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說一不二的傅辰,卻是對家人最是沒辦法,在青染他們的取笑下,丟盔棄甲的保證會讓她也做事。
一群人稍作休整,等到了從京城趕來的梁成文。
看到多年未見期間隻有書信聯系的傅辰,梁成文狠狠拍了拍他的肩頭,“以後可沒法再喊你小家伙了,都長得比我還高了!”
“我總要發育。”傅辰無奈笑了起來,也是回抱住這位老友。
“聽說你還想回宮裡,這個樣子可是要在太監裡鶴立雞群了!”梁成文哈哈笑了起來。
“……”也不是沒有人高馬大的太監,像王富貴那樣成年後被閹割的也不在少數,找個由頭就能蒙混過去。
“既然要回去,就別忘了先去看你的幹爹,當年你說都不說一聲就離開了,後來又從殿下那兒打探到你已死的消息,真是把我們嚇得夠嗆。”
“幹爹可還好?”當年他醒來就已經出了京城,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被李變天派人監控著,直到一次次博得李變天的信任,才能和中原這裡聯系。
當年在宮中,雖說他幫劉縱開了闌尾,但也隻是順手而為,卻沒想到事後劉縱不但全力提攜他,將他當做親子教導愛護,甚至為他將原本那些太監同僚安排到各個宮裡當差,成為他的部署。如果他當年沒有離開宮中,大約能爬得很高了吧。
“年紀大了,精神大不如前,若不是為了等你,他早就在上次出宮名單裡了。”劉縱作為老一輩的太監,早就到了出宮的年紀了,當然如果宮中的主子挽留,或是奴才自己想留下來,也是可以在宮中到終老的。
雖然宮中規矩多,但很多奴才被關了一輩子,早就學不會另一種生活,出去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年齡又大了,還不如留宮中,至少還有點活計幹。
他們被環境徹底同化了。
但劉縱到底是總管公公,權力大,積蓄多,對他而言出去才是一生的追求。
有些話在信裡也不方便說,梁成文與傅辰聊了這些年的事,除了劉縱,還有穆君凝、梅珏、吉可、王富貴等人,以及一部分宮中形勢。
“你這次來是為三州的疫情?”當聊得差不多了,傅辰才問道,已經是太醫的梁成文可不能輕易出宮,除非有大事。
想到從扉卿那兒得到的消息,這不難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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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成文也沒隱瞞:“現在被感染的幾座城已經被封鎖了起來,你怎麼會知道消息的?”
“別小看我的消息來源,我並未去信給你,你是聽了誰的命令來的?”誰有資格命令你?你又怎麼知道我的眼睛看不到了?
梁成文本就不想為自家殿下掩飾,你不說出來,傅辰怎麼知道你做了多少事情?
他家殿下有時候也是蠢笨的讓人恨不得湊上去幫上幾把。
梁成文的沉默證明了原本隱隱存在的某種匪夷所思的猜測,唯我獨尊的殿下居然為了他一個奴才鞍前馬後了那麼久?傅辰腦中將所有的疑點和忽略的地方迅速串聯,之前或是刻意或是不在乎的部分全部浮現了出來。
那些莫名的、毫無理由的事,似乎都有了某種他不願意相信卻不得不相信的解釋。
眼睫微顫,在油燈下猶如蜻蜓的蟬翼被撕扯了般,他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平靜,聲音緩慢:“除了我,那就是七殿下……他又怎麼知道我有眼疾,我自認在外表現的還不錯,至少也不像個盲人,除非他曾經離我很近,不是親身經歷就是近觀察過我……”
隱王=邵華池,這個等式就像一道突如其來的衝擊波,打亂了原本四平八穩的思緒,哪怕是傅辰都有些錯愕和凌亂,急促地呼吸著。
他猛然捂著臉,不讓他人看到自己面上的表情。
而真正讓傅辰無法冷靜的是,邵華池居然對他存著那樣驚世駭俗的心思?
他瘋了是嗎!?
第184章
傅辰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平靜, 之前某些他不願深想的疑點,莫名的熟悉感, 還有某些刻意的行為, 青染停頓的話,透著殺伐氣息的部下,似乎都在昭示著這個傅辰不想承認的事實。
用這種方式倒是可以名垂千古了!
如果邵華池就在面前, 傅辰簡直想一棒槌打醒他。哪怕是現代也沒有一位政客會公開這方面的性向,更何況是這裡, 稍有不慎就可能會被人察覺出端倪。他還記得自己是皇子嗎?這樣的皇家醜聞若是爆出來他生前死後都會被名聲所累,奪取那個位置也同樣會遭到不可估量的影響。
關於這後果邵華池不會比他更清楚,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是瘋了又是什麼?。
心底還存著若有似無的怒氣,曾經真心輔佐的皇子, 長大後忽然就長歪了,動了不該動的心思還屢教不改, 怎能不怒?
傅辰並不擔心此事的真實性, 誰會為了給人下套犧牲那麼大, 幾乎將自己賠了進來。
如果從笏石沙漠開始算起, 那人明裡暗裡的曖昧暗示,後來化作隱王不是動手動腳就是肉麻告白, 甚至還易容混入自己身邊, 以身犯險一些行為,都算上的話……
傅辰頭疼地扶額,要徹底擺脫這段孽緣的難度又提高了。他瞬間劃過幾種解決方案, 對照下來發現上輩子縷縷成功的辦法都對“隱王”不起作用,一時間想不出什麼能盡快讓對方打退堂鼓的。
梁成文沒想到自己來一趟,傅辰能那麼快根據破綻分析出來,當然他並不知邵華池有那樣的心思,若是知道也許會想辦法隱瞞,這可是掉腦袋的大事情。
他收到的隻是殿下的加急信件,讓他馬上過來治療傅辰的眼睛,現在看來傅辰與殿下應該早就見過了。
哪怕傅辰面上恢復了平靜無波,但梁成文依舊能感覺到隱隱的怒氣,他以為是傅辰氣憤殿下對他的監視。
“雖然不知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不過這些年我也算看著你一路走過來,唯獨對殿下,你的態度是不同的。”這種不同其實很細微,但出現在傅辰身上就顯得不一樣了。
比如當年逃過追殺後,哪怕當時狀況不允許,但整整五年期間,卻隻與殿下劃清界限,沒提過報仇這檔子事。
再比如他認為殿下對追殺的事並不知情,並將此事告訴了傅辰,但傅辰卻覺得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的確有殺他的心思,而他不會坐以待斃,無人能預測人心,如果什麼時候邵華池又想通了再想殺他呢?誰能說得準,他哪裡還能再在同一個地方跌跟頭。
跌一次是疏忽,第二次……沒有第二次。
對於傅辰想法,梁成文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足夠的立場來反駁。
其實以傅辰的謹慎,沒有把殿下這個隱患永絕了,已是難得。
梁成文看得出來,這些年傅辰嘴上不說,行動上卻是不願再服從他人,他想要的是建立自己的勢力。所以他與殿下的根本分歧點並非在於當年的追殺或者毒針,而是他們的心性,注定成不了主僕。
但恰恰從這一點不同也可以看出,當年的殿下大約是唯一讓傅辰想要信任以及輔佐的人。
不同?
這兩個字觸到了傅辰某根神經,那次從棺材裡出來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殿下,等待死亡的時間太漫長,再看到匆匆趕來的那張臉,那久旱逢甘霖的感覺,哪怕加上前世也是幾乎沒有的。
從越來越多聽到天煞孤星、掃把星這些詞,他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學會了不去聽,不去看,不去感受,興奮、悲傷這些普通的情緒在幼年時就很少出現在他身上。
也許是壓抑久了,傅辰說起了從不提起的當年,眼中散發著肆意的狷狂,一種極少的狂傲情緒點綴在傅辰身上,“說句大不敬的,當年他覺得我薄情寡義,卻又想我輔佐他,知我秉性還想利用我,又怎能怪我不忠?他用盡了手段,我當時也想看看他還有什麼招數。他太好高騖遠,做個闲散王爺才是最適合的,卻偏偏想要那個位置,空有野心而無實力,與其說幫他,還不如說我想看他能鬧出多少笑話。但後來我發現,他雖常年待在宮中,但自從接傷兵後,接觸了百姓,明白百姓的疾苦,他心有黎民,也聽得進勸阻,並能不斷吸收著周圍人的建議進行匯總,做出最適合的決斷,不缺氣度、不缺勇謀、不缺果決,雖說缺點甚多,但卻已有明君雛形,這樣一個人唯獨在我面前,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想著一些小計謀討我歡心,我又如何能抵擋的住?”
可就在我抵擋不住的時候,他又給我迎頭一擊。
過去這些年再次見面,他和邵華池不約而同都用了其他面貌相見。
他是順勢而為,邵華池卻為了不再增加額外的誤會而刻意為之,若是邵華池當時以七殿下的身份出現,他第一時間想的是如何躲開或是反擊。
梁成文良久無言,傅辰總算承認了,他對殿下的特殊,但不知道為何,心中卻一陣陣酸疼,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傅辰這樣的人,要去全心輔佐一個人並不容易,殿下卻是自己放棄了這個機會,他現在也不知是對是錯了。
他本想再緩解這對曾經的主僕緊張的關系,雖說不可能回到從前,但至少也可以冰釋前嫌,再說現在晉國內憂外患,五年後他們若是能聯合,才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就好像時間在其他人身上靜止了,等到傅辰的勢力壯大,等到殿下無論是心性還是能力都成熟了,才慢慢走了起來。
這時間,對他們來說才是最適合的。
“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該往前看就別再故步自封,你們兩都不容易,既然都沒殺對方的心思何不言和。這些年殿下非常想你,偶爾會問我你的近況,隻是我答應過你的,並沒有說什麼,他也想了不少辦法去找你,想著與你偶遇也好。”看著也是可憐。
“偶遇?”傅辰不得不承認,邵華池用了隱王這層身份迂回,讓他們重新認識對方,的確考慮的周全,他的殿下已經成長到連他的心理都能摸準了。經過這些後,他的確不可能再隨時提起防備想著對方是不是要殺了自己,哪怕五年前鬧得那樣不愉快,但那些救命之恩也可抵消了。這招潛移默化是他教給邵華池的,卻被用到了自己身上。
甚至他覺得,邵華池也許就是有恃無恐的,哪怕身份某一天被拆穿了,自己也會因為這些時日的相處不會再動手反擊。
這個聰明的皇子,在對付他的時候倒是無所不用其極。
好一會兒,梁成文才想起什麼,“你剛才說你從戟國回來的?”
這些年殿下遇到的刺殺,為何被別的勢力擋了好幾次,甚至好些次他們都發現那些人的來路像是曾經在宮中刺殺的那群死士,也就是戟國的細作。
現在想想,假設傅辰這些年在戟國的話,知道了某些消息,然後暗中阻止,那這些是不是也說得通了?
“笑什麼?”傅辰總覺得對方似乎在取笑自己。
“不,沒什麼。”發現了秘密的梁成文忍住笑意,“我們來進行治療吧,我要先看一下你的眼睛的損壞程度。”
傅辰帶著人又在譚息的知縣府裡待了許久,進行了幾次拆布上藥,傅辰已經能模糊地看清一些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