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就差婢女紫合給我梳妝。
我滿意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如果說嫡姐如牡丹般華貴美豔,那我就如同水仙一樣清純可人。
阿姐總是說我的小鹿眼眨巴眨巴,她就對我毫無辦法。
我好心情地抿了口脂,換上一件純白色的衣裳。
阿姐卻在這時敲響了我的房門。
「阿姐,君鶴哥哥回來了,你看我穿這身好看嗎?」
阿姐露出一個牽強的微笑,隻是,彼時興奮的我並沒有讀懂她微笑的含義。
「阿竹,去吧。」阿姐拍了拍我的肩膀,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我整理衣襟裙釵,坐上馬車去了宰相府。
以往,宰相府的大門都是隨時為我打開的,今日,門口的小廝卻說要進去通稟一聲。
過了不久,小廝請我進去。
還沒進君鶴哥哥的院子,我就聽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我沉著臉推門進去,兩年沒見的君鶴哥哥落入我的眼中。
兩年沒見,他生得更加俊美了,整個人挺拔如松,如他的名字一樣,鶴中君子。
「君鶴哥哥!」叫出這聲的卻不是我,而是一個坐在樹上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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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跳下來了,你要接住我哦。」樹上的少女說道。
「胡鬧!」君鶴說道,卻沒有半點不悅。
他看向我,「阿竹來了,許久不見,阿竹長高了。」
我笑著挽上君鶴的手臂,「那當然了,阿竹也在長大呀。」
「君鶴哥哥,這位姑娘是?」
「我叫墨雪,小姐姐,你好啊。」她俏皮地眨眨眼。
我的丫鬟紫合立刻上前斥道:「大膽!這是彥竹郡主,還不快快行禮!」
那少女癟了癟嘴,做出一副嬌憨的樣子,嘀咕道什麼封建迷信。
但她還是乖巧地行了禮。
「這位姑娘不必客氣,你是君鶴哥哥的朋友,就是我姜彥竹的朋友。」
誰知那姑娘豪爽地大笑,「什麼朋友啊!我是遲君鶴的好兄弟!」
我沒有看她,而是盯著遲君鶴看,他對這姑娘的靠近並無反感。
「君鶴哥哥!你在外那麼久,有沒有給阿竹帶什麼禮物啊?」我強裝鎮定。
「當然有了!」還是那少女在回話,「我和君鶴經過一個小鎮的時候,他想起了你,在一個小攤販處挑了半天的團扇呢!」
未等少女的話說完,我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
媽的,給她臉了。我忍到現在才發作是我涵養好!
「本郡主在和遲君鶴說話,你是什麼身份?」
紫合撲過來抱住我的手,「小姐萬萬使不得啊,這種腌臜事讓奴婢來做就好了,千萬別傷了手。」
「你怎麼還打人?!」那少女的杏眸中是滿滿的不可思議。
「打你就打你嘍,還需要挑日子?」我揉了揉手腕。
那少女突然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說道:「奇變偶不變?」
什麼雞啊鴨的!
「郡主若是來我這兒打人的,那還是回去吧,我這座小廟容不了郡主這尊大佛。」遲君鶴冷淡地道。
我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不過兩年。不過兩年啊。
他走時明明嘆著氣摸了摸我的腦袋,說:「阿竹快快長大,等我回來。」
到底人心易變。
我的指尖都在顫抖。
他不喜歡我了。他的眼裡沒有阿竹了。
一瞬間,我隻覺得天旋地轉。
「君鶴哥哥長途奔波,需要休息,紫合,我們走吧。」我低頭說道。
12
我回到府中後,迎面撞上了阿姐。人在委屈的時候,就不能碰到親近的人,否則眼淚會憋不住。
我撲進阿姐懷裡,哭得她衣襟都湿了。
良久,我抬頭問:「阿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阿姐嘆了口氣,把丫鬟僕婦全都趕走,拉著我坐下了。
「阿竹,如果阿姐說,我是重生歸來的,你信嗎?」
阿姐紅了眼眶,目光放空,似乎是在回憶遙遠的曾經。
「上一世,我不曾撞破姜瑕和太子的奸情,在大婚之日,姜瑕暗算我,和太子洞了房,我隻能捏著鼻子把她收進太子房中當了侍妾。
「所有人都在傳,姜家兩女共侍一夫,我惡心得要死!
「我以為我這輩子就這麼過下去了,誰知皇上駕崩後,姜瑕被立為皇後,太子以我這麼多年無所出為由把我打入了冷宮。
「西北起了戰事,姜瑕作為皇後,直接舉薦父親上戰場,朝中所有人都說皇後深明大義,可她明明是送父親去死啊!
「父親死了之後,母親殉情,哥哥也在戰場上丟了一條胳膊,你不知所蹤,我們將軍府,就這麼敗了。
「在冷宮的三年,姜瑕每日都來折磨我。她說,哥哥少了一條胳膊,我作為他的妹妹,理應也卸掉一條胳膊……」
阿姐泣不成聲。
我無法安慰阿姐,我沒經歷過那段黑暗的時光,我的言語毫無力量。
「阿姐,遲君鶴呢?」我問道。
「不知所蹤,倒是他身邊的一個叫墨雪的女人進了宮,和姜瑕鬥得旗鼓相當,每次姜瑕在她那兒吃了虧,就要來折磨我。」
「阿姐,都過去了,一切都不一樣了。」我拍著阿姐的背,像哄孩子一樣。
我的母親清陽長公主是戀愛腦,她比父親小了十歲,父親是她從小到大的向往之人,當她求得與父親的姻緣後,眼裡心裡便都是父親。
所以我從小就是阿姐帶大的,阿姐大我三歲,她教我走路,教我吃飯。
在我心裡,阿姐是世上頂頂重要的人,另一個頂頂重要的人是遲君鶴。
即使他負了我,可我天生就像母親,是個戀愛腦。
我沒有辦法放棄遲君鶴,愛或者不愛,都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住的。
就像娘親,她幼年在深宮中被刺客抓了,被當時還是禁軍統領的父親救了,隻那一眼,她的一輩子就栽在父親手上了。
而我,十歲那年偷偷爬樹,一時不慎掉了下來,被遲君鶴接到了懷裡,樹上的桃花紛紛揚揚,卻不及他容貌之盛。
我像母親一樣,栽了。
13
「阿竹,眼下姜瑕已經進了東宮,她慣會哄男人,日後太子登上皇位,我們將軍府恐怕難以保全。」阿姐說道。
她在房間內慢慢踱步,「阿竹,我有一個辦法,把遲君鶴身邊那個姑娘送到太子府去,讓她們狗咬狗。日後,就算太子登基,姜瑕也不敢輕易動將軍府。」
我的傻姐姐哦。
太子殿下,可能登不上皇位了。
「對!就這麼辦!」我假裝眼睛一亮,撲到阿姐懷裡,「這樣一來,君鶴哥哥身邊就沒有那個討厭的女人了!姜瑕也不會對付將軍府了!」
下面的時間,我聽著阿姐給我講述她的復仇大計。
有趣啊,有趣。阿姐果然是個笨蛋美人。
14
第二天早上,我一大早就去了君鶴哥哥的府中,給他送糕點。
雖說糕點不是我做的,隻是我從廚房順手拿的。但是心意在這兒不是嗎?
我一個千金貴女,難不成要親自下廚房?
我到了相府,用一個眼神嚇退小廝,直接闖了進去。
君鶴哥哥在桃花樹下舞劍,他身姿矯健,和我父親那種壯如牛的身材不太一樣,他雖同樣高大,但動作輕盈。
這張臉,如何當不起京城第一美男子呢?
可惜本朝尚武,大家並不會給男子的外貌排名。
我痴痴地看了一會兒,就聽到了令人厭惡的少女的聲音。
「君鶴,吃早飯了。」墨雪端著一盤早點出來,隔了老遠,我就聞到了香味。
手中的糕點頓時不香了。
「郡主怎麼又來了?」君鶴收起劍,淡淡地看著我。
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但我還是被她眼中的冷漠刺痛了。
「君鶴哥哥,阿竹為昨日的事情道歉。」我行了個禮,一雙小鹿眼緩緩望過去。
墨雪立刻擋在君鶴身前,不讓他看我。
似乎是覺得動作太突兀,她笑道:「無事,我原諒阿竹妹妹了。」
誰是你妹妹?二缺。
「阿竹今日特意來見哥哥最後一面,從今往後,怕是……再難見面。」
我說到「面」字的時候,兩行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別問,問就是我練過。
遲君鶴對我還是有些情分的,我一大美人站在他面前流眼淚,他不可能無動於衷。
「為何?」他不自覺地放緩了語氣。
「皇後舅母說,想讓阿竹進宮嫁給太子殿下,阿竹雖然比不得墨雪姐姐年紀大,但在母親的教導下,也是從小知禮懂分寸的,」我挑釁地看了一眼墨雪。
對,就是在諷刺你年紀大,諷刺你不懂禮數。
「若是……若是嫁給太子殿下,以後阿竹會把太子殿下當自己的天,再想見到君鶴哥哥,就太難了。」
遲君鶴的臉色有些不太自然,「你年紀尚小,現在議親太早了。」
「母親也是想早日給我定下,太子殿下與我是表親,是身份高貴的兒郎,長相更是貌若潘安,母親也是怕他被其他小賤……姑娘惦記上。
「阿竹還記得,年少的時候,我最喜歡爬樹,其實不是喜歡爬樹,而是期待著君鶴哥哥能再一次從桃花樹下經過。」
我柔聲說道,一陣微風吹過,卷起我的幾縷長發,粉色嬌嫩的桃花瓣落到我的手中,我就這樣抬頭看著遠方,雙目放空。
我現在一定是該死地迷人。
我不知道遲君鶴現在是什麼想法,但我知道墨雪現在是什麼想法。
她要笑不笑的,看著真晦氣。
我要趕緊回去看看阿姐洗洗眼。
15
是夜,我直奔護城河。
今夜,護城河有花船遊行,而我在這裡等一個很重要的人,晉王殿下柏瑜,我的三表哥,已故宸妃之子。
「三表哥好興致。」我出現在他身前。
花船上的姑娘們載歌載舞,絲毫沒有因為我而停下來。
晉王柏瑜揉揉眼睛,「我靠,怎麼是你?!」
「三表哥不想見阿竹嗎?」
「姜彥竹,我告訴你你別過來啊,別逼我吐你臉上!」他做出一個嘔吐的動作。
我輕笑一聲,「哥哥真過分,陳年舊事還記得。」
晉王出生就喪了母,偏偏他母親是皇上的白月光宸妃。宸妃去世後,皇上就不願意見這個兒子,怕觸景生情,於是一直把他養在母親身邊。
我和晉王從小一起長大,我和他,比和阿姐還熟。
阿姐幼年還經常被接到她外祖家過上一段時間,而晉王一直和我在一起。
「我警告你,別露出這種表情!」晉王如臨大敵,「我早就知道,你就是一朵黑心白蓮花。」
我:「……」
「姜彥竹!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我無辜地眨眨眼,「我想讓你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