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個尋邵華池的美男子,卻是讓龐譽怎麼都想不明白他究竟是誰。
……
約莫數月前,景逸收到了來自全家恩人的嶸憲先生的親筆書信,他沒有任何猶豫就趕到了溧松書院。
“先生,因何事愁眉不展?”已有數十年沒見過嶸憲先生,再次相見卻發現這位遠近聞名的智者老了許多。
“你知我因麗妃娘娘囑託,匡扶七殿下十來年之久,殿下近來也堅定了奪嫡之心,更是被委派了一些差事,得到了聖上的贊譽。”駱學真嘆了一聲,眉宇間帶著憂愁。
“這不是好事嗎,您又為何事困擾?”
“這就要說到殿下的舉動了,這些日子以來殿下十分寵信一名太監,起初聽殿下描述,我認為此人智謀無雙、年少英才,雖愛劍走偏鋒卻也不過是少年心性,太監的身份也並無關系,但凡能磨練些時日必成大器,有他在殿下身邊我也能對得住麗妃娘娘的交代。但,這名太監卻在暗中支持另一股勢力,並被殿下發覺,如此一來此人便不是可用之人,我建議將之滅殺以絕後患,這樣的人若是被他人所用,我們將全軍覆沒。殿下卻執意將其留下,這諸多不定因素讓我如何心安?”
“聽您的意思和信中所言,似乎這隻是個小太監,也許其中還有誤會?”一個小太監,能掀起那麼大風浪?
“你有所不知,此人名為傅辰,雖年紀小,卻是個相當難纏的角色。他如今是正三品太監,晉國開朝以來第一個如此年輕就坐上管事的,這個第一怎麼來的,想必隻有他自己清楚,此人心機手段樣樣不缺,更難得的是能把握人心。若剛開始將之殺了也無大礙,現在他羽翼漸豐,宮內宮外都有布置,而這些布置大多依靠殿下在短時間裡建立起來,想要動他為時晚矣。”駱學真想到當時七殿下保下那人時的神情與態度,哪是對屬下的態度,這才是他真正的隱憂。若是那時他執意要殺此人,便會與殿下反目,現在是奪嫡關鍵時刻,豈能內讧,他隻能走下下之策,先行離開再尋解決之法。
“不能殺又動不了,”但如果隻是這樣,嶸憲先生應該還不至於這麼憂慮,“是還有別的原因?”
“殿下雖與磐樂族公主許下婚約,但世人皆知那位公主終生無子,於是聖上就賜了數女,殿下無奈選擇其一,隻是近來我探到了田氏身邊的宮女,得知一個令人瞠目的消息,殿下並未碰那女子。”
“七皇子從小容顏被毀,也許對女子剛開始有些排斥,您加以引導必定能明白男女天倫之道。”
“我一開始也是你這般想法,直到有一日我讓宮內眼線繪制了一副田氏的畫像,撇開性別,與傅姓太監眉宇間極為相似!再結合殿下對那太監的態度,居然……居然是對一個太監有了歪心思!!”這是恥辱,駱學真都有些難以啟齒。
“殿下自己知道嗎?”景逸也是一驚,嶸憲先生的推測令他不敢相信,在平日的教導中先生多次在信中提及七殿下的忍辱負重,這絕不是一個婦人之仁的男人,這樣一個天之驕子會對一個奴才……,單單是那份天潢貴胄的天性就不允許。
“應該還未意識到,正是因為他沒意識到,才能方便我提前做安排。”正常男人誰會在這樣的環境下,意識到自己對一個同樣性別的人越過了界。
“那您讓我來,是希望我做什麼?”深呼吸了幾口氣,景逸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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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監唯一讓殿下感恩的就是在殿下最無助的時候予以幫助和關懷,殿下是個外剛內柔、愛憎分明的人,隻要有人真心待他他定會全心待之,人非草木,如果有一個人比他做的更多,做得更好,殿下豈能不動容?景逸,我知此事太過為難與你,在我身邊,唯有你擁有足夠讓男女傾倒的能力,你的為人亦是令我放心。如若殿下非要有一傾心之人,那必然是能夠信任,能夠真正幫到他的,各方面都遠遠超過那太監的。”他當然不會隨便找個人就來做這種事,那位雖是太監卻無人能否認其極為優秀,想要取而代之,就需要一個能完全掩蓋其鋒芒的人物。
“那子嗣……”
“屆時我自有解決之法,景逸,你可願傾盡全力助我?”
景逸並非尋常人,聞言隻是微蹙著眉,這樣的行為實在有違他心性。
隻是非常時期非常行事,他拎得清楚輕重,半晌他行了叩拜大禮,“在下與先生相識多年,時時望自己能幫先生一二,但鄙人學淺而空遲,才疏而徒速,本以為今生無望伴您左右,承蒙不棄,在下定當竭盡所能,不負所託。”
……
部分木頭被燒成了黑色碳架,四處都是熊熊燃燒的烈火,稍有不慎就可能葬身火海。
邵華池理智尚存,他並沒有喊傅辰的名字,以防被聽去,而是直奔二樓雅間,但裡面沒有人!
巨大的恐慌讓他幾乎撐不住自己,堅定的信念讓他幾乎跑遍了所有能跑的地方,其他人都在衝出去的時候,隻有他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一間間客房找過去,衣服和頭發被燒著了,焦味讓他看上去狼狽而骯髒。
沒有,哪裡都沒有!
身上的湿氣被漸漸蒸發,他站在樓道上,頭一次無助地四處張望,傅辰,求你出來……
無論睜眼閉眼都是那人的一顰一笑,眼前漸漸模糊起來。
他還是個傻子的時候,明知道他聽不懂還會準備各種糕點過來,喂他吃——
“這是桃花糕,我讓人加了些熱量高的食材進去,殿下嘗嘗看?”
母妃的屍體在掖亭湖找到的時候,他緊緊抱著他——
“娘娘一定希望您好好活著!”
在他被毒蛇咬了後,那人毫不猶豫的吸走那些毒血——
“傅辰,讓開!你可知這樣你也有可能中毒。”
“這是最快的辦法。”傅辰依舊不受影響。
“為什麼?”他愣愣地看著傅辰。
“我不會讓殿下出事。”
傅辰,其實我也隻是希望你活著,活著就好!
淚水滑落,邵華池後知後覺地摸了下。
顫抖得捂住眼,似乎如此懦弱的一面令他本能地非常難堪,淚水從指縫間滾落,狠狠摸了幾把。
他深吸幾口氣把哽咽都咽下,傅辰如此妖孽之人,怎可能輕易就這樣死去,一定、且肯定還活著!
邵華池不願放棄,繼續尋人,“你在哪裡?”“在就回我一聲!”
“回我啊!!!”“聽到沒!”“你別嚇我啊,出來好不好,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啊?”
他的聲音傅辰不會聽不出來,但一路都無人回應,邵華池越來越絕望。
火勢越發控制不住,有一根房梁被燒成了黑色,搖搖欲墜,眼看就要砸下來。
一個人影忽然撲倒邵華池,帶著他滾落在一旁,將他遠離了最危險的地方。
哐哐,焦炭一樣的木頭砸向二樓圍欄,圍欄承受不住重量,與木樁一同掉了下去,下面還擁擠的人群發出陣陣驚恐與尖叫聲。
邵華池似乎根本沒注意,他爬了起來,雙眼隻盯著那幾個已經完全被火勢覆蓋的房間,隻剩那幾個房間了。
完全沒注意身邊站著一位超越性別的絕美男人,景逸見邵華池面色冷靜,眼底卻是已經扭曲的瘋狂,此時的邵華池已被蒙蔽了心智與常識,腦中隻有一個執念,將人救出來!
景逸神色一肅,他不可能放任邵華池去找死。
“那麼,就恕在下失禮了。”與彬彬有禮的態度相反的是他眼中的決斷。
邵華池全副心思在找人上,完全沒注意身後的攻擊。
待反應過來,最後看到的一張陌生而俊美的天顏,眼底來不及迸射的驚訝與憤怒隨著倒地一同落下。
此時,傅辰看著暗處接近的人,那人悄聲無息,像是幽靈。
接近傅辰的是李變天認為的別國“細作”,證據不確鑿,但這種危險的差事,交給這樣的人反而安全。
即便是找人的小事,李變天也算無遺漏,盡可能保全自己的人。
也從側面說明了李變天雖想找到傅辰,但也並沒那麼重視,隻是順手而為。
這位“細作”在其他人護送主公離開後,與其他幾個死士受命從三處尋找切入點找到少年,被李變天委以重任,讓他覺得這次回去,那就是大功一件,一定能得到李變天的信任!
想到這裡,他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越來越靠近傅辰。
快了,就要找到了人了!
這個功勞是他的!
他臉上的興奮還掛著,表情卻戛然而止。
傅辰拉開一旁的青染,撒了一把毒粉,就是曾經梁成文離開前給他的,大部分都用在那時候棺材外殺死沈彬等人,這是最後一點藥粉,隻夠滅殺一人量,用在這裡也算用得其所了。
青染見機不可失,抽出匕首就在對方還沒發出慘叫前就將之插入了那“細作”天靈蓋。
兩人沒有事先安排過,全憑臨場合作和默契。
見那人沒有任何掙扎,直接撲倒在夾層上。
兩人不約而同松一口氣。
有人追上來,並不奇怪。他沒敢小瞧過李變天,隻是想盡可能拖延時間,見招拆招後還是應付不了,就隻能挺而走險,隻要最後與邵華池匯合就行。
若是見他沒回去,也不知道殿下會做出什麼樣的部署,隻是希望千萬別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