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找誰?”996還沒回神,一股不可抗拒的神力極拉扯著它,將它拋入了時光隧道。
撲通一聲響,996摔在了地上。
緊接著又是撲通一聲響,一名身材瘦弱,皮膚黝黑的少年也被推倒在地,雙手撐著滿是碎石子的地面,被烙出了血痕。
“好痛!”熟悉的聲音帶著怯懦哀哀地響在耳邊。
996立刻睜開眼,迅速看了看四周,然後飛快跑到少年身邊。
“秦青,你還活著!太好了!”996用意念開心地大喊著。
少年嚇得呆住,低頭看向撲入自己懷裡的小貓,不敢置信地問:“你們,你們剛才聽見這隻貓說話了嗎?”
996:“……秦青你他喵的傻了嗎?連我都不認識了?”
少年眨了眨眼,眸子空茫了一瞬,像是遺忘了一切,但是一種熟悉的感覺卻又升騰而起,縈繞於心。在過於黝黑的皮膚地掩蓋下,誰都不曾發現他的五官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變成了一個容貌與以往完全不同的人,腦子裡卻沒有產生新的記憶。他就是秦青,大燕朝最最尊貴的小侯爺,他來縣衙當馬夫是因為他暗戀著一個人。
第79章 4你是枝頭雪1
這一摔,把秦青的腦子摔懵了。他垂下頭,呆呆地看著趴在自己懷裡的一隻胖乎乎的貓。
這隻貓……會說話!
“秦青,我是996啊!你不認識我了嗎?”胖貓沒張開嘴,聲音卻直接傳進了秦青腦子裡。
妖……妖怪?
秦青嚇得縮成一團,指尖細細地顫,嘴唇微微地抖,卻完全不敢把懷裡的小肥貓扔出去。妖怪的爪子很鋒利,此刻正按在他心口上,隻要他輕輕一動,就會把他的心髒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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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妖怪都是通過生啖人心修煉的。
秦青眼圈紅了,差點嚇得哭出來。
從他的意識裡聽見這些恐懼的胡言亂語,996:“……喵了個咪的,你才妖怪!我是老天爺派來保護你的神仙!別愣著了,咱們先走吧,找個安靜的地方再說話!”
秦青雙手撐著地面,身體向後仰倒,肚皮上頂著一隻會說話的胖貓,根本不敢亂動。
他才不要去安靜的地方,去了就會被吃掉。他又不傻。
996:“……”
這樣的秦青對996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他的靈魂雖然淺淡得宛如一縷青煙,卻與這具身體融合的很好,可見是主神把他送到這裡,從懷胎初期便開始溫養。
他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古人,也是一張幹幹淨淨的白紙。他已經忘了身為秦青的曾經。
一瞬間,996的眼眶熱了。
那個會笑著對主神說,請讓世人把996看見的秦青再也找不回來了。
996掉出了兩顆金豆豆,卻還是死死扒拉著秦青胸前的衣服不放。他喵的,它賴定秦青了!
秦青越發向後仰身,用肚皮頂著這個小妖怪。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時,一雙粗布鞋子走到他面前,穩穩站定,鞋面很寬,顯得這雙腳很大,應該是個極高的人。
秦青順著這雙粗布鞋子往上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鬢若刀裁、目如朗星、俊美無儔的臉,漆黑瞳仁裡略微泄出的一點氣勢,鋒銳得宛如出鞘利劍。
“貓會說話?小少爺,你怕是摔傻了。”低沉渾厚的聲音響在耳邊。
來人略微垂頭,薄唇勾著譏諷,雖穿著最簡樸的粗布衣衫,卻自有一股迫人的氣場。他長得很高大,把身後的馬棚都襯託得矮小了幾分。
秦青眨了眨眼,遲鈍地意識到,這就是自己暗中戀慕的人葉禮。為了接近葉禮,他不惜假扮馬夫,在縣衙裡幹了半個月的苦工。
秦青仰著頭,呆呆地看著對方。
等等,葉禮為何叫我小少爺?我現在是個馬夫啊!
葉禮彎下腰,用手裡的馬鞭挑開秦青的外衫,譏諷道:“小少爺,要裝就裝得像一點,不要外面穿著粗布麻衣,裡面穿著絲綢褻衣。還有——”
葉禮又用馬鞭挑開秦青的袖口,露出一截細細的手腕,繼續嘲諷:“你身上的黑灰抹得不太勻淨,很容易發現。我們雖然是無家可歸的流民,未曾識字,不懂什麼之乎者也,卻並非傻子。請小少爺莫要戲耍我們,拿我們當樂子。”
“是啊!小少爺你還是趕緊歸家去吧,這裡不是玩耍的地方。你喂個馬連草料和巴豆都分不清!馬在路上忽然竄稀,差點沒把葉哥摔死!我過去扶葉哥,還被馬兒噴了一身的稀糞!娘的真晦氣!”
一名體格壯碩,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走過來,兇神惡煞地咒罵。他是葉禮的好兄弟,名叫阿牛,也是之前推倒秦青的人。
秦青這才明白自己闖了什麼禍,因何會被推搡指責。
他下意識地抱緊懷裡的小肥貓,飛快爬起來,跑到了遠離阿牛的地方,捏住自己小巧的鼻尖。
這人被噴了馬糞,得躲遠點。
阿牛:“……”
葉禮越發不耐,衝後方的角門揚了揚下颌,勒令道:“小少爺,我們好不容易找到這份生計,經不起你折騰。你還是回家去吧。”
阿牛立刻揮手:“我們已經告訴縣太爺了,他也讓你趕緊走。你啥也不會幹,蠢笨的厲害,罵你幾句你還哭鼻子,真是他娘的醜人多作怪!我們這兒伺候不起你。”
秦青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被石子兒烙出許多血痕的掌心,然後抬起頭,直勾勾地看向阿牛。
“你方才說我什麼?”他問道。
“我說你啥也不會,快些走!”
“不是這句!是下句。”
“我說你蠢!”
“再下句。”
“你他娘的有完沒完,醜人多作怪!”
“就是這句!”秦青放下小肥貓,跑到一旁的水缸邊,從懷裡掏出一條潔白的絲綢帕子,沾湿了水用力擦自己的臉。
來回擦了很多遍,他氣呼呼地轉過身,大步走到阿牛跟前,挺起胸膛說道:“你說我啥也不會幹,我認了。你說我蠢笨,我也認了,我的確沒當過馬夫,什麼都不懂。但你不能罵我醜!你罵我醜就是汙蔑我!我才不醜!”
他用力瞪了阿牛一眼。阿牛的表情已經痴傻了。
然後他又委屈地看了葉禮一眼,小聲道:“對不住,差點害了你,我這就走。”話落,他轉身從角門跑了出去。
葉禮直直地看著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著他的背影。
996已經看完劇本,也兇巴巴地瞪葉禮和阿牛一眼,快速追了出去。
一陣風吹落了樹梢上枯幹的黃葉,落在腳邊發出輕微的一聲響。
葉禮和阿牛這才回過神來。
萬沒料到洗去了厚厚一層黑灰,露出的竟是那般雪膚花貌,因委屈而泛紅的眼氲著一點兒像雨又像霧的湿意,脆弱得宛如水面之上的月影,隻需一縷微風就能拂碎。
葉禮搖搖頭,將腦中的雜念盡數摒棄,冷笑道:“現下,我倒是可以理解祖父為何那般荒唐了。”
阿牛咳了咳,悻悻地說道:“我剛才是不是把人欺負得太狠了?”
葉禮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轉身回了馬棚。不太合體的衣衫薄薄地貼著他的脊背,勾勒出一副極為健碩的軀殼。這軀殼裡仿佛藏著一頭猛獸,叫周圍的馬兒發出不安的嘶鳴。
阿牛撓撓鼻子,不敢再胡亂說話。他知道,主子最忌諱的便是秦家與太上皇之間的齷齪事。秦家的小世子又長成那幅妖冶的樣子,必定會被主子厭惡。
秦青離開了縣衙,卻沒往大街上去,而是躲在一條幽暗的小巷子裡。如今世道亂,他知道自己這副模樣很不安全。
他蹲坐在一戶人家的後門臺階上,手裡拿著一根小木棍往磚頭縫裡扒拉,扒出的土全都刨到自己的鞋面上。
996繞著他走了兩圈,好奇地問:“你在幹嘛?”
“我快睜不開眼睛了,我得把腳埋在土裡才能好起來。”秦青認真說道。
996:“……”雖然投了個肉體凡胎,但看來還是沒忘了自己曾經是一株植物啊。
“別埋了,你現在是人。你會覺得困是因為靈魂太弱了,多多睡覺就沒事了。”996用爪子拍掉秦青手裡的小木棍。
“你要吃了我嗎?”秦青眼眶紅紅地問。
他今年才剛滿十六歲,還是個孩子,小小的臉蛋粉粉嫩嫩,大大的眼睛霧氣朦朧,整個人又幹淨又清透,像掛在葉尖上的一顆露珠。
秦青小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嗎?
996懷戀地看著他,解釋道:“我都說了,我是神仙派來保護你的,你上輩子是天上的小仙童,下凡來歷劫的。一年後,縣太爺齊似風會派人抄了泰安侯府,你還在外面晃蕩什麼,快回家躲起來,避開這一劫!”
“什麼?泰安侯府會被抄家?”秦青嚇呆了。
“有人告發你們泰安侯府侵吞了朝廷的賑災銀,齊似風派兵來抄,果然從你們家地窖裡把銀子找出來了。你趕緊回家去地窖裡看看吧!”996照著劇本說道。
“不可能,我們家錢多的花不完,哪裡會貪墨賑災銀!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們!”秦青立刻站起來,匆匆往巷子外面走。
他有些相信這隻小肥貓了,畢竟能說話的貓又怎麼會是凡物呢。
996亦步亦趨地跟著秦青,繼續說道:“還有,你別喜歡那個葉禮了,他騙你呢。他根本不是逃難的流民,而是當朝四皇子,真名叫做李夙夜。他微服到江北城,巡查各地賑災情況,看看賑災銀有無被貪墨。齊似風抄了你家,把案子交給他審理,是他親手籤了定罪書,把你們一家殺的殺,流放的流放。你還當他是好人呢!”
996不想再擔驚受怕了。它要杜絕秦青愛上命運之子的可能。
命運之子的氣運會不會被偷關它鳥事,主神又沒讓它插手。它保護好秦青就行了。
疾步行走中的秦青猛然停住。
“他是四皇子?他不叫葉禮?”軟軟的聲音帶上了濃濃的委屈,“那他方才憑什麼罵我隱藏身份戲耍他?”
996唾罵道:“就是啊!隻準他州官放火,不準我們百姓點燈!他騙你可以,你騙他就是罪大惡極,呸!什麼玩意兒!咱們不要喜歡他了,啊!”
996連哄帶騙地勸說道。
秦青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倔強道:“不要,我要回去找他!他對我這麼壞,我偏要讓他喜歡上我。日後待我不理他了,他便會可憐巴巴地找上我,拉著我的袍角,求我施舍給他一點喜歡。”
秦青轉頭朝縣衙的方向走去,腳步一瘸一拐,不知何時竟受了傷。
996:“……他喵的,你怎麼變得這麼任性啊!他是來調查災情的,你們家是重點關注對象。你還找他幹嘛?你躲他都來不及!”
“我相信我爹不會幹那種事,我們家從來不缺銀子花。他既然是來調查賑災銀的去向的,那我更該把他帶在身邊才是。我要讓他好好看看我們泰安侯府是不是清白的。”
秦青心裡著急,走路的速度卻快不了。鞋子布料太粗糙,把他的腳後跟磨破了。
他堅定地認為秦家無罪,那是因為當年太上皇曾愛慕他的爺爺,二人同居一室,形影不離,感情甚篤。
為了彰顯自己對秦家太祖的寵愛,太上皇還把鑄幣權授予秦家。
整個大燕朝,秦家是唯一能鑄私幣的世家,還擁有好幾座銀礦,又哪裡會缺錢呢。
秦青一瘸一拐地回到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