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讓她用一輩子,恐怕都償還不了穆君凝的恩情。
她怎麼都想不明白,那麼嬌小的一個女子當時是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勇氣,像用盡生命爆發的力量。
喟嘆一聲,梅珏先關上了窗戶,確定周圍沒人。
看這架勢,知道是有事說。
兩人都安靜了,果然梅珏從衣袖裡掏出了一個與之前穆君凝受傷幾乎一模一樣的竹筒,“青染給我的,讓我也交於你看看。”
穆君凝心髒揪了起來,她微微顫抖地打開竹筒,上面隻有一行字。
把那幾個字拆了又看,看了又一個個字鑽透了,才確定自己沒會錯意。
眼眶紅了起來,捏著紙穆君凝顫抖地越發厲害了,“還知道……回來!五年八個月了……”
拳頭砸向美人榻,沉悶地咚咚聲,她以為再也等不到了。
“那混蛋,混蛋……唔……”罵了一會,又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忙吸了一口氣,把餘下的哽咽吞了回去。
無語地看了一眼滿眼促狹的梅珏,“笑什麼笑!”
“我自然也是高興的,怎麼,我還不能笑了。”梅珏剛收到消息的時候也挺激動的,但一看到穆君凝現在的表現,她覺得自己那會兒真的很淡定,果然丟不丟人什麼的都是對比出來的。
兩人笑鬧了一會,穆君凝才跑到衣櫃前,開始選衣服,選來選去都沒有好的,她的身材大變樣,很多衣服都穿的顯大,而她又沒興致打扮,每年按份例送來的布料不是給了下人就是送去梅珏、容昭儀那兒了。
到了現在才發現自己根本沒適合的衣服。
“你急什麼,他又不是今天就回來,還早呢,看路程至少還有一個月。”梅珏哭笑不得地看著糾結的穆君凝。
這女人,也隻有說道那個人的時候,才像個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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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君凝選衣服的手一頓,才放了下來,也是,還來得及。
“我這樣是不是特讓人瞧不起。”她像是泄了氣,坐回椅子上,眉宇間的落寞看上去格外脆弱。
“說什麼呢,你說這世上每天來來回回那麼多人,我們每日能見的有多少?我以前做姑姑的時候就夢想著能出去走走看看,至少也不是困在這四方之地,我們能看上或者被能被看上的,隻有那位,但你覺得那位有心這個東西嗎?能夠碰到一個心儀的,也許才是神跡吧,哪怕是個念想,總歸有個盼頭,你看我,我這輩子……”連個盼頭都沒有,我的所有夢想我在乎的人都被高高在上的那位毀了!
還沒說完,就被穆君凝捂住了嘴,這話可不是隨便能說的,太犯忌諱了。
被梅珏這樣一說,穆君凝也釋然了許多。
作為簪纓之後,雖是庶女但她也明白自己鬧著玩可以,卻認真不得,世俗不容,身份不容,甚至連子女都容不得她肖想點別的,那是不知禮義廉恥的念想。但死過一次的人了,好像那些原本在乎的都不重要了,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所以,你是不是該把藥喝了。”梅珏又端起了那碗已經溫熱了的碗。
你難道想病怏怏的的去見他嗎?
似乎讀懂了梅珏的意思,穆君凝看了看藥,猛地端起藥,閉眼咕嚕嚕喝了下去。
塞了一塊蜜餞綜合了那可怕的味道,五官都快皺到一塊兒了。
正當這個時候,墨畫匆匆忙忙來稟報,太後不好了。
怎麼個不好法,那就是可能到彌留之際了,一聽這事,兩人忙起身趕往延壽宮。
太後常年服用阿芙蓉,這個皇帝早就明令禁止傳播的東西,幾年前又摔了一跤,中風躺在床上,全靠梁成文醫術高超吊著命,但能活多久不好說了,這幾個月已經發病了好幾次,宮內也被毀得差不多了,口中喃喃不斷喊著七皇子邵華池的名號,但七皇子早領了差事忙著呢,哪裡趕得回來。
說起來的人,都說七皇子孝心可嘉,乃皇子中的典範。
幾年前看上去還精神爍爍的太後,現在就像一個普通的老人,身上雖然蓋著被子卻幾乎看不出她的身體了,骨瘦嶙峋。
她屏退了其他人,包括趕過來的晉成帝。
當眼含擔憂,幾乎快要落淚的梅珏到的時候,晉成帝大為心疼,眼裡再也容不下其他妃子,一把扶住了要行禮的梅珏,安撫了幾句,梅珏也一一回答,看上去卻是濃情蜜意的樣子。
“你怎麼也來了,應在宮裡好好養病。”皇帝這才看到一旁的穆君凝,也是擔憂道。
“這是臣妾應該的,太後娘娘他……”邊說著,穆君凝卻注意到了在一旁安靜的皇後,看上去那麼沒存在感,正因為她多年前經營了那麼好的名聲,現在的低調才更讓人警惕。
晉成帝搖了搖頭,一臉哀傷。
這哀傷有幾分真就難說了,太後不是晉成帝生母,平日也隻是面上關系,但晉國秉持著以孝為先的思想,就是帝王也不能被灌上個“不孝”的名聲。若是太後的病突然來的那他必然要這群庸醫掉腦袋,但太醫院那麼多太醫在幾年前太後中風的時候就說她時日無多,現在能多活幾年,已經算是梁成文的本事了。
太後隻留下她身邊最得力的老嬤嬤,原名桂阿母,是從小姐時期就跟著的貼身婢女,也是她現在唯一相信的人了,而其他人早就被邵華池一一拔除。
“阿母,哀家快要不行了。”太後說這樣一句話,都顯得非常吃力。
桂阿母含著淚,“太後,您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太後知道自己的身體,她能撐到現在,還要拜那小子的算計,“好不了,那孽障為什麼現在才離開,他就是為了等這一刻呢!早計算好了!哈哈哈哈哈,哀家不甘心啊,最後幾年盡是被那樣一個狼心狗肺的畜生控制住,哀家雖對不起他母妃,但他何至於如此折磨!?”
邵華池的母妃,當年冠華滿京城的麗妃,正是被她和皇後共同設計打上了“禍國妖妃”的名聲,但她們是後宮表率,皇帝幾日不早朝,為了一個妃子廢寢忘食,如何能坐視不管!?
當然,每個國家的興亡,總會怪到女人身上。
就是同為女人的人,也不外乎如此。
也許是回光返照,在說到邵華池的時候,太後的眼睛忽然猙獰起來。
桂阿母自然明白,這是在說七皇子,幾年前太後服用了阿芙蓉上癮後,七皇子表面代帝王行孝道為太後治療,背地卻“善良”地繼續斷斷續續給阿芙蓉,在他看來是太後非要不可,可不是他想給的。
如今宮中幾十年錯更復雜的勢力全交給了邵華池不說,就是太後的生命都掌控在那人手裡。
“哀家是他祖母啊,他怎能如此狠心?”最讓太後心寒的是,哪怕門口那些宮女,現在都是邵華池的人,她根本無法留下任何訊息告訴他人真相,哪怕說了,誰信?
就是皇帝眼裡,這個老七都是全天下最大的孝子。
瑞王,何為瑞?為這個國家帶來祥瑞的王爺,哪個皇子有這個殊榮,被封親王的才那麼幾個,裡面唯有這個老七才配上了這個瑞的封號!
想到這裡,太後就覺得蒼天弄人。
到頭來,這個老七才是玩兒詭計最深的。
這麼多年,她沉浸在阿芙蓉的快樂裡,但每每清醒的時候,就要面對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對她的羞辱,“聽著,阿母,我這裡有一道暗諭,你拿著,希望它用不到。”
“這是……”桂阿母小心接過盒子。
“那孽障想要皇位,哀家偏偏不給他。”太後陰狠地笑了起來。
桂阿母震驚非常,“這……怎麼可能,七殿下他根本不可能繼位啊!”
不說別的,就是他的母妃有那樣的名聲,他本身被毀容,算作殘疾,僅僅這兩點就注定他不可能繼位,愛惜名聲的晉成帝更不可能給他這個皇位。
桂阿母驚訝在太後的預料之中,這事太後就是對貼身嬤嬤也是隱瞞的,因為在她看來也是匪夷所思,但她不會看錯那孽障眼裡對權力的欲望,行為能騙人,但那雙眼,那作為,卻騙不了,根本是為他自己在鋪路。
“他藏的太好了,別說你,你看滿朝上下誰看得出來?就是被譽為神童的老九,不也被他瞞在鼓裡嗎?依哀家看,那神童也不過如此。”幾個加起來都還不如一個老七,真是可笑可嘆,難怪這皇宮裡都能混入那麼多細作。
真是滑稽,皇帝那麼多孩子,最出彩的居然是一個他們早就放棄的孩子。
“這東西我希望沒有用到的一天。但若是他真的要奪取皇位,你就將這道暗喻昭告天下。”
邵華池,哀家就是死,也不會讓你這孽障稱帝。
桂阿母還在想著手上的暗諭,這份秘而不宣的懿旨也同樣代表著太後最後對付邵華池的手段,極為重要。若是真的如太後所料,那麼七皇子真是個隱藏的野心家。
想著這些年七皇子的行為,再回神,卻發現太後睜著眼一動不動,已然在那句話後就薨逝了。
“太後!!”
這聲哀慟實在聲音太大了,一片人跪了下來。
門外的晉成帝等人面色一沉,命令侍從將門打開。
京城哀悼的時候,西北這裡卻是要緩幾日才能得到消息。
聿州肇溪村村尾一處農舍的雜物房被砰砰砰撞擊著,傅月鼻青臉腫,身上就沒幾塊好肉,瑟瑟發抖躲在裡頭,驚恐地看著那快要震碎的門,她知道,那薄薄的一扇門抵擋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