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薄唇微啟,輕輕噓了一聲。
導遊默默退到一邊,不敢阻止。這兩個人關系應該不一般,否則哪會這麼鬧。
雲驚寒走到近前的時候已結束了通話,問道:“怎麼了?”
“說好了一起逛植物園,你幹嘛老打電話?你很掃興。”秦青擰著眉頭先抱怨一句。
“對不起,我的錯。我把智腦調成飛行狀態好不好?”雲驚寒馬上調整智腦的模式,臉上帶著無可奈何的笑容。
“看看,滿意了嗎?”調好之後,他舉起手腕讓秦青檢查。
秦青還真的伸長脖子看了看,一點兒也沒客氣。
雲驚寒低聲笑了,眼裡湧動著愉悅。
普通朋友之間才講客氣,他和秦青不需要。
小小的一句抱怨,完全轉移了雲驚寒的注意力,讓他沒功夫去看豎立在一旁的介紹牌。秦青走過去,擋住牌子,把雲驚寒拉到一朵烏賊花前,問道:“這種花好不好看?”
“好看。”雲驚寒點頭。
“你仔細看花蕾。它的花蕾很特別。”
“我看看。”雲驚寒果然湊近去看。
他對這些植物完全不感興趣,也不想觀察什麼特別的花蕾。但他知道,適當地表現出自己的好奇,積極地參與進來,能夠增加秦青的樂趣。
兩個人在一起玩,不能隻有一個人沉浸,另一個人置身事外。
聽見秦青在自己耳邊發出低笑,雲驚寒也禁不住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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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真地盯著花蕊,問道:“哪裡特別?”
秦青站在一旁,伸出細長的食指,輕輕碰了碰那朵花:“這樣特別。”
話音未落,像個小喇叭一樣的花蕊便噴出一股濃黑的墨汁。
噴射的速度非常快,卻快不過雲驚寒的目力。在戰場上,比這快得多的變異動物或植物簡直數不勝數。他完全有時間躲開。
然而在身體即將做出反應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不能躲。
啪嘰一聲響,墨汁塗了雲驚寒滿臉。假裝呆愣了幾秒,他慢慢轉頭看向秦青,似乎在生氣,但黢黑的一張臉,做什麼表情都看不見,隻有一雙眼白在轉。
“哈哈哈哈哈哈……”秦青笑彎了腰。
“喵喵喵喵喵……”那隻胖貓也在笑,搖頭晃腦,樂不可支。
導遊掩著嘴巴撇開頭,想笑卻不敢笑。除了秦青,世界上大概沒人敢這麼作弄雲軍長。
“開心嗎?”雲驚寒抹了抹臉,沉聲問道。
秦青擦去眼角笑出的淚,點點頭:“開心。”
“那你讓我也開心一下好不好?”雲驚寒伸出手臂。
秦青意識到自己也要遭殃,轉身就跑,卻快不過雲驚寒的速度。才剛邁出去一步,他就被一雙強健的手臂抓住,提溜著來到這株巨大的植物跟前。
“來,給我表演一下川劇變臉。”雲驚寒一隻手捏著秦青的下巴,一隻手碰了碰對面的一朵花。
啪嘰一聲,秦青的小白臉也變成了小黑臉。
雲驚寒站在他身後,用手臂將他禁錮,低下頭看著這張小黑臉,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秦青白眼直翻,在黑臉的襯託下更顯滑稽。
雲驚寒笑得停不下來,雙手把人越箍越緊,直往懷裡按。
“睚眦必報,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秦青一個成語一個成語地往外蹦。
雲驚寒一聲接一聲地笑。
看著彼此黑黢黢的臉,以及露在外面異常顯眼的兩排白牙,兩個人齊聲大笑。
996悄悄跑到烏賊花的樹根下,用爪子刨了刨。感受到震動,結了滿樹的花都開始噴射墨汁,把秦青和雲驚寒染成了兩個黑人。
“嘻嘻嘻嘻嘻……”996躲在寬大的葉片下奸笑。
秦青和雲驚寒愣了幾秒,然後一個堵路,一個抓貓,很快就把996提溜在手裡,將它圓乎乎的臉摁進了一朵烏賊花的花瓣裡。
啪嘰一聲,小花貓也變成了小黑貓。
秦青笑倒在雲驚寒懷中。雲驚寒垂眸凝視他,眼瞳裡閃爍著微光,漆黑的臉掩蓋了嘴角異乎尋常的溫柔。
導遊站在一旁偷笑,心裡頗多感慨:原來雲軍長和普通人一樣,在喜歡的人面前也這麼愛玩,愛鬧,愛笑。
秦青和雲驚寒逛植物園的時候,兩人的緋聞已經引發了整個網絡的轟動。
雲軍長蘇醒的消息本來就是爆炸性的,疑似插足楚南溟的婚姻,橫刀奪愛,引發的輿論效應更是原子彈級別。
外界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卻沒有人敢把炮火對準雲驚寒,隻是一味地指責秦青花心濫情,對婚姻不忠。
秦青這邊尚且沒有回應,作為受害者的楚南溟竟然第一個站出來。
【對婚姻不忠的人是我。】他這樣說道。
把秦青罵到狗血淋頭的網友:“……”
楚教授你如果被血月軍團綁架了就眨眨眼!你明顯是在說瞎話!
秦青前腳剛離婚,後腳就找到接盤俠,這速度也太快了!恐怕他離婚之前就已經出軌了吧?
對婚姻不忠的人是秦青!楚教授有什麼錯!為什麼要站出來背黑鍋?
網友們義憤填膺,掀起更多罵潮。吳彩衣的負面消息完全被掩蓋了。
【那份結婚協議是我擬定的,我無法否認它的不平等。婚姻隻是一場交易,一個空殼,一種形式。這是我對婚姻的認知。很明顯,這個認知是錯誤的。對婚姻不忠的人一直都是我。】
這是最深刻的檢討,來自於連續數日的不眠之夜。
楚南溟繼續發表言論,態度十分強硬:【辱罵秦青的人請做好準備,我的律師團會找到你們。】
吵吵嚷嚷,烏煙瘴氣的網絡瞬間為之一清。辱罵秦青的評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刪除。
原來楚教授所謂的“對婚姻不忠”是這個意思。若沒有時時刻刻的反省,哪來這樣的結論。
他對秦青是真的……
很多網友心中酸楚,卻又說不上為什麼。
回頭想想,其實秦青和楚教授在一起的畫面真的很美。
在秦青發布的照片裡,楚教授褪去了冰冷孤傲的外殼,變得溫柔明亮,像顆太陽。
他的改變,大家都能看見,卻因為某些陰暗的心理,不願承認。
他們把楚教授架在高處,讓他保持神聖,遠離世俗。但他們忘了,楚教授終究是人,會孤獨,也會愛上讓他遺忘孤獨的某個人。
【@全服最強召喚師,你看見楚教授的表白了嗎?看見了請給他一個回應好嗎?】一個網友再也看不下去了,掉轉頭來勸說秦青。
更多網友加入了呼喚秦青的隊伍。
但秦青始終沒有回應。他是真的鐵了心要摒棄這段婚姻。
楚南溟目不轉睛地看著光屏,那上面正在播放秦青與雲驚寒坐在長椅上看噴泉的畫面。
不知雲驚寒說了什麼,秦青開始大笑,半長的卷發被風吹得凌亂,眼尾溢出淚光。他用指尖擦去這些淚滴,依然在笑,斷斷續續,止不住。
那是楚南溟從未見過的灑脫恣意。
不,其實是見過的,就在相親那天。秦青扯掉領結,站在吧臺邊喝酒,臉頰發紅,眼也發紅,像個放蕩不羈的藝術家。
那時候的他沒有偽裝,也沒有刻意的討好與小心翼翼。
是那份苛刻的契約讓他意識到,對楚南溟而言,自己隻是一個工具。於是他收束了本性,完美地扮演著一個工具。
是楚南溟親手扼殺了最真實的秦青。
他早該想到,在虛假的婚姻裡,隻會存在虛假的感情和伴侶。
楚南溟靜靜地看著視頻,眼尾閃出一抹濡湿的光。
桌上放著幾個喝空的酒瓶,濃烈的酒精味在書房裡彌漫。
已經沒有心思工作了。楚南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喉結聳動,壓下了食道裡灼燒般的疼痛。
視頻還在繼續。秦青抓住雲驚寒的手,放在鼻子下嗅聞。雲驚寒把頭埋進他頸窩,許久不動。攝像頭離得太遠,看不清雲驚寒到底在做什麼。
埋在頸窩,大約在親吻耳側,亦或吮吸喉結?這是情侶之間才會有的動作,那麼親密。
楚南溟倒了一杯酒,再度一飲而盡。熱辣的液體從喉嚨一直燒進心裡,在胸腔內點了一把火。
握著酒杯的手浮出幾條青筋,骨節泛白。
秦青紅了臉,表情羞澀。雲驚寒翹著二郎腿,把人攏到臂彎裡,全然是欲望得到喂食的餍足姿態。
楚南溟閉了閉眼,讓視線脫離。再看下去,胸腔裡的火焰會把他燒成灰!
數秒之後,眼睛又睜開了。終究還是舍不得不看,因為已經沒有機會再見。
秦青把領結摘下,戴在雲驚寒脖子上,笑得戲謔。他從未與楚南溟這樣玩鬧過。
這種徹底放松的狀態隻會在最親近也最信任的人面前展露。
沒有比較,楚南溟永遠不會發現這一點。
又一瓶酒喝光了,楚南溟放下酒杯,扶著額頭,在黑暗中寂靜無聲地坐著。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想到什麼,他忽然站起來,走進臥室,從床頭櫃的抽屜裡取出一個黑色領結。
那是相親的時候秦青遺落的。他摘了領結,卻忘了帶走。
工作人員撿到,交給楚南溟。不知出於什麼心態,楚南溟沒有還回去,反倒私自留下,一藏就是這麼久。
“呵……”
短促的一聲笑,似苦澀,又似滿足。雲驚寒有的東西,他也有。
楚南溟緊緊抓著這枚領結,坐倒在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