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護士放下託盤之後並沒有調配藥劑,反倒脫下平底鞋,掀開鞋掌,從夾層裡取出一根小小的注射器,對準了雲驚寒的胳膊。
注射器裡充斥著淡黃色的不明液體。
那些爆閃的紅光在這一刻忽然變得極其刺目,色彩也發生了改變。忽而是一片慘烈的白,忽而又是一片灼熱的紅,紅白光芒頻率極快地交替,像是有無數顆原子彈在眼前爆炸。
“啊!”
盯著監控器的研究員們發出了痛苦的呻吟,然後撇開頭,用手擋住臉。
隻有楚南溟一瞬不瞬地看著監控器,不受任何影響。
周圍人的哀嚎、慘叫,他全然沒放在心上。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麼,抬頭朝對面看去,見秦青還在盯著智腦,沒有注意到這些爆閃的紅白光芒,這才收回視線,繼續查看實驗進度。
站在他身後的一名研究員倒了下去,鼻孔流出血液。
隔著監控器遠程觀看尚且如此,待在病房裡的護士隻會面臨更大的危險。
護士根本沒辦法把針管插入雲驚寒的胳膊。她扶著額頭搖晃幾下,軟軟倒了下去,身體緊緊蜷縮,開始了劇烈的抽搐。
在爆閃的紅白光芒刺激下,她本是極為健康的一個人,竟在剎那間誘發了從未有過的癲痫症狀。
護士倒下後,紅白光芒變成了單一的紅光,爆閃的頻率稍微降低。
等數值降到平均程度,楚南溟才道:“把人帶出來吧。”
幾個護士進入病房,把不斷抽搐的護士抬走,送去進行各項檢查。實驗之前,護士就已經籤了協議,可以得到不菲的賠償。
遷入新地球之後,從舊地球帶來的一切物種都在發生變異,包括人類。為了把變異控制在安全範圍內,人體試驗早就合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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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也是為了防止人類在陌生的環境中不知不覺變成恐怖的怪物。
體檢報告要隔一段時間才能出來,楚南溟隻能等待。
他這才注意到身邊的研究員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有人鼻血直流,有人頭暈目眩,還有人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把醫務人員叫進來!”楚南溟簡短命令一句,然後飛快朝秦青看去。
秦青沒有再看智腦,而是玩起了手機,並沒有受到爆閃光線的影響。坐在他腦袋上的小人託著腮幫子,睜著大眼睛,又開始一瞬不瞬地看著楚南溟,目光裡滿是渴盼。
楚南溟緊繃的面龐略微緩和,這才蹲下身幫癱倒的幾個研究員做體檢。
“我從來沒見過雲軍長。”一名研究員捂著腦門躺在地上,含含糊糊說道:“但我現在特別想認識他。他變成植物人了都能用意識去摧毀敵人,活著的時候該有多厲害!楚教授,雲軍長和你一樣都是神!這就是人類進化的方向嗎?我好期待,我好期待……”
呢喃聲漸漸變小,研究員暈了過去。
其餘人站在他周圍,眼睛裡滿是無法壓抑的恐懼,又隱隱帶著興奮。
一個昏迷了多年的植物人,依舊可以對活人造成如此大的傷害,而且還是遠距離的!這太可怕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一群醫護人員匆匆跑過走廊,進入實驗室。
秦青連忙站起來,擔憂地看向楚南溟。
楚南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擺擺手,然後在智腦上點了點。
一條信息發送過來:【實驗還沒做完,你可以等嗎?】
【我可以。】秦青連忙回復。
楚南溟衝秦青略一頷首,然後才協助醫護人員把幾個研究員送到隔壁實驗室進行體檢。
等待體檢報告的空檔,一行人走回來,查看剛才測到的數據。
“這麼高的峰值,一般人腦漿都汽化了。”一名研究員嗓音都在發顫。
“但它依舊不是雲驚寒的極限。”楚南溟對比了前後幾個峰值,露出興味的表情。
“雲軍長的極限到底在哪裡?”不知誰語氣驚駭地低語。
“楚教授,您的極限峰值是多少?您測過嗎?”有人好奇地問。
“或許哪天我可以讓自己陷入植物人的狀態,測一下。”楚南溟對這個提議很感興趣。
大家連忙勸說他打消這個主意,免得真把自己搞成植物人。失去雲軍長已是人類莫大的損失,如果再失去楚教授,那人類真的要玩完了!
雲軍長昏迷之後,探索新地球的活動就停滯了,探險隊的死亡人數逐年攀升。來往於各大城市的販毒集團、走私集團、販賣人口集團,以及各種犯罪組織卻越來越猖狂。
糟糕的治安狀況讓大家失去了安全感,但政府卻無能為力。大家都在盼望雲軍長的蘇醒。
“怎樣才能喚醒雲軍長?是不斷刺激他,讓他的意識活動越來越狂暴,直到突破極限阈值嗎?”一名研究員猜測道。
“讓他的意識體恢復平靜,保持溫和。給他希望,讓他極度渴望蘇醒,也是一種辦法。”又一名研究員說出自己的判斷。
“兩個方向都可以嘗試。”楚南溟沉吟道。
“楚教授,或許秦先生是喚醒雲軍長的潛在人選。”之前那個欲言又止的研究員說道。
楚南溟沉默下來,抬眸看向對面。
秦青還在玩手機,好像一點兒也不在意新婚丈夫。但坐在他腦袋上的小人卻保持著之前那個望穿秋水的姿勢,而且眼睛變得更大更湿了。
楚南溟無意識地勾了勾唇。
研究員點擊顯示屏,說道:“楚教授,這段監控您應該看一看。”
楚南溟這才收回視線,垂眸看去。
顯示屏裡出現了秦青的身影。他坐在雲驚寒的病床上,臉埋在雲驚寒腹部來回輕蹭,像是在撒嬌。
所有研究員都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尷尬。
這舉動太曖昧了。果然之前網絡上瘋傳的緋聞都是真的。秦先生與楚教授結婚之前,心裡就有了一縷白月光。
當他依偎在雲驚寒懷裡,像隻貓兒般輕蹭時,那些熾烈的紅光竟然變成了溫柔如水的藍光,也沒有再爆閃,而是緩緩地流淌,令人莫名覺得舒適。
“藍光是平靜。”一名研究員猜測道。
秦青抬起頭,抓著雲驚寒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話,藍光漸漸變成了黃光,又變成了溫暖的橘紅色。
“秦先生說了什麼,監控器沒有收到音。雲軍長的意識體好像可以破壞收音設備。”研究員快速解釋一句,又道:“我測過這種橘紅色光芒。它的電磁波含量,輻射含量,能量波動等數值,與陽光是一樣的。”
“意識體竟然可以散發出陽光!太神奇了!”其餘研究員紛紛發出驚嘆。
“所以橘紅光芒代表什麼?”楚南溟語氣平靜地問。
“應該是……”研究員拖長語音,一眼又一眼地偷瞄楚南溟。
“是什麼?”楚南溟繼續追問。
他沒有辦法與別人共情,所以這些情感類的分析隻能靠助手來推。
研究員硬著頭皮說道:“應該是撫慰。”其實他更想說“愛撫”,又怕傷了楚教授的面子。
“撫慰?”楚南溟勾著唇角低語,仿佛很感興趣,眸色卻有些晦暗。
說話間,屏幕上忽然亮起綠光,秦青搓著手,在綠光裡狡黠地笑,像隻成了精的狐狸。不得不說,這氣氛被雲驚寒烘託得非常到位。
“綠光又是什麼?”楚南溟問道。
“綠光大概是氣惱吧。跟秦先生在一起,雲軍長的內心世界很豐富,像個清醒的正常人。秦先生離開之後,他就會進入狂暴狀態。”
“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繼續相處,你們盯著回傳的數據。”楚南溟公事公辦地說道。
見他沒有受到私人感情的左右,大家暗松了一口氣,紛紛答應下來。
老婆心裡還惦記著白月光,楚教授竟絲毫都不在意。隻見一面就閃婚,這兩人果然沒什麼感情。想到這裡,便有研究員把嘲諷的目光投向外面的秦青。
楚南溟也朝秦青看去。
秦青還在玩手機,二郎腿一晃一晃,仿佛非常愜意。坐在他腦袋上的小人眨著淚汪汪的眼睛,快要把玻璃盯穿了。
楚南溟冰冷晦澀的眼眸亮起一點微光,指尖在智腦上點了點。
【等急了嗎?】他明知故問。
【不急不急,你忙你忙!】秦青馬上回復,依然側著身,連目光都沒掃過來。
可他頭頂的小人眼睛忽然變得很大,佔據了二分之一的臉龐,漆黑瞳仁亮閃閃、顫巍巍、水汪汪,比漫畫裡畫得還誇張。
這種強烈的心口不一,惹得楚南溟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
【真的不急?】他再次詢問。
【真的不急!】秦青的回復斬釘截鐵。
可他腦袋上的小人急急忙忙地轉了幾圈,然後用兩個小拳頭抵住下巴,睜著一雙碩大的黑眼珠,極度渴望地看著楚南溟。每一次眨眼,瞳孔裡的淚光都會像鑽石一樣閃。
這是不急嗎?這是急得快哭了。
護士和幾個研究員的體檢報告還沒出來。若在往日,楚南溟會一直等下去。
但今天,他走進消毒室,做了一次全面消殺,然後走到隔離間,一邊脫掉白大褂一邊說道:“體檢報告稍後發給我,我先走了。”
“啊?您不等了嗎?那個護士已經送過來了,就在路上。”
“她來了,你們幫她檢查。有問題和我連線,我遠程指導。”楚南溟淡淡說道。
“好的,楚教授您慢走。”大家紛紛鞠躬,目送導師離開。
聽見實驗室的門打開的聲音,秦青抬頭看去。
站在他腦袋上的小人也仰頭看過來,鑽石大眼睛一閃一閃,滿是驚喜。
“實驗做完了?”秦青連忙收起手機,站起身。
脫掉白大褂之後,楚南溟隻穿著一件白襯衫和一條黑色西裝褲。寬闊的肩膀,勁瘦的窄腰,長得逆天的腿,薄而強健的肌肉充滿了力量感。
秦青原以為他是科學家,氣質應該是儒雅斯文的。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站在眼前的似乎是一隻兇猛的野獸,身體裡流淌著冰冷的血液。
秦青頭皮一麻,竟然不知道怎麼開口提出要求。
“你有事?”楚南溟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