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溟瞥她一眼,徐徐說道:“因為它的名字叫做意識捕捉器。”
“意識捕捉器?”吳彩衣重復呢喃這個名字,尚未察覺到異樣。
“它是捕捉意識的儀器。當它離你足夠近時,它會幻化成你的樣子,把你的意念和想法真實地反饋出來。”
楚南溟略微收攏五指,那吐著舌頭翻著白眼的小人就重新變回了純淨的光球。
此刻,它捕捉到的是楚南溟的意識,而楚南溟的意識是一片白光。白光看上去很聖潔,實則卻是一片虛無。
這句解釋淺顯易懂,很好理解,但吳彩衣卻花了足足十幾秒去消化。
而後,她明豔的臉龐就扭曲成了難堪的模樣,血色頃刻間退去,變作一片驚恐的慘白。
這個光球竟然可以看透她的內心!難怪它忽然冒火,口吐黑煙!難怪它變出一枚鑽戒向楚南溟求婚!難怪楚南溟不答應,它又拋出狗鏈子想把楚南溟捆住。
它所做的一切,就是吳彩衣想對楚南溟做的。
吳彩衣嘴上說著我是不婚主義者,我想專心搞事業,我不做你背後的女人,我要拒絕你!然而實際上呢?她比任何人都更為渴望嫁給楚南溟。
她嘴上一套,心裡一套。她表面清高,實則手段卑劣,滿心算計……
吳彩衣退後兩步,握緊拳頭,蒼白的臉迅速漲紅。
她難以想象當自己在楚南溟面前表演時,對方是怎樣一種心情。難怪楚南溟一點反應都沒有,原來他早就把她看穿了。
誰願意被一條滿是倒刺的狗鏈子套上?誰願意跟一個表面光鮮亮麗,實則內心醜陋的人在一起?楚南溟沒有當場發怒已算是很有涵養了。
在他心裡,吳彩衣這個名字已經徹徹底底被否定!
結婚?想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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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彩衣迅速捂住嘴,防止自己發出痛苦的聲音。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平靜,維護最後一絲體面。她又退後兩步,離那光球更遠了一些。
“這項技術還在測試階段,給出的反饋不是很準確,偶爾還會陷入紊亂狀態。吳小姐剛才沒被嚇到吧?”楚南溟不動聲色地鋪出一個臺階。
吳彩衣連忙下了臺階:“沒有沒有,我還好。它剛才是故障了吧?”
“是的,它有些故障。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吳小姐就在這裡等著吧。研究所裡有很多門禁,闖入了不該闖入的地方會觸發警報。”楚南溟語氣溫和地提醒一句,然後轉身離開。
吳彩衣立刻躲進屋子裡,關上門,用雙手捂住臉。
“該死的意識捕捉器!我的表現明明那麼天衣無縫!該死!”
極致怨毒的聲音在屋內低低地響起。
“剛才我表現得天衣無縫吧?”秦青慢悠悠地問。
他把西裝外套也脫掉,隻穿著白襯衫和黑馬甲。
馬甲的剪裁極為貼身,將他過分纖細柔韌的腰肢勾勒出來。襯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羊脂白玉一般的小臂,修長指尖夾著一根香煙,慵懶地遞送到嘴邊。
他仰面靠倒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輕輕晃動著腳尖,半長的卷發凌亂地披散,整個人又頹廢又浪蕩,偏偏還那麼好看。
996也腆著肚子靠坐在沙發上,嘴裡叼著一根煙。
“什麼天衣無縫?”它含著過濾嘴問道。
“我當時都快哭了,你沒發現吧?”秦青端起杯子喝酒,濃密的睫毛輕輕覆下,掩住了瞳孔裡黯淡的光。
“我沒發現!我還聽見你在跟楚南溟開玩笑。”996伸出爪子拍拍秦青的手,安慰道:“別傷心了,那種渣爸,你幹死他就完了!他根本就沒把你當兒子。”
“幹死他?”秦青擰著眉頭深吸了一口煙,冷笑道:“讓他死都是便宜他了!”
話落,他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痛苦和憤怒融合在酒精裡,更容易讓人醉。秦青不知不覺喝紅了臉,眼眸也浸透了濡湿的水跡。
他叼著香煙,仰看頭頂的水晶燈,徐徐說道:“我媽是怎麼死的,我一定要查出來。她隻剩下一捧骨灰,如果把骨灰交給楚南溟,不知道他有沒有辦法檢測出毒藥成分。”
“應該可以。楚南溟是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你找他沒錯的。”996篤定地說道。
“怪我沒出息,什麼都不會。”秦青用牙齒磨著過濾嘴,苦笑道:“我媽讓我學習,我嫌她煩,整天逃課。後來她讓我學調香,我就躲著她,當做沒聽見。我但凡聽她一句,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996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
這個世界的秦青的確很廢,幹啥啥不行,吃喝玩樂第一名。但他也不是自己願意的啊!
“艹他喵的!都怪你那個渣爸!”996隻好把槍口對準吳曲。
“艹他媽的!”秦青也跟著罵了一句,眼睛發紅,然後忐忑地問:“我現在開始學調香,學管理公司,會不會有些晚了?”
“不晚不晚,秦家人都會支持你的。他們合在一起也有很多股份呢!”996連忙安慰。
“如果能跟楚南溟結婚,我就有足夠的時間去緩衝。”秦青越想越難堪,吐著煙圈說道:“有楚南溟當靠山,不會有人敢動我。等我達成目的,我就把楚南溟甩了。”
這話並不是發泄怒氣的胡言亂語。一段沒有愛的婚姻對秦青來說是折磨。
996正想鼓鼓掌,誇秦青好算計,卻見房門被推開,楚南溟挑著眉梢站在門口,表情有些微妙。
他好像聽見秦青的話了。
“咳咳咳咳咳!”996驚天動地地咳嗽,叼在嘴裡的香煙落在肚皮上,燒焦了一撮毛毛。它連忙揮舞爪子,把煙刨開,卻沒料燒紅的煙頭竟落入了秦青的褲襠。
秦青愣了一愣,然後才彈跳起來,手忙腳亂地拍打。
“小六,我真是給你取錯了名字!你個老六,你差點把我雞兒燒了!”煙頭落在純白的羊毛地毯上,被秦青一腳踩滅。
挪開鞋尖後,地毯果然被燒穿一個黑洞。
遷入新地球之後,由於不適應環境,綿羊這種動物早就滅絕了。世界上的羊毛地毯用一塊少一塊,非常珍貴。
秦青扒拉著頭發,滿臉懊惱。
“這麼貴的地毯,把你和我一起打包賣了都賠不起!你看看你惹的禍!”
嘴裡罵罵咧咧,秦青也沒闲著,彎下腰挪動沙發,把那個焦黑的洞蓋住。
如果楚南溟沒站在門口,996一定會誇秦青是個機靈鬼兒。但它現在不敢動,也不敢說話,隻能睜著大眼珠子,用力看著門口的方向。
挪完沙發,秦青才意識到996的表情有些古怪,轉身一看,頓時如遭雷擊。
艹!楚南溟什麼時候來的?他看見多少?又聽見多少?
艹艹艹艹!
無數隻草泥馬從秦青的腦海中跑過。
那顆光球早已飄到他頭頂,變成一隻草泥馬,撂著蹄子跑啊跑,跑啊跑……
楚南溟:“……”
秦青:“……”
漫長的一段靜默,讓氣氛變得更為尷尬。好在秦青這個紈绔臉皮夠厚,抬起手揮了揮,笑得像朵太陽花:“嗨,你什麼時候來的?”
在他頭頂跑動的草泥馬變成他的模樣,一張臉紅成了燈泡,微卷的頭發冒出汩汩白煙,兩根細短的食指碰在一起,羞恥地不敢抬頭。
996看呆了。這是什麼東西?也是小妖怪嗎?
楚南溟幽深眼眸裡溢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在你說達成目的就把我甩掉的時候來的。”他緩緩走進房間,語氣溫和平靜。
“哈哈哈,那還真是巧。”秦青幹笑兩聲,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直言道:“你把賠償地毯的賬單寄給我爸吧。”
楚南溟勾勾唇角,語氣更為溫和:“不用了,一塊地毯而已。”
“用的用的,你隻管讓他賠,他不賠你就給他發律師函。”秦青完全不掩飾自己想要坑爹的意圖。
楚南溟挑挑眉梢,敏銳地問道:“你與你父親不和?”
“這是我的家務事。”秦青抿緊薄唇,不欲多說。坐在他頭頂的小人露出憤恨又痛苦的表情,羞紅的臉變得蒼白,眼睛裡冒出淚光。
“現在它也是我的家務事。”楚南溟平靜地說道。
“什麼?”秦青愣住了。
坐在他頭頂的小人忽然揪住他兩撮頭發,拼命睜大眼睛。
“現在就提交結婚申請,可以嗎?”楚南溟用智腦投射出一塊光屏,淡淡道:“如果你同意,就在這裡按一個手印。”
光屏上是一張結婚申請表,表格上早已填滿了結婚雙方的信息,底下的空白處有兩個籤字欄,左邊那一欄寫有楚南溟的名字,按了手印,右邊那一欄還空著。
秦青呆呆地看著光屏,有些反應不過來。996探出鋒利的爪子,戳了戳他屁股。
尖銳的疼痛驚醒了秦青。他眨著茫然的眼睛問道:“你確定要跟我結婚?”
“確定。”楚南溟始終保持著平靜。
對他來說,這不是人生頭等大事,隻是解決了一樁麻煩。
秦青抑制不住地開心起來。明知道楚南溟不愛自己,但是能短暫地與他締結婚約,也是一種幸福的體驗。
秦青立刻用指尖寫下自己的名字,摁了手印。
坐在他頭頂的小人蹦蹦跳跳,開心地拉著彩噴。由光點幻化而成的彩色布條落滿了秦青的腦袋。
楚南溟微微皺眉,察覺到情況有些異常。
做戲就要做全套,秦青沒忘了自己之前編造的那個謊言。他看向楚南溟,急切地問道:“我可以去見雲驚寒了吧?”
原來是為了這個開心……
楚南溟打消懷疑,頷首道:“你隨時都可以去見他。稍後我的助理會把智腦送過來。憑著智腦裡的通行卡,你可以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謝謝你。”秦青擠出一抹感激的笑容。他差點忘了這段婚姻是自己騙來的。
明知道未來伴侶喜歡著別人,楚南溟卻沒有絲毫在意,他的心冰冷空曠,像一片籠罩在夜色中的荒漠。
除了大自然的神跡,沒有人能讓荒漠變成綠洲。秦青很有自知之明。
開心的感覺迅速消退,隻餘悲哀。
坐在秦青頭頂的小人蹲坐下來,揉著眼睛無聲哭泣。
楚南溟皺起眉頭,不明白這人的情緒怎麼變得如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