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看向彼此,無聲一笑,同樣漆黑的眼眸裡僅僅隻倒映著對方的身影。
幾名大股東氣得直罵,罵他們公私不分,罵他們荒唐行事,罵他們為了私欲損壞了公司的利益。
兩人並不辯解,隻是沉默地聽著,同樣翹著二郎腿,同樣慵懶放松的姿態,同樣溫柔愜意的笑。隻要彼此相伴,什麼困境難關都無所謂。
在紛擾嘈雜的質問和責罵中,始終保持沉默的倉洺忽然放下手中的純金煙盒。
沉重的盒子叩擊桌面,發出一聲悶響。於是整個會議室都變得安靜了。
倉洺直勾勾地看著秦青,嗓音沙啞地問:“為什麼?”
“什麼?”秦青愣住。這個問題無頭無尾,他沒聽懂。
然而徐逸之卻聽懂了。倉洺在問——為什麼你選了他,不選我?
多麼可憐啊!明明嫉妒地想殺人,看見秦青充斥著春情的豔麗臉龐卻連一絲怒火都不敢宣泄。明明那麼渴望,卻要冷著臉裝作不在乎。明明每天都為這個人心潮澎湃,輾轉反側,卻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的關切。
看著倉洺隱忍的臉龐,壓抑的雙眼,徐逸之撇開頭,頗覺有趣地笑了。
秦青懵懂地追問一句:“什麼為什麼?”
倉洺看了看暢快而笑的徐逸之,又看了看秦青被滋潤得春意盎然的臉龐,終是沉默地搖了搖頭。
他打開純金煙盒,從中取出一支香煙叼進嘴裡。緊皺的眉,抿直的唇,冷厲的臉,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現在心情極度糟糕。
坐在他身邊的股東詫異地瞥了他一眼。
那麼昂貴的煙盒,內裡裝載的卻不是上萬塊一根的雪茄,而是幾十塊錢一包的普通香煙。那麼細的煙卷,像女人抽的,和倉洺一點也不搭。
才幾天沒來公司,不僅徐逸之發瘋了,既連倉洺都變得不正常。他們是被下蠱了嗎?這位股東一邊暗忖一邊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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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洺含著細長的煙,牙齒微微一闔,咬破了隱藏在煙蒂裡的一顆爆珠。甘冽的橘子香味順著醋酸纖維沁入口中,帶走了一絲煩躁,卻讓胸口的悶痛變得更為綿密。
這種獨特的香味,也是他經由徐逸之的口,悄然品嘗到的。
那是他第一次對這個世界產生新奇的感覺。
為什麼?這個問題,倉洺依然想問,卻再也說不出口。他汲取著煙蒂裡的香味,末了將之摘掉,隨手拋進一旁的垃圾桶。
“你們兩個被停職了。”他沉聲開口。
“讓公司丟掉那麼大一個項目,隻是停職像話嗎?我們的意思是開除秦青。”一名大股東憤然抗議。
“中止項目是我和徐總共同的決定,與秦青無關。”倉洺站起身,語氣裡滿是不耐和厭煩:“你們不用再說了,就這樣吧,散會。”
他深深看了秦青一眼,大步走出會議室。一群股東追著他不停勸說,漸漸遠去。
秦青坐在椅子上伸了一個懶腰,倦倦地問:“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陪我去度假吧?東區新開了一家溫泉酒店,我們去泡溫泉?”徐逸之握住新出爐的男朋友的手。
“夏天泡溫泉?”秦青戲謔地問。
“明天是我生日,你要送我什麼禮物?”徐逸之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秦青手腕上最嫩最滑的一截肌膚,語氣裡隱藏著一絲渴求。
大家都是成年人,去了溫泉酒店會發生什麼,彼此都心知肚明。最好的生日禮物,莫過於靈魂的共鳴與身體的結合……
秦青透著兩團薄紅的臉頰不由變得滾燙了一些,卻還是彎著唇,啞聲道:“好,我會為你精心準備一份禮物。”
徐逸之猛然握緊他的手腕,低沉而又歡悅地笑了。
大步走進電梯的倉洺忽然停步,緊接著便用胳膊撐住了金屬牆壁,粗重地喘息一聲。
幾位股東也跟進電梯,將他團團圍住,不停講述與羅門集團合作將為公司帶來多大利潤。
“閉嘴!我現在沒心情和你們討論這些!”倉洺低沉地怒吼著,素來冷靜自持的臉,此時竟露出難以壓抑的痛苦表情。
不,這或許不是痛苦,而是與痛苦截然相反的一種感覺。
從未見過倉洺失控至此的股東們變得噤若寒蟬。
倉洺雙手撐著電梯壁,垂頭靜默片刻,待翻湧的情緒和灼燙的呼吸得到平復才啞聲開口:“從明天開始,我也休假。”
徐逸之和秦青回到辦公室拿車鑰匙。
“我的東西呢?”秦青看著空空如也的辦公桌。
“哦,我幫你搬到雜物間了,你自己去拿吧。你這個工位光線比較好,我徵用了。”龐永安把自己的東西一樣一樣搬過來,霸佔了秦青的工位。
秦青眯眼審視對方。
龐永安笑呵呵地回望,滿臉的鄙夷和挑釁。他以為秦青已經被開除了。
秦青用指尖叩了叩桌面,忽而展顏一笑,末了從西裝內袋裡掏出一個U盤,徐徐說道:“你知道這裡面存著什麼嗎?”
“存著128G的小電影?”龐永安惡意地嘲弄。
周圍人發出一陣竊笑。
秦青搖搖頭,緩慢說道:“不,這裡面存著你在收購POC時利用職務便利貪汙一百八十萬的證據。”
龐永安愣在原地,臉色極速變白。
那些竊笑、窺探、嘲弄,都在此刻變成了不敢置信和深深的忌憚。辦公室裡蔓延著死一般的寂靜。
當龐永安回過神,想要搶奪那枚U盤時,秦青已經離開了。
半小時後,龐永安被兩名保安帶去了頂樓,也不知下場如何。
“臨走還要拉個人墊背,你渾身長刺嗎?”徐逸之一邊開車一邊調侃。
“是啊,我全身上下都長滿了刺,你怕嗎?”秦青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看著窗外。
“快下雨了。”他隔著車窗,用細長指尖描繪空中黑得發沉的烏雲。
“我喜歡帶刺的花。”徐逸之低低地笑著。
秦青若有所思地睨他一眼,不知道這句話僅僅隻是一個形容,亦或一種事實的陳述。他拿出手機,在網上搜了搜徐逸之和倉洺的基本資料,然後別有意味地挑眉。
這兩個人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又是一個詭異的巧合。不過再多的巧合都不妨礙他扎根求存。
秦青收起手機,重新看向窗外。
隻這一會兒的功夫,天空中的烏雲便裹挾著紫色電光,在轟隆隆的雷聲中倒下瓢潑大雨。急促的雨點噼裡啪啦砸在車窗上,最快的雨刷也來不及掃清前方的視野。
徐逸之慢慢把車停靠在一座高架橋的下方。豆大的雨點被橋體阻擋在外,雨水像瀑布一般從橋的兩側傾瀉,落在地上發出哗哗的巨響。
“怎麼不走了?”秦青奇怪地問。
“前面就是涵洞,雨下得這麼大,我怕洞裡積水發生險情。”徐逸之解開安全帶,慢慢俯身靠近。
灼熱的鼻息噴灑在秦青臉上,滿是冷冽香氣的薄唇緊貼而來,於是秦青閉上了染著一抹薄紅的眼……
雨點濺落地面,散出湿漉漉的霧氣,坐在車裡的兩個人便在這潮湿的霧氣裡纏綿悱惻地接吻。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那麼粘稠、滾燙、迷醉……
數分鍾後,徐逸之結束了這個吻,啞聲低笑:“其實我隻是想與你多待一會兒。”
秦青摟著他的脖子,同樣沙啞地呢喃:“我知道。”
兩人相視一笑,薄唇再度貼合,舌尖也柔柔地纏在一起。
路旁有汽車呼嘯而過,有行人撐著雨傘狼狽奔跑,還有湿透的鳥兒飛快鑽進草叢。可是這一切,都在湿湿熱熱的吻裡變得模糊又遙遠……
過了數分鍾,嘴唇已有些紅腫的秦青打開車門跨出來。
“我不能再跟你待一塊兒了。”他抱怨道。
“為什麼?”徐逸之追出車門,領帶早已被男友扯得歪歪扭扭,襯衫的扣子不知何時解開幾顆,發絲被揪扯得凌亂不堪。
這副樣子既頹唐又浪蕩,還帶著一點兒欲望得到滿足之後的慵懶。
“再待下去,我的舌頭會化掉。”秦青走到掛著雨簾的橋沿下方,輕聲漫笑。
徐逸之愣了愣,繼而也朗聲大笑起來。他從後方抱住秦青,臉頰親昵地貼著對方的臉頰,嗓音沙啞:“可我就是想吻你。”
成年人的戀愛,總是無法避免對彼此的渴求。兩具灼熱的身體緊緊相擁,共看雨幕。
忽然,秦青掙脫徐逸之的懷抱,從車裡拿出一把黑傘,緩緩走向雨簾落下的橋沿邊。
“怎麼了?”徐逸之走過去查看。
隻見橋沿雨瀑的正下方,悄然佇立著一朵還未盛開便被雨水打得長梗彎曲的不知名野花的蓓蕾。而此刻,這小小的蓓蕾正被秦青的黑傘小心翼翼地呵護著。
“既然遇見了,那就讓它平平安安等到花開吧。”秦青努力撐起黑傘,但傾盆而下的雨瀑還是把他的胳膊壓得直顫。
幾名路人走過,看見他奇怪的舉動,不由竊竊發笑。
秦青抬眸看向徐逸之,問道:“這樣做是不是很幼稚?”
徐逸之愣了好一會兒才猝然低笑:“不,一點兒也不幼稚。”他轉身走到車邊,從駕駛室裡也拿了一把黑傘。
“你幫它撐傘,我幫你撐。”
兩把黑傘一上一下地重疊,擋住了哗啦作響的雨瀑,但飛濺的雨點和彌漫的霧氣依舊沾湿了秦青和徐逸之的衣服。
當暴雨漸漸停歇的時候,兩人已經渾身都湿透了,但那朵被雨瀑壓彎的小野花卻慢慢挺直了長梗,在越來越細的微雨中快樂地搖擺。
秦青彎下腰,伸出手,不忍碰觸這已經受到傷害的小小蓓蕾,便隔著空氣來回撫了撫它的腦袋,慈愛的態度像個撫摸孩子的長輩。
“乖乖,明天就能開花了。”他壓低嗓音溫柔誘哄。
徐逸之聽得一愣,繼而也摸了摸秦青湿漉漉的腦袋,一邊慢慢貼近,一邊低低笑語:“乖乖,你真可愛。”
活了無數個歲月,他從未見過比秦青更可愛的生物。
一個滾燙的吻就著冰冷的雨水落下。秦青微啟唇縫,熱烈回應。他沒有閉眼,而是一瞬不瞬地看著沉醉不已的徐逸之,黑瞳裡漫出絲絲縷縷的熱意。
兩人在朦朧雨霧中纏綿地吻了很久。有人路過拍照,有人吹響口哨,還有司機按響喇叭提醒他們注意影響。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倉洺反鎖房門,獨自待在辦公室裡。所有窗簾都拉上,嚴絲合縫地擋住了外界的光線,隻有一盞小小的臺燈散出曖昧暖黃的光。
倉洺躺在沙發上,胸膛一上一下地劇烈起伏,呼吸一聲更比一聲沉重急促。
一個熱浪打過來,讓他迷失,頭腦剛從眩暈中掙脫,緊接著又被一個熱浪淹沒。他捂著嘴,濃眉狠狠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