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唾沫吐在了陶然臉上。
陶然一陣惡心,撲上去就要捶打女子:“你說誰男盜女娼?你是不是侯府的人?你監視我!”
女子一腳把她踹翻在地,冷冷說道:“你快逃吧,齊家會派人來殺你。”
原本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的陶然嚇得呆住了,卻又很快搖頭:“你胡說!”
“你若是不信就繼續住在這兒吧。齊似風準備把你殺了,屍體扒掉衣服,運進侯府扔在小侯爺床上。與父親的小妾通奸,又怒而殺人,這一招足以毀掉小侯爺。屆時為了保住小侯爺,秦德懷一定會拿出鑄幣權和免死金牌。你啊,在齊似風眼裡也不過是隻可以隨時殺掉的狗罷了。”
紅衣女子關上院門,無所謂地說道:“想死想活,你自己選吧。”
陶然愣愣地坐在地上,腦子亂成一團。
紅衣女子仿佛什麼都知道,她到底是誰派來的?不不不,她在挑撥離間,小姐少爺最是仁厚……
思緒便在此時停滯了。
提及仁厚二字,陶然腦海中浮現的竟是秦德懷彌勒佛一般的笑臉,然後是秦青柔和的側影。那二人從不對她吝嗇,也從不對災民吝嗇。
他們做了很多好事,救了很多人。
而陶然又救了誰呢?
陶然爬起來,走進慈濟堂,看著空空如也的院落,終是羞愧地哭了出來。原來這就是小侯爺說的改變世道。因為世道變了,女子也可以做工賺錢,所以慈濟堂竟然難以為繼。
這才是對的。慈濟堂就應該空著。
陶然又哭又笑,瘋了一般。
夜深了,陶然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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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有人在敲門。
陶然驚坐而起,倉皇四顧。
嘟嘟嘟,門又輕輕響了幾下。
陶然終究還是壓下心中的恐懼,跑去開門。她相信少爺小姐不會害自己。
“楊媽媽,您來了。”陶然把一個身體壯碩的婦人領進屋。
“你的荷包小姐收到了,她讓你先別回去。”
“我知道了,我不回去。葉禮就是四皇子的事,小姐之前知道嗎?”
“小姐知道,卻不能告訴你,免得你在四皇子跟前露出馬腳。”
“原來如此。”陶然低下頭。
“侯府把你撵出來,有沒有給你銀票?”楊媽媽的眼中露出貪婪的神色。
“沒有。我這慈濟堂很是缺銀子,小姐能不能支一些給我。這畢竟是做好事,小姐最是仁善,她會答應吧?”陶然滿懷期待地看向楊媽媽,心裡卻砰砰直跳。
她在試探。這本是不應該的。小姐是怎樣一個人,她還不清楚嗎?
“行,我回去跟小姐說一聲。”楊媽媽痛快地答應了。
陶然大松了一口氣。看吧,小姐是好人!小姐與小侯爺相比也是不差的,隻是腦子笨了一些。
陶然胡思亂想著。
楊媽媽舔舔唇,說道:“我渴了,你去給我倒一杯茶。”
“唉,好。”陶然站起身往屋外走。
楊媽媽飛快解開褲腰帶,利索地套住陶然的脖子,狠狠往後勒。
“小賤蹄子,要不是你給小姐送了那封信,小姐也不會在四皇子跟前丟了那麼大一個醜!石頭是四皇子讓人摻的,你是不是知情不報?你死吧,你死了才能幫到小姐。”楊媽媽惡狠狠地低語。
陶然抓住腰帶拼命掙扎,卻還是一點一點被剝奪了呼吸。
原來那紅衣女子說的都是真的。好歹毒啊!
善良的少爺和小姐,原來竟是如此歹毒的人!什麼鏟奸除惡!笑話!天大的笑話!待在侯府那麼些年,她沒有看見大奸大惡,隻看見了父慈子孝與寬厚仁善。
隻怪她被豬油蒙了眼,一心覺得泰安侯府是壞的。
“對,對不起,侯爺。”在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候,陶然紅著眼,艱難地吐出這句話。
侯爺為了保護她,將她送出了侯府。可齊家卻為了害侯爺,要把她的屍體再送回去。
諷刺,真的太諷刺了!哈哈哈……
陶然神經質地扯了扯嘴角。
當最後一口氣就要斷絕的時候,楊媽媽竟然松了手。陶然劇烈地咳嗽,然後便飛速朝門外爬去。
“爬吧,爬得遠遠的,不要讓齊家人找到。要不是小侯爺身子弱,我們主子想為他祈福積德,你今晚也得死在這裡。”紅衣女子踩著楊媽媽的屍體從房裡走出來。
陶然不知道她是怎麼出現的,但這樣才叫人恐懼。
陶然連滾帶爬地出了慈濟堂,沒帶銀子,也沒帶身份文牒。
去了外面,她會變成一個流民,能不能活著就看運氣了。
天亮了,溫暖的晨曦籠罩著江北城。
一輛馬車慢慢行駛在街上,車裡坐著李夙夜和齊似風。
李夙夜一下一下揉著太陽穴,滿臉都是疲憊。齊家為他準備的院子很是寬敞,臥房也極為舒適,卻令他整夜難以入眠。他知道,那是因為齊家離得秦青太遠了。
“四殿下,您沒睡好嗎?下官的妹妹善於調香,下官命她給您調一盒安神香可好?”齊似風小心翼翼地問。
“齊家制的香,能比泰安侯府更好嗎?”李夙夜淡淡問道。
齊似風靜默了一瞬,答道:“泰安侯府制香的方子已經傳遍了江北城,我妹妹那裡也有,二者做出的香理當是一樣的。”
“哦?已經傳遍了?都是女子親手制作嗎?”李夙夜沉聲問道。
“是的,都是女子親手制作。最近江北城開了很多制香的小作坊。”
“那麼多燻香制作出來,賣得完嗎?”
“賣的完,附近城鎮都搶著要,江南那邊也來了很多收購燻香的商人。”
李夙夜低聲一笑,忽然便覺得精神了一些。這就是秦青想要的改變吧。
馬車忽然停住,阿牛在外面說道:“主子,前面就是米店,很多人在搶米。”
李夙夜立刻掀開車簾往外看去。此時天色還早,黑夜與晨曦隻是剛剛交替,城中百姓卻已經拎著米袋把所有米店都圍了個水泄不通。
因為他們知道,米店每日供應的米都是限量的,去得晚了根本買不到。
過了今日,明日的米價還會再漲。故而今日不買,明日就更加買不起。可是每個今日都會迎來明日,而米價也會一直漲,漲到所有人都望塵莫及。
李夙夜皺著眉頭看向焦躁不堪的人群。
齊似風也露出擔憂不忍的神色,實則心裡卻極為興奮。
他把附近城池的官糧借調過來,放在自己的米店裡售賣,又高價進了很多,囤積起來。過了這個冬季,齊家將從中獲利數十萬白銀。
有了銀子就能一路打點,升上高位。四皇子不可攀附,不是還有另外幾個皇子嗎?
齊似風在心裡愉悅地思忖著。
李夙夜跳下馬車,在侍衛的幫助下擠進米店,問明了價格。
他連續走訪了十幾家米店,再回到馬車裡時臉色已變得極為陰沉。
“一兩銀子四十八斤米,這叫普通民眾怎麼活?米價必須降下來。”他強硬地說道。
齊似風低了低頭,回稟道:“殿下,大燕律法沒有這樣的規定。米商們定的價格過高是因為農田裡產出的米太少,他們收購的價格也很高。若是強令他們低價售賣,他們會傾家蕩產。我好歹也是這江北城的父母官,我怎麼能把人逼上絕路。”
“把人逼上絕路的是這些無良米商。”李夙夜沉聲道:“把城裡的米商都叫到官衙來,本宮親自跟他們談。”
齊似風假裝惶恐地應諾,實則心裡譏笑連連。
四皇子的威逼不會成功。那些米商背後都站著當地豪強,膽子比天還大。大家燒掉幾個空米倉,報說無米可賣,四皇子又能如何?
連著幾日,所有米店都不賣米,四皇子還能把大家全都殺掉不成?
米商們又沒觸犯刑律,四皇子這樣做隻能是自毀前途。屆時,城裡餓死一大群百姓,朝堂上彈劾四皇子的奏折會像雪花般飄落到皇帝的案頭。
我原本可以輔佐你,助你處理好江北城的災情,是你先下了我的臉面。這可就怪不得我了!齊似風在心裡頗為輕蔑地忖道。
李夙夜看著成群結隊搶購糧食的百姓,雙拳不由緊握。
他知道,那些米商必然不會屈服。俗話說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他們為了保住財路,必然會狠狠反擊。
燒糧倉?集體關店?故意餓死人?收買官員彈劾自己?
李夙夜一邊思忖一邊咬緊了牙關。倘若不坐上那個至高的皇位,放一把燎原大火燒掉所有已經朽壞的東西,大燕國是沒救的。
如果像秦青那樣的人能多一些……
李夙夜冷厲的眼眸便在此時柔和下來。
馬車外,搶購糧食的人群發出了絕望的哭聲,因為米店關門了。
“東家,我的孩子快餓死了,求求你開開門吧!”一名男子用力捶打門板,聲嘶力竭地喊。
可是沒有用。門緊閉著。
門內是成堆的糧食,門外卻是快要餓死的一群人。
初次去往侯府的路上,李夙夜一直在心裡吟誦一句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結果他發現朱門有酒肉,路邊卻沒有凍死骨。而米店的門口卻跪著這麼多即將餓死的人。
“沒有米賣了,快滾!”幾個壯漢從米店的後門繞出來,對著人群又踢又打。
“可是米桶還是半滿的,我們都看見了!”
被打得頭破血流,人群也未散去。今天若是走了,明日再來,米價又會翻上一番。
他們害怕啊!他們想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