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上前,卻沒有馬上動作,因為沈驍太從容淡定了。
那氣質好像不是被抓到,而是皇帝請他喝茶一樣,無論誰看到都要贊一句不墮了文人氣度。
“皇上,士可殺不可辱,臣雖非棟梁,但從官以來兢兢業業,未作過任何對社稷不利的事。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臣隻想知道是誰構陷於臣。”沈驍輕輕一回頭,被他的目光懾到,兩旁太監松開了他。
他整理了一下衣角,緩緩跪下行大禮。
被這番做派影響,皇帝也有些猶豫。
瑾妃說的隻是可能性,若沈驍是真男兒,那麼他們今天的做法就有些太過,他也將失去一員良臣,歷朝歷代少有驸馬能身居高位的,說到底還是擔心外戚幹政,但晉成帝可不管這些,他看得上沈驍這個人,就願意給許多便利,就是連自己的女兒都許配給他了。
瑾妃一愣,湊到帝王身邊,本來不欲把公主與驸馬的私房事告知帝王,她一開始隻說兩人成婚多年卻無子嗣,有些懷疑驸馬是否有問題,她還是想為女兒保存最後一點顏面,但現在也不得不說了。
聽完瑾妃的話,晉成帝橫眉怒目,“扒了他的衣服,還等什麼,需要朕重復第三次嗎!”
他不想再聽沈驍任何狡辯。
帝王的怒火,讓太監們快速給人換衣。
沈驍眼皮一跳,知道今日是躲不過去了。
今日的事,七煞完全沒出面,但幾乎每一次對方都能這樣對付他們,將自己摘掉,若非如此他如何到現在才得知其真身。
忽然,窗外傳來煙火綻放的聲音,那聲音與普通煙火不同,隻是仿造的,在音節和頻率上,分明是他們的信號彈。
蔣臣,他……
死了!如果不是快要憑死,蔣臣絕不會如此行事,發出最後的信號。
他們雖說多有過節,但也合作多年,一時間沈驍因為激烈呼吸而產生強烈的心悸,面色蒼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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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晉朝十餘載,從沒敗得如此徹底。
七煞,天下之士,計算到微末的細節,環環相扣,透徹人心!
扉卿,你是遇到對手了。
此人,絕對有資格讓你重視。
詠樂見到驸馬的模樣,閃過不忍,就要上前阻止,卻被瑾妃拉住,“樂兒,若是冤了他為娘的下半輩子都會給驸馬賠罪,但此事由不得你心軟,今日必要水落石出。”
幾個太監動作很快,他們皇帝信得過的太監,也是心腹,不用擔心消息走漏。
晉成帝蹙著眉,坐在坐榻上,他自然希望驸馬是真非假,不然他不是眼瞎這十來年,甚至還把女兒嫁了過去,守了那麼多年的活寡,這種事光是想想,晉成帝就有些承受不住。
太監們動作很快,已經將驸馬的衣服幾乎都剝除了。
哗啦一下,沈驍第一次在那麼多人面前被見到了身體,這樣的奇恥大辱即便是他也被氣得暈過去。
他身材相當不錯,白皙纖長,胖瘦合度,很有成年男子的魅力,但下邊就令人瞠目結舌了。
對於安忠海等太監來說,這並不陌生。
那下邊,與他們一樣,空蕩蕩的,那是被閹割了後的。
“這,皇上……”
晉成帝猛然站了起來,怒不可遏地大步過去,拉住沈驍的胡子,又觀察了一番他的喉結,“好個以假亂真!很好,沈驍,你該死!!!”
一個閹人,居然娶了他們大晉朝的公主!耍了他那麼多年。
瑾妃倒退了一步,有了自己的判斷和真正看到是兩回事,但她不能倒,現在最為傷心的是詠樂公主。
詠樂的臉上是滿滿的茫然,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孩子,她笑了起來,輕輕的聲音像是呢喃,“母妃,我看錯了,對嗎?這不是真的……”
“對不起,詠樂……”瑾妃猛地抱住詠樂,公主出生至今,懂事得讓她這個做母親的都自愧不如,她還是頭一次見到自己女兒這般模樣。
“啊……”淚如雨下,詠樂一開始隻是輕聲啜泣,而後慢慢變大,“啊……啊!”
女兒的痛苦,像是一把把生鏽的刀砸向晉成帝,讓他難堪也無言面對這對母女,“沈長史欺上瞞下,圖謀不軌,當處以極刑,革除所有官職,貶為庶人。念其曾是公主夫婿,送入棣刑處等候發落。”
皇帝這段話中,隻提了沈驍欺騙他人,卻沒說是騙了什麼事,又加了個“曾是”,意思就是讓兩人和離。
當然,他們皇家的面子必須要保住,更不能讓公主受到雙重傷害,驸馬這事自然不能大張旗鼓,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這也是傅辰一開始揣度帝王的心理後給瑾妃做的提示,再者就是他自身也不希望瑾妃的女兒被千夫所指。
古往今來皆是如此,人們對女子大多苛刻,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對女子本就不公平,還要受到莫須有的揣測和流言,有時候留言才是一把利刃,比如之前傳出無孕的消息,大多人不認為是驸馬的問題,而是推到了公主身上,若是可以,他也願意多幫襯一番,讓公主風風光光和離。
晉成帝對兒子也是不怎麼上心的,女兒也隻有幾個寵妃的才會略作關注,但那父愛被分攤了後,實在所剩無幾。
但現在對這個女兒,他卻是愧疚到了極點,特別是看到那對母女已經哭倒在地上的模樣。
晉成帝痛苦捂了下臉,“今日之事不得被他人知道。”
晉成帝幾乎是跌跌撞撞衝進了明粹宮,這是他每每遇到煩心事唯一的清靜地兒。
他屏退了左右,隻想一個人在這裡調節心境。
他是帝王,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人,晉朝這大片疆土都是他的,但到頭來他到底得到了什麼?他也隻是個肉體凡生,他也需要將脆弱的一面緩下,才能再次出現在人前,那時候他還是那個至高無上的帝王。
當晉成帝來到明粹宮,卻不料裡邊早已有人,是被他允許唯一可以進明粹宮吊念珍懿皇貴妃的梅珏。
梅珏似乎因為今日被封妃,極為不平靜,眼底蔓延著哀傷,在看到晉成帝這樣不管不顧衝進來時,嚇了一跳。
“奴婢拜見皇上。”
“你……”晉成帝發現自己的怒氣在面對那張對他就像面對普通人一樣的臉時,竟然覺得這才是她,獨一無二的她。
她定然怨恨著朕吧。
為何每每在朕情緒波動最大時,總能遇見到。
這或許就是緣分,她也許就是母妃派來在他晚年時安慰他的。
“奴婢這就退下。”依舊不卑不吭。
“不準!你敢走試試看,朕就把西十二所裡所有宮女都殺了!”晉成帝忙拉住她的衣袖,今日那支舞曲後,他就沒有再看到她了。
一是他臉皮再厚,短時間裡也不好再去找,但現在既然碰到了,豈容她再逃離了。
梅珏臉上滿是不可思議,“您怎可如此?”
她帶了不少宮女出來,那些宮女不少已經被她當做親人般的存在,這驚訝倒不是裝的,甚至心底對皇帝仇恨更深一層。
對她來說,小央的事隻是導火索,這是長年累月積壓下來的,在傅辰默默為陳作仁報仇時,她就不想再忍下去了!
“為何不行,這天下是朕的,你也是朕的!”晉成帝猛然捏住梅珏的臉頰,威脅道:“你知道怕了?你不怕朕殺了你,卻怕朕動那些和你無親無故的宮女,梅珏啊梅珏,你真是個寶貝!”
也許是怕梅珏真的恨上自己,晉成帝還是柔和了下來,“隻要你不抗旨,我就不動他們,君無戲言。”
也許邵華池的喜怒無常,也是遺傳自自己的父親。
梅珏的身體是微微顫抖的,晉成帝以為是她是害怕。
“別怕,隻要你答應當朕的妃嫔,朕再不逼迫你。”他擁住梅珏,柔和了聲音。
“若是我答應,您就不動西十二所嗎?”她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抱著,像是一尊木偶。
“對……”朕明知你的不情願,但已經無法放手了,梅珏,你給朕下了什麼迷藥,為何讓朕如此欲罷不能,“朕想要你陪著朕,看遍這晉朝的山河。”
晉成帝靜靜等著她的回答。
“臣妾答應。”她改了稱呼。
也是頭一次,以妃嫔自稱。
晉成帝喜出望外,喜悅浮於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