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修長的手指已一圈一圈重新把紗布裹好,動作十分輕柔。
護士長連忙說道:“我們給秦先生用的藥肯定是最好的。楚教授您研發的那款快速愈合噴霧,我們給噴了大半瓶下去。”
“嗯。”楚南溟低應一聲,給紗布打了一個漂亮的結,然後扯了扯秦青被剪得隻剩下半截的褲腿。
“你受傷了,他能為你做什麼?”這句問話低得幾乎聽不見。
“什麼?”秦青眨了眨眼睛,果然沒聽見。
但有人聽見了。那些冰冷的綠光變成了深深的墨綠色,在楚南溟臉上投出一片濃重的陰影。
察覺到光色的變化,楚南溟意味不明地低笑兩聲,這才站起來,重新用手掌覆住秦青纖細的後脖頸。這個動作帶著難以忽視的掌控欲。
秦青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又陷入了一動都不敢動的狀態。
之前他覺得雲易行像一條毒蛇,極其可怕。但與楚南溟比起來,雲易行算個屁啊!楚南溟散發的氣場像一條幾乎可以吞天沃日的巨蟒,帶來的壓力堪比泰山壓頂。
“你,你怎麼過來了?”秦青咳了咳,嗓音沙啞地問。
“剛結婚就一夜未歸,身為丈夫,我想我應該來找一找我的妻子。”楚南溟淡淡說道。
秦青牙齒發酸,一隻手顫巍巍地舉起,半遮住自己羞恥的臉。
在這場婚姻裡,強勢的楚南溟注定是丈夫,而他這個有求於人的隻能當個小妻子。
護士長低下頭,極力隱藏自己吃到大瓜的興奮表情。沒想到楚教授也會吃醋,而且吃醋的對象還是一個活死人!太神奇了!
“我給你發短信了。”為了掩飾自己的窘迫,秦青把遮臉的手往上抬,改為梳理微亂的發。
“嗯,我看見了。”楚南溟淡淡說道:“你使用了我的影像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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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咱們回去聊!”秦青立刻打斷他的話,緊張地看了護士長一眼。
“走走走,我們現在就回家。”他站起來,握住楚南溟的手,表情有些急切。
對他來說,公司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護士長連忙加快了按摩的動作。
“不用按了。”楚南溟依舊捏著秦青的後脖頸,冰冷眼眸看向護士長,淡淡說道:“你們的按摩對雲驚寒來說毫無意義。即使永遠沉睡下去,他身體裡的力量也不會流失。收拾好東西離開吧。”
護士長訥訥點頭,飛快收拾好東西,端著託盤跑走了。
“你去外面等我。”楚南溟的拇指輕輕摩挲著秦青的頸側。
這是一個愛撫的動作,卻讓秦青頭皮發麻。
“好的。”他乖乖答應一聲,一瘸一拐地朝門口走去。
楚南溟靜靜凝視他的背影,直到門自動合攏。
頃刻間,那些墨綠色的光就變成了赤紅的光芒,籠罩了整個病房。一股陰寒而又極具壓迫感的腥氣在空中悄然蔓延,仿佛一隻剛飲過血的猛獸無聲無息,由遠及近,行走在看不見的虛空裡。
一團白色光球從楚南溟的上衣口袋裡跑出來,飄到空中,試圖散發出璀璨的白光驅走那些血光。
“你是在威脅我嗎?”楚南溟回頭看向雲驚寒,語氣平靜地問道。
血光開始爆閃,頻率快得驚人,間或夾雜著刺目的白光,像烈日近在咫尺地炙烤。
楚南溟依舊不受影響。他端詳著雲驚寒的臉,冰冷的目光裡帶著審視和探究。
“你的變異方向是力量,我的變異方向是智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是互補的。我以為我們可以交個朋友。”
楚南溟英俊的臉龐在爆閃的紅白光芒中依舊顯得那樣平靜。
他忽然發出一聲低笑,嗓音裡帶著冰冷的意味。
“不過現在看來,你和我都沒有交朋友的意願。你繼續睡吧,我要回去陪伴我的妻子了。”
楚南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加重“妻子”這兩個字的讀音,但莫名的,他就是這樣做了。
那些紅白光芒變得更加狂暴刺目,引得他發出一聲低笑。
來之前,他的心情是沉悶而不適的,即將離開時,他卻感覺到了一絲愉悅。他衝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點了點頭,禮貌地說了一聲再見。
忽然,懸浮在他頭頂的白色光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抓住,飛快被拉扯到雲驚寒面前。
楚南溟以為光球會幻化成雲驚寒的模樣,做出暴怒的表情。但他想錯了。
那光球劇烈地閃著白光,忽然膨脹成足球大小,然後轟然炸裂。許多光點從球體內部拋灑出來,被爆閃的紅光全部吞噬。
楚南溟靜靜站在原地,眸光冰冷而又深邃。若不是一縷鮮血從他的鼻孔裡流出,不會有人發現,當白色光球爆炸時,他也受到了重創。
誰都不知道,那白色光球是他從自己的意識體中分離出來的一團電子雲。
他正在研究的這個項目叫做《永生》。讓意識體脫離日漸衰老的軀體,永遠存在,就是這個項目的最終目標。
他已經成功了一半,而雲驚寒也成功了一半。他們是同一類人。
也因此,雲驚寒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洞悉了那個白色光球的秘密,並通過引爆光球的方法來警告楚南溟。
兩人從未有過積怨,甚至還合作過很多次,相處非常融洽,卻不知為何竟走到了相互敵對的地步。
楚南溟朝床頭櫃上的消毒紙巾伸出手。即使腦海中正掀起劇痛的浪濤,靈魂也仿佛被撕碎了一塊,他也能巍然不動,平靜處之。
他抽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鼻血,嘴角勾起一抹興味的弧度。
“你果然很強。”他呢喃道,“感謝你為我提供的實驗數據。”
染血的紙巾丟入垃圾桶,楚南溟略一頷首,又一次禮貌地說再見。
爆閃的紅白光芒已全部熄滅,那臺機器的屏幕已經黑掉了。
楚南溟走進洗手間,對著鏡子照了照,確定自己沒有泄露出一絲狼狽,這才推開門走出去。
秦青坐在走廊對面的椅子上,雙目無神地等待。
聽見開門聲,他抬起頭,漂亮的眼睛聚焦在楚南溟身上,瞳孔裡亮起微光。
楚南溟勾著唇角說道:“走吧,回家了。”
“好。”秦青連忙抱起坐在一旁的996。
楚南溟伸出手。
秦青眨了眨眼,猶豫了一秒,然後乖乖走過去,把自己脆弱的脖頸送到這隻手掌下面。
楚南溟低低地笑了一聲,冰冷眼眸裡氲開一層柔和的光。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那層細嫩光滑的皮肉,手掌慢慢下移,摟住了小妻子的腰。
秦青感覺自己的腳尖離開了地面,眼睛不由睜大。
他183公分的個頭,一百多斤的重量,楚南溟是怎麼用一隻手把他整個人都託起來的?
楚南溟和雲驚寒都是非人類吧?
恍惚中,秦青被楚南溟半抱著帶離了康復中心大樓。來到下面的庭院時,他看見吳彩衣眼眶通紅地坐在一張長椅上,雙手緊緊環抱著身體,一副找不到家的迷茫樣子。
“你去那邊等一等,我找吳彩衣說幾句話。”秦青小聲說道。
“我抱你過去。”楚南溟把秦青帶到吳彩衣面前,然後便離開了。
在外面,他真的是一個非常合格的丈夫,即使沒有感情也能把妻子照顧得無微不至。
發現自己被一團陰影籠罩,失魂落魄的吳彩衣抬起頭來。
“你還沒走?”她啞聲問道。
“你是為了誰在哭?”秦青也問。
吳彩衣半晌沒有說話,垂下頭嗤笑道:“吳瑜和吳曲剛才來了。你真應該去看看他們連哭都哭不出來的樣子。”
“我沒有興趣嘲笑別人的悲慘。死人不是一件有趣的事。”秦青搖搖頭。
吳彩衣捂住臉,發出神經質的笑聲,“你以為他們是為了吳州在哭?哈哈哈……”
她慢慢放下手,用一種極度譏諷的目光看著秦青:“你知道你為什麼會這樣天真嗎?因為秦阿姨把你保護得太好了。我啊——”
吳彩衣伸出手指,戳著自己劇烈疼痛的心口,低聲說道:“我隻是她為你培養的騎士罷了!”
秦青搖搖頭:“我媽到底有沒有把你當成工具,你自己最清楚。”
吳彩衣戳著心口的手指猛然僵住。
“別再為你自己的野心找借口了,我媽沒有對不起你。如果你對她還有一絲尊重,就幫助我一起研發新產品,挽救秦氏。”
吳彩衣半晌沒說話,臉色一片慘白。
秦青沒在這個時候逼迫她,而是默默離開了。站在不遠處的楚南溟立刻走上前,摟住他的腰。
“秦青,你覺得公平嗎?”吳彩衣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什麼?”秦青回頭看去。
“三歲的時候,為了增強我的嗅覺,吳州讓一個地下科研機構給我打了一種改變基因的藥劑。我疼了幾天幾夜,身上長出一層狗毛,牙齒也變成了犬齒,一邊流著口水一邊滿地亂爬。他們把我變成了一隻畜生!
“那個科研機構給了吳州一筆錢當做賠償。吳州拿著那筆錢給李茹買了一條昂貴的裙子。我的命,在他們眼裡還不如一條裙子!為了脫掉那層狗毛,我被他們注射了很多不知名的藥劑!我生不如死!
“你想象不到,我為了爬上今天這個位置付出了什麼!而你呢!你生下來就擁有最頂級的天賦!你說這公平嗎?”
吳彩衣站起身,死死盯著秦青。
秦青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吳彩衣的遭遇讓他震驚。吳州竟然可以那樣對待一個三歲的孩子。而李茹呢?她身為母親,竟然心安理得地享受著用女兒的苦難換來的奢侈生活。
難怪吳彩衣對所有人都失去了信任,包括母親。母親對她的好,恐怕永遠都無法焐熱她的心。
秦青退後一步,靠在了楚南溟寬闊的胸膛上。
楚南溟箍緊他的腰,淡淡說道:“走了。”
秦青被迫朝前走去。
吳彩衣死死盯著他,面上是扭曲的怨毒。
秦青渾身發冷,止不住地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