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四處搜尋,有人面露驚喜,有人目光迷離已深深陶醉。
這是一種任何人都無法抗拒的香味,像彩虹融化而成的蜜糖,像陽光灑下的金光,像月輝照進湖水,像海浪輕撫沙灘,像一切最為平凡,最為自然,卻又最為神奇的東西。
一陣風從購物廣場上吹過,把香味帶到更遠的地方。
經過數十秒的發酵,層次本就極為豐富的香味竟然又有了改變。
它融入樹木,於是帶上了幾分清新俏皮;它融入鮮花,變得香濃馥鬱;它落在摩天大廈的外立面上,有著金屬的冰冷和鋒利;它落到行人的發梢,帶上了微妙的暖甜。
這種暖甜的香味,竟然也是多種多樣的。
每一個來往於此處的行人都在嗅聞。起初是空氣裡帶著濃香,然後是周圍的花朵、樹木與建築物,然後是他們自己。
沉迷的表情出現在每一個人臉上。在更遠的地方,很多人循著這股香味,滿臉陶醉地追尋過來。
這股難以形容的香味仿佛帶有魔力。
幾個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掙脫媽媽的手,跑到噴泉池邊,高舉著雙手在香濃的水霧中轉圈,歡笑,像一朵朵盛開的小花。
一個穿著白色吊帶連衣裙的漂亮女孩站在不遠處,手裡捏著自己的一縷長發,送到鼻端輕輕嗅聞,臉上透出一些茫然的神色。
發梢上的氣味似糖果一般香甜,卻又帶著一點嗆辣,像夏日正午最炎熱的時候,不早不晚盛開的一朵玫瑰,連花瓣都帶著陽光炙烤的溫度。
女孩嗅了又嗅,眼裡的懷戀慢慢加深。
不明白為什麼,聞到這股香甜又熱辣的氣味,她會想到自己踩著衝浪板,在海浪中穿梭的場景,那麼自由熱烈。
陽光很曬,海浪很急,風很勁。可她快樂的笑聲連咆哮的海浪都無法吞沒。
她熱愛那樣的冒險與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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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聽我說話?”站在女孩對面的男人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口氣有些不好,“你這條裙子是吊帶的,太暴露了!去我家見我爸媽的時候絕對不能這樣穿!”
“給我媽媽的項鏈和镯子,你買了沒有?我媽媽喜歡紅寶石。”
“我爸爸的西裝要三件套的,三件套才有格調。”
“我妹妹不喜歡這種花裙子,太幼稚了,你去退掉,給她換一塊手表!亞飛牌就很不錯,待會兒我們去看看。”
“我爸媽喜歡文靜的女孩子,你說話的時候注意點,見面那天別畫濃妝,塗個口紅就行了。”
男人絮絮叨叨地講述著家中的規矩,以及要攜帶的昂貴禮物。他完全沒有發現,女友的表情已經變了。
女孩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把男人打量了個遍。
男人長得很英俊,可也隻是英俊而已。他身上那套奢華的西裝是女孩給他買的。那雙昂貴的小牛皮的鞋子,也是女孩買的。
領帶、領帶夾、寶石袖扣、手表、戒指、皮帶、手機……男人全身上下的奢侈品,都來自於女孩的饋贈。
然而男人並沒有露出感激的神色,反倒一味地索取,更加地貪婪。
女孩一邊觀察男人的言行舉止,一邊嗅聞自己染著濃烈香氣的頭發。
海浪,陽光,沙灘……自由的氣味在她的發絲中浸染,也在她的靈魂裡浮動。
跟男人相戀三年,她都快忘了曾經的自己是什麼模樣。
好在她現在又想起來了。
女孩眯著眼睛陶醉地嗅聞著自己的頭發,美麗的臉龐染上了興奮難耐的紅暈。她想念在勁風中一波更比一波兇猛的海浪。她想念駕馭海浪勇往無前的自己。
女孩放下頭發,衝一旁勾勾手指。
躲藏在暗處的幾個保鏢立刻現身,大步走到近前。
喋喋不休的男人看見自己被幾個彪形大漢包圍,說話都開始結巴,“你你你,你們誰啊?”
女孩指了指男人拎在手裡的十幾個購物袋,幾個保鏢立刻便把袋子奪過去。
“他們是我的保鏢。”女孩笑著說道。
“哦,原來是你的保鏢。”嚇得臉色發白的男人立刻挺直腰杆,又開始教訓女孩:“你怎麼帶著保鏢?我不是說了嘛,我不喜歡這種做派——”
女孩沒給男人把話說完的機會。她高高舉起手臂,狠狠扇了男人一巴掌。
男人腦袋被打歪,愣在當場。
女孩反手過來又是一巴掌,然後才甩著酸痛的手腕,笑著說道:“不喜歡我千金小姐的做派是吧?不喜歡你還跟我談戀愛?不喜歡你還花我的錢,住我的房,開我的車?誰他媽給你的臉?”
“把他衣服給我扒了!”女孩冷聲下令。
男人還沒從兩個響亮的巴掌裡回過神來,便被扒地隻剩下一條四角褲和一雙白襪子。
“拿著我的錢在外面裝富二代,泡妞,反過來還PUA我!一家子都在吸我的血,還嫌棄我不會洗衣掃地做飯。我艹你媽的!”
女孩飛起一腳,踹上了男人的下體。
男人蹲下身,捂著下體慘叫。
女孩卻隻是甩了甩染著熱辣濃香的長發,瀟灑地離開了。她扭著細腰,舉起手臂,對幾個保鏢吹著口哨說道:“走,姐帶你們去海邊衝浪!”
幾個保鏢雖然詫異,卻都頷首微笑。他們家的小姐終於又變回了最初的灑脫模樣。
女孩走了幾步,似想起什麼,猛然回過頭,看向那個散發著魔性香味的噴泉。
“去問問這個噴泉裡灑了什麼香水,我要買!有多少我買多少!”
一名保鏢點頭應諾,匆匆跑去商場管理處。
類似的事,發生在街區的各個角落。香霧融入人體,散發出來的氣味竟截然不同。有的人內斂清雅,有的人熱烈芬芳,有的人神秘莫測……
但無一例外的,沒有人不喜歡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那仿佛是他們靈魂中自帶的香味,勾動他們的回憶,讓他們得到平靜,喜悅,亦或激動,興奮。
商場管理處不斷有達官貴人造訪,詢問噴泉裡灑了什麼香水。但負責人一時半會竟給不了他們答案。
這一切,秦青目前還不知道。他與雲驚寒坐在離噴泉池很近的一張長椅上。
陽光伴隨著細細的水霧,灑落在他們臉上,帶來濃濃的香氣。
很難想象,僅僅是兩千毫升的香水竟然可以讓一口泉水變得如此芬芳。
“你沒輸。”雲驚寒低聲說道。
秦青伸出手,試圖觸摸空中的彩虹,笑著點頭:“我知道。”
996坐在長椅上用力吸氣,眼珠子翻了翻,表情十分沉迷。
一個身穿燕尾服的男人從秦青身邊跑過,掀起一陣香風。他手裡還拿著一把小提琴。
“那人好面熟啊!”秦青呢喃道。
“卡佩羅,你不認識嗎?”雲驚寒目力過人,一下子就認出了男人的身份。
“哦~”秦青恍然大悟,拖長了尾音。
卡佩羅,音樂界的傳奇人物。據說他與魔鬼達成了某種交易,以出賣靈魂的方法獲得了超凡的音樂天賦。他演奏的小提琴,堪稱魔鬼的私語,帶著令人神魂顛倒的可怕魔力。
他已經很久沒召開演奏會了,隱居在哪裡也無人知道。坊間有人傳言,說他和魔鬼的交易已到期限,靈感完全枯竭,再也譜不出優美的曲子。
他的音樂生涯終結了。他受不了打擊,躲了起來,還曾兩度自殺,被送去醫院搶救。
秦青不知道傳言的真假。但網絡上已經很久沒有卡佩羅的消息。
“他怎麼在這兒?”秦青滿臉疑惑。
“他母親過生日,來這裡買禮物。”雲驚寒取出一包香煙,慢慢拆開包裝。
“你怎麼知道?”
“我讓軍團查了查附近來往的重要人物和可疑人物。我怕你有危險。”雲驚寒取出一支煙叼進嘴裡,沒有點燃。
他的回答那麼理所當然,仿佛保護秦青是他與生俱來的責任。
“謝謝。”秦青愣了好一會兒才綻開一抹笑容。
雲驚寒勾唇一笑,看向卡佩羅。
“他瘋了嗎?”秦青也跟著看過去,表情有些驚訝。
隻見卡佩羅把小提琴交給助理,然後衝入還在噴射的泉水,像個孩子一般來回跑動。
商場保安站在外面大聲叫喊,讓他趕緊出來。
他仰著頭,伸展雙臂,靜靜地站在水流中。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走出來,抹掉臉上濃香的水滴,接過助理遞來的小提琴,開始演奏。
從未在任何演奏會上發表過的,難以形容的優美樂曲,與香濃的水霧纏繞在一起,如絲如縷,如訴如泣……
卡佩羅邁著細碎的舞步,繞著噴泉池一邊滑行一邊演奏,眼眸始終微垂,已然陶醉在自己的樂曲之中。
他在即興創作,沒有停下思考,也沒有重復的段落,源源不斷的靈感像泉水般噴湧。
被香味吸引的人群,此刻又被悠揚的樂曲俘獲。這是最頂級的享受,是靈魂上的洗禮。
有人認出了卡佩羅,發出了興奮的尖叫。還有人拍照、錄像、伴隨著樂曲翩翩起舞。
這個街區原本充斥著濃厚的金錢氣味,此刻卻變成了童話的王國。
秦青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心情已十分平靜。
“這才是我要的重審。”他指著人群說道。
雲驚寒笑著點頭,把一根煙遞過去:“抽嗎?”
“給老六也來一根。”秦青笑聲爽朗,沒有遮掩胖貓的特異之處。
在雲驚寒面前,他是完全放松的。
雲驚寒拋出一根香煙。
996騰空而起,用兩隻爪子接住,“謝謝您嘞!”
“它在跟我道謝?”雲驚寒聽不懂貓語,卻還是有些忍俊不禁。
“對。”秦青掏出打火機,給996點燃香煙,然後又給雲驚寒和自己點上。兩人一貓對著圍滿了人的噴泉池吞雲吐霧。
那個地方已經變成了卡佩羅的舞臺,不斷變換形狀的水柱和霧氣一般濃鬱的香味就是最好的布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