力驚駭到的宮女太監在發現苗頭不對的時候就已經躲得遠遠的, 盡數跪下磕著頭。
看到這驚駭一幕的晉國使者早就被護衛拖了出去,這個李皇藏得太深了, 他很確定自己眼睛沒出問題,至今為止誰能看到站立著的戟國皇帝!站著的,不是殘疾!
不僅能夠站立, 連武功都登峰造極,幾十年都沒荒廢過吧, 這般內力就是大內高手都不一定能贏了他。
他忽然想到坊間傳說李皇躲過幾百次的暗殺, 他本來覺得是無稽之談, 現在看來說不定還是往低估了說的。
李變天望著周圍被自己摧毀的殘骸, 一雙眸子像是浸泡在毒液裡,悅耳的聲音如同某種宣告, 緩緩說著:“朕說過, 若是你有問題,要你生不如死,看來一語成谶了。”
不得不承認, 這樣的人,才有資格做他李變天的對手。
若這個時候傅辰在這裡,一定會發現這才是最可怕的李變天,運籌帷幄於千裡之間,平靜的將對手置於死地而沒有一絲一毫的翻盤機會。
緊握的拳頭已經捏的發白,鮮血從掌心落在地面上。
大步走向龍椅,沉下聲:“都進來吧。”
使者又一次被領了進來,本來就被李變天嚇破了膽,再看到後面的一系列的爆發,現在他就像個鹌鹑似的,越是看到李皇那清淡的淺笑,就越是發涼。
“讓您見笑了,看這都沒地了,這些宮人被朕慣的越是偷懶了。”李變天微笑著,望著門外的天色,天際被暈染了一層光暈,“天色已亮,朕還有一些內務,就不留使者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