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磕完三個頭,像是訣別一般,語氣視死如歸,“請皇上明鑑,奴婢沒有窺探帝蹤……吾皇萬萬歲!”
女子抽出自己頭上的簪子,朝著自己的脖子刺去。
!
晉成帝發現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阻止女子的動作。
但這個小女子是下了必死的決心,一丁點轉圜餘地都沒有,他出手時已經有些晚了,簪子刺入脖子,刺破柔嫩的肌膚,鮮血飚了出來。
晉成帝在文武上有一定造詣,就像許多在歷史上沒有留下絲毫印記隻有一個帝號的皇帝一樣,他從小也是受著皇子的正規教育長大,武藝雖不能與武將相比,但比普通人還是厲害了許多。
即使他已經出手盡可能快了,卻還是沒完全阻止,足見女子的決心!
感到那溫熱的鮮血飆到臉上的溫度,他還難以掩飾臉上的錯愕。
這個女子,視死如歸!
心底本就不多的懷疑,隨著女子的行為,完全消失了。
他現在隻想救回這個人,這一生哪裡還能遇到這樣真性情的女子。
女子還不放棄,就是被帝王手阻止,她還想刺得更深,她握得實在太緊了,就是晉成帝也一下子沒辦法把簪子拿下來。
這是下了多大決心,她在以死明鑑!
“朕讓你放下,不許尋死!你再敢刺進去一毫,朕要你,你…”習慣命令的晉成帝首次不知如何對付一個小女子。
他甚至隻要用力一點,就可以讓她消失,但他明確的知道,她不能死!
晉成帝從小到大看到過太多奴才,哪一個不是嘴裡口裡說著奴才罪該萬死,但實際上誰是真心會覺得自己該死的,那不過是句口頭禪,從古至今也沒幾個人會當真。但這個女子,卻當真了,把他的話當做金口玉言,就是晉成帝也有些動容。就好像,他說什麼,對這個女子來說都是天,她都能去做,這種被人當做世間唯一重要的存在,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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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晉成帝的話,女子才松了手,也顧不得滿臉被飆到的血,將那隻簪子扔到遠處。
女子抬頭,露出那張如花嬌顏,但晉成帝現在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
“奴婢,沒有窺探……帝蹤。”她邊說話,喉嚨裡就好像有什麼滾水在沸騰,那是血水。
“朕信!信!!”帝王幾乎是吼出來的,他沒想到到現在這個女子還在堅持他方才隨便給她按的罪名,有些後悔剛才的逗弄。一把抱起女子,急切地走向門口,“捂著你的脖子,朕馬上帶你去太醫院。”
這時候,晉成帝不由懊惱,怎麼把太醫院建得那麼遠。
卻不想懷裡的女子的阻止他,那血泡咕嚕嚕地從她喉嚨裡冒出來,她說話越來越困難,“求皇……放奴婢,出去……會被……誤會。”
雖然說的斷斷續續,但晉成帝聽懂了,他一時情急也沒想後果,現在才意識到如果他抱著個女子,明天後宮將會有多大的風浪,無論他對她有沒別的意思,那時候都必須給她個身份,不然就是太後那兒也不好交代。
當然,這位太後並非晉成帝的生母,但晉朝是以孝治天下,該給的面子和尊重晉成帝也都會給太後。
而她到這種時候,還能如此為他著想,更是讓晉成帝五味摻雜。
哪個女人不是以得到他的榮寵為己任,若是他大張旗鼓地寵幸,巴不得湊上來。
“求皇上……”女子的哀戚請求,如泣如訴,晉成帝將她輕輕放下。
她的脖子上的窟窿不斷有鮮血湧出,她好像沒有感覺,反而拿出帕子拼命擦著地上掉的血,就好像這個血掉下來是在玷汙這個地方,她是如此尊重珍懿皇貴妃,這份心思讓晉成帝不免感動,已經猜測這個女子是進宮來報恩的。
“別擦了,這兒朕會讓人來處理,你馬上去太醫院!”
在帝王的堅持下,女子才稍作妥協。
朝著晉成帝行禮後,才一步步堅定地朝著太醫院的方向離去,她明明那麼纖細,卻有著堅強而充滿生命力的靈魂,晉成帝不由地望著女子的背影,良久不語。
梅珏不讓晉成帝抱自己去太醫院,晉成帝可能當時沒想那麼多,但事後冷靜下來,多少會覺得自己的意願受到限制,更是會得到來自皇後和太後方面的盤問,無奈之下隻能和盤託出明粹宮的事,這對晉成帝來說才是死穴。
[吊著他,絕不能讓他輕易得到你,所有男人對唾手而得的東西都不會很珍惜。]這是傅辰的原話,她這是臨時發揮。
綜合這些原因,她才铤而走險。
梅姑姑有相熟的八品醫女,正好她今晚當值,看到全身像是個血人兒一樣的梅珏,嚇得趕緊給她止血。
包扎好傷口她才離開太醫院,看到站在路邊面沉如水的傅辰。
傅辰上前,兩人走到一旁陰影處。
傅辰低聲斥責:“你可知,剛才差點我就要為你收屍了!”
這不是傅辰一開始的計劃,他們之前串好的,是傅辰設定了幾種皇帝的反應,而她應該做出相對回應,但沒想到她會自作主張。
梅姑姑指了指喉嚨,她脖子被包了一層又一層紗布,現在完全說不出話了。
“我看得懂唇語,你直接做口型。”
梅姑姑眨了眨眼,好像在說:你居然還會唇語?
[我知道,但決不能讓我們的計劃功虧一簣。]梅珏張了張嘴,她眼中迸射的亮光讓傅辰語塞,他當然知道她所做的,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
“姑姑,我不想再為人收屍了,更不想看到你們先於我離開。”傅辰目含悲傷,他知道很多種能讓皇帝對梅珏更深刻的辦法,但他都沒說。
[富貴險中求,隻有打消皇上的疑心我才能走得更遠,就是死了也值。]梅珏感覺到傅辰流露出的氣息,以為他是想到了前不久離世的陳作仁,眼底也有些湿潤。
“以後,做事要三思而後行,你沒有那麼多命來消耗。”傅辰很快恢復原來的模樣,好像剛才的傷感隻是錯覺,他並不習慣將自己的情緒輕易露出,這也算職業病之一,面對患者時隻有心平氣和才能更好的問診,收斂好情緒,“今日隻是第一步,他回去後應該派人調查你,你的身份和做派很符合你資料上描述的,所以你什麼都不用做。正是你這十年來從來沒出現在皇帝面前,才會讓他覺得你是真心的。馬上就是秀女獻舞,屆時你應該會帶領秀女去尚暉殿為番邦使臣獻舞,若是皇上記得你,定然會有下一步動作,若是不記得了,也無需緊張,就進行第二種方案。你無需點頭,明白了,就眨一下眼,還需要我再解釋的,就眨兩下。”
梅珏眨了一下,有張了張嘴,[屆時你會在嗎?]
“自然,我是德妃娘娘的隨從。”
知道傅辰也在場,梅珏有些放心,[我今天表現得怎麼樣?]
傅辰看著她,半晌豎起了拇指,“比我想象的更好。”
這個女子,若不是之前隻想出宮,那麼宮裡早就有她一席之位了吧。
梅姑姑眉眼一彎,像個小女孩子似得笑的很開心。
她還是那個傅辰印象裡,愛護宮女,竭盡所能想要出宮的梅姑姑。
傅辰無聲地看著她,心道:傻姑娘,。
[小央,好些了嗎?]
“有富貴在,她沒有惡化。”
[我想去看看她……]
“好,明日下差後,過來吧。”
當皇帝回到養心殿後的寢宮,安忠海還在待職,皇帝沒回宮,他當然不敢睡下,此時看到渾身是血的皇帝,嚇得魂飛魄散,扯著嗓子:“皇上,您怎麼了,快來人——”
“閉嘴,不是朕的血。讓所有宮女太監都退下,今日不需要他們伺候,你給朕安安靜靜的端水過來。”晉成帝低喝道。
“奴才遵命!”安忠海心中忐忑,以最快的速度為皇帝做梳洗的準備。
知道每年的今天,晉成帝心情都不好,他這時候恨不得現在是啞巴。
晉成帝不知喜怒地讓安忠海清理臉上的血跡,又換上了一身衣服,見安忠海要把那套龍袍拿出去,“拿回來,收到朕的儲藏室裡。”
浣衣局是專門負責皇上和皇室成員衣物清洗的,但如果像今天這樣龍袍上出現了血跡,被視為不詳,是要處理掉的。
安忠海巴掌摸不到頭腦,不知道這是誰的血跡,也不知道皇帝去了哪裡,但內庭當了那麼多年的差最是明白什麼時候不能多嘴,小心地把那髒兮兮的袍子捧入內室,反正無論什麼理由,他算是看出來,皇上回來後心情好了很多。
等安忠海放好龍袍,皇帝才開口,“把近二十年的姑姑資料整理好呈上來。”
那女子如此不想被自己看到,明明如此貌美他卻沒有印象,那麼她進宮後,是鐵了心想伺候母妃,隻是母妃離世的早,她才默默找機會去母妃的宮殿悼念,她現在看上去二十來歲,從時間上推算,她見到母妃的時間應該隻有5,6歲,那就是在這二十年裡出現的。
“皇上,是全部嗎?”皇上怎麼忽然要看這個,還要近二十年。
“怎麼,不行?”晉成帝一個眼神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