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衛國氣得胸口生疼,手指發顫:“你這個混賬。”
“是,我是混賬。”餘兮兮掀起眸子看他,目光波瀾不驚:“所以你準備怎麼做呢?又扇我一巴掌麼?”
餘母倒吸一口涼氣,“餘衛國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這就是你龔蘭青慣出來的好女兒,不分青紅皂白自以為是,我非得好好打醒她不可!”
餘衛國幾乎是吼完這番話,臉色鐵青,雙眼充血,失態到前所未有,緊接著揚起右手便要打下去。餘兮兮用力咬嘴唇,盯著他,躲都不躲。
耳光落下的瞬間,那隻手被半道兒攔下。
餘兮兮微怔,來不及做出反應,秦崢便已將她護到身後,高大身軀將她擋得嚴嚴實實。
“……”餘衛國捂了下隱隱作痛的手腕,抬眼,正對一雙陰鸷不善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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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崢冷道:“什麼話不能心平氣和地說。伯父一來就動手,怕是不好。”
餘衛國閉上眼,手指發狠摁了摁眉心,冷靜下來,沒什麼話可說。
良久,餘衛國抬手指門外,眉目間極是疲乏,沉聲朝餘兮兮道:“出去,往後別讓我再看見你。”
“你讓誰出去?”餘母氣得渾身發抖,“兮兮是我女兒,你不要她我要她。好,你非得趕她走是不是?我跟她一起走。”說著便要去拔輸液管子。
餘兮兮和餘凌瞬間慌了神兒,趕緊撲過去阻攔。
餘衛國強忍怒意:“你發什麼瘋!”
“把女兒往外頭趕,我看你才瘋了!”龔蘭青把兩個女兒攬進懷裡,紅著眼道:“六年前我差點兒就失去她了,怎麼,還要再來第二次麼!”
聞言,餘衛國瞬間變了臉色,渾身一震。
周圍靜了靜,尖叫怒罵全都戛然而止。
不多時,餘母拭去臉上的淚,平靜說道:“我們母女三個要單獨待一會兒,其他人請先出去吧。”
秦崢看向餘兮兮,她靠在龔蘭青懷裡,大眼和鼻頭紅紅的,看上去脆弱又可憐。他薄唇微抿,語氣不自覺便柔下來:“我就在外面等你。”
她乖順點頭,“嗯。”
於是他轉身出去了,後頭緊跟著宋姨。
餘衛國站在窗前沒有動。
龔蘭青冷冷看他一眼,“你也出去。”
“……”
幾秒種後,房門重新關上,整個屋子裡隻剩龔蘭青,餘凌和餘兮兮。
餘母輕拍餘兮兮的背,良久才嘆出一口氣,輕聲道:“那隻警犬也沒辦法死而復生。兮兮,你究竟怎麼樣才能原諒你爸爸?”
餘兮兮靜半刻,抬起眼簾:“媽,你能不能跟我說實話,爸爸和六年前綁架我的那伙人,究竟是什麼關系?”
餘母臉色微變,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因為我想知道,我和姐姐的父親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一次,餘母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然後才說:“那些人是你們爸爸的境外合作商,算是生意伙伴。”
餘兮兮心頭一沉,“果然。”
餘凌眉頭擰起一個結:“就算真的有生意往來又怎麼樣?難道認識幾個壞人自己就一定是壞人麼?你什麼邏輯。”
“那群人幹的就是違法的勾當,他和他們有生意往來,還能清白到哪裡去!”
“你分明就是對爸爸有偏見。”
“我隻是就事論事。”
“夠了。”
龔蘭青沉聲打斷,“我話都沒說完,你們兩個吵什麼?”
一室之內瞬時便鴉雀無聲。
餘母這才續道,“其實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餘家在緬甸境內有好幾片龍船花田,大概八年前,你們爸爸的一個緬甸朋友找上門兒,說想租他的地種山茶,開的價很高,你爸爸沒多想,就把那些花田全租給他了。”
餘凌接話:“緬甸人?就是那個緬甸人綁架了兮兮?”
“應該就是他。”
餘兮兮不解:“為什麼?”
“租地合同籤了十年,但是六年前,你爸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不同意再租地給他了。那個人惱羞成怒,所以就綁架了你,想要報復。”
餘凌說:“兮兮不是說,那伙人不是正經商人麼?租那麼多土地,隻是拿來種山茶?”
“……”
餘兮兮低著頭若有所思,忽然咬了咬唇,沉吟道:“或許,爸爸就是因為發現他們不是在種山茶,所以才強行終止合同……”聲音越來越低,“難怪爸爸會那麼生氣,看來我真的誤會他了。”
*
病房外。
餘衛國坐在牆邊的椅子上,垂著頭,臉色冷漠,手裡的文件半天也沒翻一頁,不知在想什麼。須臾,他合起文件捏了捏眉心,下意識地摸褲兜,掏出一盒煙,卻半天都沒找著火。
空氣裡響起聲“叮”。
一個男人站在旁邊兒,左肩斜斜靠牆,站姿隨意,漫不經心,臉上的表情淡而冷。他手裡把玩著金屬打火機,蓋帽兒甩開,扣上,扣上,甩開,然後遞過去,語氣如常道:“找這個?”
餘衛國看他幾秒,目光裡透出幾分詫異,然後什麼沒說,徑自伸手去拿。
那人把火機收了回去。
餘衛國:“……”
“醫院裡不許抽煙。”秦崢沒什麼表情,也從兜裡摸出根煙叼嘴裡,不點,隻朝樓梯方向揚了揚下巴:“走,換個地兒。”完後沒等他,直接甩開大步走了。
數分鍾後,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在醫院食堂的牆角處站定。
秦崢甩開火機,餘衛國側頭靠過來,嘬了口,火星點亮香煙的末梢。他又把自己嘴裡的那根點燃,漆黑的眸在白色煙霧裡微微眯起,仰頭看天,萬裡無雲的好天氣。
餘衛國站著抽了會兒,左右看看,皺眉說:“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秦崢嘴裡叼煙,兩手把膝蓋上的布料微微往上扯,然後就彎下腰,直接坐在了水泥臺階上。然後,他背靠牆,支起一條腿,手指隨意掸了掸煙灰,道:“您要不講究,也能坐。”
中年男人沒有吭聲兒,半刻,弓腰在他旁邊坐下來。
年輕男人極淡地笑了下。
一根煙燒完大半時,餘衛國拿餘光瞥他,問:“找我有什麼事?”
秦崢舌尖抵了下門牙,淡淡的,“禁毒大隊在查你。”
“……”餘衛國抽煙的動作頓了下,隨即繼續,並沒有太大反應。
秦崢抽了口煙,“不問查到了什麼?”
餘衛國的語氣很平靜,“查到了什麼。”
“你認識毒梟南帕卡。”
“還有什麼。”
“你曾經租地給他種罂粟。”
“……”餘衛國笑笑,抽完一根煙又點一根,沒話想說。
微風在吹,綠色的枝葉在陽光下輕輕搖曳,蕩開一池樹影。
秦崢手腕搭在膝上,臉色冷靜而淡漠,又道:“既然已經查到你頭上,再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餘董,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剩下的事交給我們來辦,我們會極力保護你和家人的安全。”
餘衛國靜了靜,轉頭看他,問:“你想知道什麼?”
“南帕卡在中國,跟誰合作?”
餘衛國挑眉,“我以為我也是你們的懷疑對象。”
秦崢盯著他的眼睛:“是你麼?”
“不是。”
“那是誰?”
餘衛國搖頭:“我和南帕卡的接觸很少,隻是聽他提過,他在中國還有一個朋友,是川南一帶的中藥商人,具體是誰不清楚。”
秦崢瞳孔收縮了瞬,手指無意識將煙頭碾得稀巴爛,須臾,平靜點了點頭,“謝了,伯父。”說完起身就走。
餘衛國叫住他,“秦少校。”
秦崢頓步,“怎麼?”
餘衛國遲疑半刻,終於沉聲開口,說:“……好好對她。她喜歡做什麼,就讓她做,隻要她開心。”
☆、第59章 Chapter 59
Chapter 59
夏季的天氣沒有定數, 早上大太陽,正午剛過天便暗下,成片的烏雲從南方飄過來,很快在雲城上方累積堆砌,直到轟隆一聲, 雷鳴大作,落下豆大豆大的雨。
龔蘭青到底大病未愈, 打起精神強撐了一上午已是極限,午飯後, 吃了藥便沉沉入睡。
下午兩點左右, 窗外的雨小了些, 雨絲如慕。餘氏的總經理助理打來電話,說三點時和韓氏那邊有一個重要會議, 總經理必須出席, 餘凌沒轍,隻好叮囑宋姨道:“宋姨, 等會兒醫生要查房,順便會把昨天的檢查報告送來, 另外……”
一旁的餘兮兮接話:“有什麼事你跟我說就行, 今天周末我休假, 可以一直守在這兒。”
餘凌點了點頭, 續道:“那你記得拿一下檢查報告。另外,兩個小時後媽媽還要吃一次藥,我放桌上的, 你直接喂她吃就行。”
交代完,餘凌便提上包轉身走了。
門開,門關,噠噠的高跟鞋聲音逐漸遠去,病房裡重歸安靜,隻聽得見餘母規律而輕淺的呼吸聲。
餘兮兮呆坐了會兒,有點累,於是打了個哈欠,趴在餘母的枕頭邊兒上閉目養神。
視覺消失,身體的其它感官便格外靈敏。距離太近的緣故,鼻端鑽入了一陣熟悉味道,是母親身上的香味,淡雅,溫馨,暌違已久,帶著許多童年時期的記憶。
嗅著怡人淡香,聽著窗外雨聲,她嘴角往上彎,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時,窗外的天已經放晴。
餘兮兮一頭卷發睡得亂蓬蓬的,抬手揉揉眼,詫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睡到了沙發上,身上還多出張輕薄柔軟的毛巾被子,一扇梅蘭竹菊四君子屏風橫在前方,隔開一個安靜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