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心照不宣地錯開了視線,好似隻是恰好碰到。
太監偽裝成刺客是朝中大事,肯定是要徹底查辦的,所有人都聞出了一股山雨欲來的味道,前朝與後宮現在都是動蕩不安吶。
今天召人過來,除了這事,皇帝還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拆散了沈驸馬和詠樂公主這一對人人稱羨的佳偶,宣布讓沈驸馬與詠樂公主和離,至於驸馬犯了什麼事兒,卻隻是之前一件差事有些紕漏,造成戰機延誤,其實這延沒延誤還未可說,然後又不知怎麼的上升到了這事使國庫空虛,民眾飽受戰爭苦楚的高度,直接被革去所有職務就算了,居然嚴重到要和離。
當年要公主嫁給您親口稱贊的國之棟梁的是您,現在隻因為一件小小差事沒做好就要人家好好的小兩口和離的也是您,這做法也忒不厚道了吧,不能仗著您是皇帝就為所欲為吧。
特別是聽說驸馬已經下獄了,居然還莫名其妙地失蹤了,有人說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將人帶走。
所有人再看詠樂公主都有些憐憫,那模樣明顯是哭過的,但對皇帝的旨意卻沒絲毫反抗,柔順接下。
也不是所有人都同情公主的,本來在宴會上看到公主和驸馬伉儷情深的其他公主們,眼露嘲諷,看看,前一刻還是她們豔羨對象,下一刻就被打回了原形,那小臉憔悴的。
在其他人以為站在一旁的瑾妃會說什麼的時候,她卻隻是沉默著,聽命於帝王。
不少人感嘆瑾妃如此能忍,也難怪十來年榮寵後宮了,連自己女兒的幸福都不在乎,做娘的太狠,為了保住自己地位不惜犧牲子女。
晉成帝難得做了回慈父,自己背下了所有罪責,被千夫所指,也讓詠樂公主的和離少了諸多闲言碎語,就是他人知道也不過感慨一句帝心難測,皇帝就是那棒打鴛鴦的罪魁,但這話誰敢當著皇帝的面說。
最後,召集這許多皇子過來,就是大軍半月後回朝的消息,要進行隆重歡迎禮,這當然由禮部來安排了,皇子和一品大員聯合督辦,這麼鮮亮的差事,皇子們自然搶著做的。
前一刻皇帝還斥責了大皇子一番,這會兒卻把這好差事給了他。
令人咋舌,皇帝這到底是寵還是不寵?
宮裡人的大半輩子都去揣測帝心了,由此可見一斑,幾乎每任皇帝在上任前,都會被這樣教導帝王心術。
這讓本來還陰鬱的邵慕戬應話都響亮了許多。
當晉成帝說到傷軍要在大軍到後的幾日後來到京郊,誰去安排誰去迎接誰去安撫,皇子們就互相推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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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吃力不討好,專門召罵的差事,哪個腦抽的才會去。
邵慕戬前一刻意氣風發,這會兒他看向邵華池,笑道:“老七,你還沒接差事呢吧,要不就你去?”
剛才不是跟著老九一起埋汰我嗎,老九我暫時動不了,你這個沒娘沒勢力的我還能不動?
本來客氣得互相推脫的皇子們,一致住嘴,幸災樂禍。
“老七,你自己怎麼說。”
“兒子願前往。”
“好好,朕心甚慰。”
邵華池剛出了正德殿,就對身旁的詭午道:“回東榆巷。”
他自然認為傅辰還在遠處修養。
詭午一滴冷汗落下,他已經得到了詭子他們傳來的消息,“殿下,傅爺他……”
邵華池一路陰沉,甚至沒再開口問什麼,讓詭子等人越發小心翼翼。
他趕到漓江碼頭的時候,邑鞍府的人已經在那兒排查可疑人物,並快馬加鞭通知水上管理部門,他們也是聽到巨響趕來的,不清楚這兒發生了什麼事。
邑鞍府府尹看到是正得寵的七皇子,也不敢攔著,滿臉賠笑。
來到岸邊,看著漆黑的江面,空氣中還飄散著木材燒焦的味道,邵華池沉默地看著那船底部被燒空的黑洞。
詭子等人以為邵華池一定會暴怒,就是讓他們全部謝罪都是有可能的。
但七皇子很平靜,這種平靜讓人膽戰心驚。
“下去找。”
詭子等人輪流下江,一次次上來都是找不著人。
邵華池越來越沉默,眼眸紅得像是滴血,黑如砚墨的江水好像能淹沒所有,“為我準備船,方圓百裡一寸寸找過去,找不著就順著下去,繼續……”
從來沒有那麼一刻,他痛恨自己沒學會凫水。
詭子等人欲言又止,傅爺恐怕早就……
就是屍首,恐怕也隨著江順流而下,早就被吞沒了。
但一看邵華池面若寒鐵的模樣,全都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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扉卿這次隻昏迷了片刻就醒來,隻是打擊太大,讓他一時接受不了,周邊早已人去樓空。
侍衛前來服侍他,“主公吩咐您,按照原計劃進行,隻是速度要加快了。”
這話的引申含義可就讓人深思了。
原計劃……
加快……
一行人在京郊緩慢前行,就像是某個世家公子在城郊玩耍遊玩後準備回府。
“主公,河面上有人。”僕人不敢敲馬車的門,怕擾了裡頭的人。
馬車裡頭,已經有近身侍衛掀開了簾子。
隻見一個穿著麻布衣服的人漂浮在水上,遠遠看去像是死去多時了。
侍衛見男人依舊翻閱著一本兵法,對此並未任何表示,才對馬車外的人說道:“這種事還需要稟報主公嗎,不必理會,直接回府。”
外頭的人又道,“那人,好像動了!”
他還覺得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
第73章
這條河是護城河的支流之一 , 平日就會飄著些什麼東西在上面,有時候是江邊人家晾曬的衣服, 有時候是瓜果殼, 什麼都有,通常情況會有人定時清理,飄著人就不多見了, 夜已深,自然也不會出現被人救起這種事。
男人略作示意, 侍衛將簾子撩開,隻見那個像屍體一樣的人, 的確動了動,剛開始幅度很小,後來越來越大, 似乎想讓自己撐起來,也是光線太暗, 他們沒有注意到這人胸口下方的木板, 他努力了很多次, 又一次次趴了下去, 濺起一浪浪水花,沾湿了全身, 那竭盡全力卻依舊倒下的模樣, 儼然是個毅力驚人的人,令人心生佩服。
“主公,是否要幫忙?”見男人的視線停留在那人身上, 侍衛便輕聲問道。
男人沉默地看著,像是看著一出無關痛痒的戲劇,不置可否。
直到看到一幕後,眼底微動,那人在無數次失敗後,人一晃似要再次昏過去,為了不再次失去意識,他從身上掏出了形似尖錐的物體,猛地朝自己大腿刺去。
劇痛讓他暫時清醒後,才猛然將上半身撐起。
那人首先觀察了四周,由此可見是個相當謹慎的人。當看到在路上停留的馬車,目中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殺氣,隔得太遠,互相都看不到對方,但車裡男人卻覺得那人的視線似要透過表面滲透靈魂,也就那犀利的一眼,確定車眾人沒有惡意隻是恰好經過後,就再也沒關注這個方向。河面上的人看得出非常虛弱,手是顫抖著的,身上的衣服已被鮮血沾染,河水到了這一段緩了下來,他用手慢慢靠近岸邊。
在受傷的情況下,催眠如沈驍這樣的人,讓原本隻是虛弱的後遺症乘倍放大,傅辰顯得狼狽不堪,頭暈腦脹。
“你說,像不像當年見到洛城希的樣子,也是這般狼狽,像一隻被雨淋湿的小狗。”
侍衛想到那時候洛城希可比這人要落魄多了,這人的頑強可不像狗,反倒像一頭酣睡的獅子,無論爬起來多少次再摔下去,這人的背都是直挺挺的,那即使再狼狽也依舊寧折不彎的背脊,令人肅然起敬。
說到洛城希,侍衛眼底黯然閃過。他還記得洛城希來到戟國時,食不果腹,以天為被的處境。為搶一點食物被乞丐打成了重傷,因為長得好年紀又小被其他乞丐輪當女子享用,後來一些女乞丐看他容色較好,也起了歪心思。直到洛城希認了主公的哥哥才得以脫離苦海,隻是四皇子嫌洛城希太髒,就著人去了他的根,後來又覺得洛城希的名字過於女兒氣,改了名字叫沈驍。
隻是沒想到這樣一個人物,會這樣莫名死了,還是死在他們研發的霹靂彈上。
主公今日情緒並不好,向來對扉卿格外寬厚的他,第一次不說什麼就離開了,幾十年的良苦用心,並非今日一個晚上就能全部推翻,但失去了沈驍與蔣臣兩員大將,多重晉朝宮廷布置全都毀於一旦,依舊讓主公受到了影響。
“扶我下車。”侍衛領命,讓人準備好四輪車,類似於現代的輪椅,都妥當後才攙著男人的手臂。
到下車時,侍衛先告罪了一聲:“主公,屬下得罪了。”
男人連眉梢都沒動,神色平靜,並未因腿腳不便而產生任何自卑,反倒氣定神闲極了,坐上四輪車,侍衛又取來貂毛厚毯蓋在雙膝之上,才推著男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