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組讓每對家長和孩子排練一個節目,然後統一做展演。
柳曉曉從出道起,最喜歡的人設就是「所有人都寵愛的小公主」,這次也不例外,她要和小多表演話劇,她演眾星捧月的公主,被魔龍抓走,身穿王子服的小多去救她。
即使當了媽媽也永遠是被孩子保護的小公主,柳曉曉一手算盤打得很妙,顯然是覺得這樣可以牢牢抓住觀眾的萌點和少女心。
展演當天,柳曉曉精心打扮,穿著華麗的公主裙出場,熱搜她都準備好了,大概是什麼柳曉曉迪士尼在逃公主之類的。
小多穿著王子的小禮服登場,一張小臉上寫滿了敷衍。
他敷衍地念了臺詞,敷衍地和魔龍搏鬥了一番,然後放下了劍。
「這樣吧。」他對魔龍說,「我們做個交易。」
「我把後媽留給你,你再也不要傷害我們王國的無辜百姓。」
直播鏡頭下,我清晰地看到了柳曉曉瞳孔地震。
小多完全沒按劇本來。
負責飾演魔龍的工作人員也有點蒙,轉頭看向節目導演胖大姐。
胖大姐做了多年綜藝,嗅覺敏銳,她敏感地察覺到了爆點,揮手示意繼續。
魔龍粗聲粗氣:「你不救她了嗎?」
「不救了。」小多說,「看你也挺孤單的,就讓後媽她陪你吧。」
當晚,微博大 V 為小多改的這版劇本洋洋灑灑寫了一千字評價。
「在這個六歲孩子的身上,我們看到了大義和善良——他明白自己身為王子的責任,用一人換來了一個國家的平安;而他身上也有著對其他物種的悲憫,在所有人都視魔龍為邪惡時,隻有他看到了魔龍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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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在意的角落裡,柳曉曉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那條迪士尼在逃公主的詞條一點熱度都沒有,吃瓜群眾激情狂刷#柳曉曉迪士尼在逃後媽#。
這怎能不讓熱衷保持純白無暇小公主人設的柳曉曉破防。
小多對外界的評論毫不關心,導演組採訪他感想,他長舒一口氣。
「終於不用排練了,我可以好好學奧數了。」他說,「我已經答應小紅和朵朵了,下次一定要考第一名。」
導播循循善誘:「隻是答應小紅和朵朵嗎?其實肯定還有一個人希望你取得好成績,我們已經把她請來了……」
小多的大眼睛一下充盈了淚水,他轉過頭,門開了,我走了進來。
沒錯,反正戲已經拍完了,我最近沒有行程,於是就拿起胖大姐留給我的名片,聯系了她。
小多「嗷嗚」一聲撲進了我懷裡,我抱起他,所有人都覺得我要說一些母子重逢的煽情言語了,他們熱淚盈眶地看著我開口——
「小紅和朵朵是誰?」我問。
小多:「?」
他結巴了:「是……是我最要好的兩個朋友……」
「你怎麼能同時和兩個女同學要好?」我勃然大怒,「朵朵和小紅,你隻能選一個!」
觀眾們一直期待看到我、顧明逸和柳曉曉的狗血大戲,結果顧明逸發完那條微博就神隱了,我之前又一直在劇組埋頭工作,大家的胃口被吊得高高的,此刻頓時炸了。
彈幕齊刷刷地飄過。
「我靠,這是不是含沙射影指桑罵槐!」
「柳曉曉和秦時笙當年都是顧總的同學,秦姐這是在點顧總呢啊。」
「說得沒錯,紅、白玫瑰,顧總也不能都想要吧。」
「顧總不是已經做出選擇了嗎,他已經和秦時笙離婚選了我們曉曉!」
「柳曉曉粉絲可別老自我欺騙了,顧明逸都發微博說不認識柳曉曉了!」
罵戰升級,兩撥人吵得風起雲湧。
直到一個詞條被頂到了熱搜第一。
#柳曉曉顧明逸親密合照流出#
05.
照片大概是七八年前拍的。
那時候的柳曉曉還沒有成為女明星,留著清純的齊劉海。
顧明逸穿著白襯衫,明明是極簡的款式,然而劍眉星目間,隱隱是人中龍鳳的架勢。
柳曉曉緊靠著顧明逸,俊男靚女,一對璧人。
這張照片一出,頓時終結了罵戰。
顧明逸那條說自己不認識柳曉曉的微博,頓時失去了所有可信度。
柳曉曉的粉絲大獲全勝,四處刷「都說了是小情侶吵架,你們非不信」「顧總也真是的,居然在社交平臺上這麼毒舌,回去得給我們曉曉跪搓衣板」。
而與此同時,柳曉曉的微博小號,被恰如其分地「剛好」爆出。
小號裡內容不多,隻有幾份日志。
「今天他結婚了,我一個人站在雨裡,心像被雨淋過了一樣冷。」
「我不怪他,畢業典禮上都是那個女人纏著他,他才和她跳了一支舞,喝了一杯酒。」
「那杯酒裡一定是有藥的,她就這樣懷上了他的孩子,他必須對她負責。」
「我誰也不恨,我隻恨命運,讓真正相愛的人無法在一起。」
我看著手機屏幕,指尖有一點點發抖。
經紀人閨蜜走到我身邊,把毯子披到我身上。
「這個時候即使澄清,也沒有人會相信……」她低聲喃喃。
我放下手機,輕聲嘆了口氣:「我想好好睡一覺。」
我夢到了柳曉曉說的那場舞會。
顧明逸拉著我,我在燈光明亮的禮堂中旋轉,裙擺起起落落。
他的眼睛很漂亮,比水晶吊燈的光芒更盛,我一頭扎進那光芒中,根本無法醒來。
我喜歡顧明逸,從大一入學的第一天開始。
他是人群中會發光的存在,風雲人物的頂端,每次學生大會他穿著西服走到最高處發言,底下都是無數學妹的驚呼聲。
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幹了很多笨拙的事。
穿著玩偶服去他的必經之路上發傳單,選修課想盡辦法和他分到一個小組。
結果夏天玩偶服裡奇悶熱無比,我剛跟顧明逸說了聲「同學你好」就華麗麗地中暑暈倒,還是顧明逸把我背到了學校醫務室。
選修課一個小組後我立志讓顧明逸被我的才華震驚,於是熬了三個大夜啃完了五本英文原版資料,太過缺覺的後果就是做展示的時候我大腦一片空白,顧明逸來到我身邊,用流利的美音英語現場發言,給我救了場。
我總覺得,顧明逸可能也有點喜歡我。
畢竟畢業舞會我給他遞了紙條,問他能不能當我的舞伴時,我從那張永遠冰封的帥哥面孔上,看到了一點點罕見的笑意。
他答應了。
柳曉曉說的是假的,我當然沒有下過藥。
但我們喝的也不隻是一杯酒,而是很多很多杯。
顧明逸送我回去的車上,他坐在我身邊,襯衫松開兩個扣子,灼熱的氣流穿過我的發絲。
我對自己說,人一生總得為追求愛勇敢一回吧。
於是我直接解開安全帶,撲上去吻了顧明逸。
司機大哥嚇得趕緊急剎車。
我的腦袋差點直接磕到前座,幸好顧明逸把我拉進了他的懷裡。
我記得那天他身上的氣息,淡淡的玫瑰木香水味混雜著酒精的灼熱。
06.
柳曉曉說的不是真的,但也不完全是假的。
比如我確實不確定,如果不是舞會的那一夜我有了小多,顧明逸會不會娶我。
婚後他和我的交流很少,他常常需要在各個分公司考察,在家的時間很少,而且禁止我過問公司的情況。
可以說,結婚六年,我並不是那麼了解顧明逸。
我有時會覺得他是愛我的,比如一次我生病的時候,顧明逸從外地連夜飛回來,陪了我一整夜。
但第二天我燒退了,屋子裡已經空了。
小多那時候四五歲,我問他有沒有看見爸爸,他非常用力地搖頭。
「爸爸沒回過家。」
我問他:「是不是爸爸讓你這麼說的?」
小多卡殼了一下。
我頓時確定,顧明逸回來並不是我的錯覺。
可我不明白,如果他愛我,為什麼又不肯留一點痕跡。
網上關於我的討論塵囂塵上,但在這個時代,這種討論不失為一種壞事。
清晨我醒來的時候,經紀人閨蜜衝進來,抱著我一通激動地搖晃。
一個我想都不敢想的電影界大導演發來了郵件,邀請我在他的新電影中出演一個民國女星。
「秦老師身上的爭議性和故事感,都是我一直在尋找的。」導演在郵件中說,「你們可以先看看劇本。」
我看了劇本,就知道導演為什麼會找我了。
這個角色是烈火一般的民國女明星,她豔幟高張、明麗無匹,卻也承受著無數誹謗和非議,華美的背後暗藏著破碎感。
戲裡戲外,和輿論旋渦中的我形成了巧妙的互文。
我知道,這個角色如果演繹好,或許能讓我在影史中留下姓名。
我火速回復了郵件,答應了出演。
然而事情卻並沒有我想的順利。
進組第一天,我剛到酒店會議室,就看到導演摔了劇本,大為光火。
資方把劇本改了,為的是塞人進來。
硬生生地把原本的大女主改成了雙女主,我所演的角色是性如烈火的紅玫瑰,而新加的角色自然是溫柔清純的白玫瑰。
我在聽到這個設定的時候,心裡就已經有了預感。
果然,資方的保姆車開過來,走下來的人,赫然是柳曉曉。
07.
柳曉曉家很有錢,富家千金逐夢演藝圈,難怪她這麼多年一直立的是小公主的人設。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她和顧明逸才是門當戶對。
顧明逸和我離婚後娶她,想必家族企業珠聯璧合後,能進一步做大。
此刻,柳曉曉臉上帶著勝券在握的笑容,自從小號爆出,她已經成功在輿論場上把我打成了下藥借子上位的心機女,她是和顧明逸兜兜轉轉歷經磨難的白月光。
導演不太待見柳曉曉,但他也沒有辦法。
影視行業這兩年是寒冬,即使是知名導演的項目,籌資一樣是困難的。
他抽著煙,對我低聲嘆氣:「沒有辦法,藝術總要為資本讓路。」
我理解他的難處。
然而柳曉曉並不罷休。
她帶了一隊的編劇進組,開始改劇本。
我的戲份肉眼可見地越來越少,到最後,幾乎全是她的戲。
導演在片場發了火:「現在的劇本我不知道怎麼拍。」
制片人收了柳曉曉家的錢,底氣很足。
「導演,如果你執意不拍的話,我們也可以找到替補的導演。」
「當然,按照你想要的劇本拍也可以,隻要你自己能籌資……」
制片人話音未落就突然頓住了。
因為一個車隊開了進來,領頭的邁巴赫甩尾停下。
車門打開,一個穿著高定西裝的身影走了下來。
顧明逸。
他一張冰天雪地的面孔,走到制片人身邊,攬過了他的肩膀。
制片人知道顧明逸的身家,滿臉都是討好的笑容:「顧……顧哥,你怎麼來了?」
「網上關於你們劇組的消息都沸反盈天了,我來看看熱鬧。」
暮色四合,天光漸暗,顧明逸似乎有點煩躁,咬了根雪茄。
制片人連忙幫他點上,火光騰起,忽明忽暗地照亮了顧明逸的臉。
那是一張造物主的傑作,我聽得到周圍人壓制的驚呼。
人人都知道顧明逸一張電影明星的臉,而真人那股在富貴中養出來的氣質,又是演員演不出來的。
我狂掐自己大腿。
秦時笙,美色誤國,別做昏君。
這個男人已經不是你的了。
不是你的了……
我自我說服的過程還沒完成,顧明逸就邁開長腿向我走了過來。
他走到我身邊,看向制片人。
制片人鬧不清楚情況,倉皇地堆起笑容:「顧哥……」
「從現在起,我是資方。」顧明逸淡淡道。
08.
會議室。
導演之前也不認識顧明逸,對於這個新冒出來的金主,他客氣地摸摸對方的底氣:「顧總,您想接手項目的話,對項目有沒有什麼預期……」
「藝術的事我不懂。」顧明逸坐在沙發的角落裡抽煙,指指我,「你們聊,我隻提供錢。」
導演開始跟我聊戲。
顧明逸坐在後面沉默地聽,全程沒參與討論。
隻有一次,導演跟我說如果能復原當年的手工旗袍,一定能提升人物質感,隻不過去蘇州找老手藝人定制的價格會極貴,而且按照劇本,這件旗袍隻在電影中出鏡幾秒……
「做。」
這是顧明逸當晚唯一插的一句話。
導演得了定心丸,回去聯系他相熟的美術道具組了,會議室裡隻剩下我和顧明逸。
我側過頭去,發現顧明逸睡著了。
仍然維持著端正的坐姿,眉心微蹙,像是累極了。
他不讓我過問他的工作,但我知道那有多辛苦。
我湊過去,想要不驚擾他,悄悄給他蓋上毯子。
然而門突然開了,柳曉曉聽說顧明逸來了,一陣風似的闖了進來。
「明逸哥哥……」
顧明逸被驚醒了,他的眼睛帶了一點初醒的迷茫,落在我身上時溫暖而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