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崢離去後,屋裡隻剩餘兮兮一人。
沒有開燈,窗外,月亮也被濃雲遮住,一室陷入漆黑。
不多時,樓下隱約傳來汽車發動引擎的聲響。
餘兮兮安靜聽著,等輪胎碾過路面的聲音消失後,她裹著被子翻了個身,四肢無意識地蜷起,縮成一團,瑩潤雪白的肩頭露在空氣中,還殘存一絲動情後的淡粉色。
起風了,流動的冷空氣竄進來,帶起陣陣涼意。
餘兮兮拉高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都包得嚴嚴實實。然後,閉上眼,深呼吸,催眠自己入睡。
幾分鍾死寂。
“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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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床上的人終是沒忍住,咬著後槽牙蹦出一個字兒來。
餘兮兮睜開眼,雲散開了,月光灑落,依稀照亮她的臉:眉頭緊皺,齒尖咬著下唇,用力到唇色泛白。
她後悔了。
不是後悔讓秦崢走,而是後悔他走之前,自己沒多叮囑一句“小心”——深更半夜從她床上往外趕,他那身份,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會是什麼事。
餘兮兮眯眼。
華寧路三段?
剛才隱約聽見的,好像是這個地址。
*
秦崢到華寧路時已是凌晨三點,透過車窗往外看,筆直的一條開闊大道進入視野,隻兩三行人,路燈是冷黃色,燈杆子在地上拉起一排黑影。
黑色吉普靠邊停下。
秦崢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唇緊抿,左手拇指摩旋打火機的齒輪,火星忽閃忽滅。片刻,他摁亮手機屏幕撥出一通電話。
很快,董成業的聲音從在聽筒裡響起:“喂?崢哥。”
“我到了。”
董成業應一聲,“那你具體在什麼位置?”
秦崢掀起眼皮掃周圍;左手方向,一個巨型LED招牌懸在高處,字是紅色,光線曖昧,在夜色中妖異閃爍,同整條街的空蕩清冷一比,反差鮮明。
他說說:“這兒有個夜總會。”
聞言,董成業追問:“是不是叫‘夜來香’?”
“嗯。”
“那我也快到了。”電話那邊兒的腳步聲變得急促,像小跑了起來:“崢哥,你待車上別動,我馬上過來。眼鏡蛇就在那個夜總會裡頭。”
秦崢靜片刻,語氣低得發冷:“和些什麼人?”
董成業說:“沒什麼重要角色,就幾個二十來歲的女的。應該是在那兒坐臺的小姐。”
“進去多長時間了?”
“大概三個小時。”
他靜片刻,又問:“誰在裡頭盯?”
董成業說:“高傑和許強,都是我帶的好手。放心吧,人跑不了。”
說完,電話掛斷。
秦崢落下車窗,外頭,冷風並著一股子煙草味兒吹過來,不知來自哪方。未幾,他舔了舔腮肉,斜眼瞥那招牌上的三個大字兒,面上沒一絲表情。
真雞.巴土。
約五分鍾後,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步伐微急。隨後副駕駛的車門開了,一個高高大大的人影子蹿了進來,坐穩,關車門,動作迅速利索。
秦崢抽著煙看窗外,沒什麼反應。
邊兒上,董成業喘了幾口氣兒,探頭,目光警惕掃了眼那夜總會大門兒,咬牙切齒地嘀咕:“媽的,這龜孫子總算露了個影兒。”
秦崢吐出煙圈:“確定是眼鏡蛇本人?”
“……”董成業目光轉回來,答得有點兒遲疑:“南帕卡武裝集團裡,他是唯一一個有清晰正臉照的,看過應該就錯不了。”然後頓了下,皺眉續道:“但一會兒要是真抓錯了人,也是個大麻煩。”
秦崢沒答話,又吸了口煙,濃烈煙霧從鼻腔裡呼出,又被夜風吹散。半晌,他淡聲開口,平靜沒有起伏:“三年了,這是目前為止唯一的一條線。”
董成業聽了緩緩點頭,眸光堅定了幾分,“沒錯。隻要抓住了眼鏡蛇劉萬,就算問不出南帕卡的下落,肯定也能順藤摸瓜找到其他線索,其他人。這條線丟不起。”
秦崢沒吭聲,頭靠椅背,咬著煙,黑眸冷漠平視前方。
夜,漫無邊際,像是沒有盡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轉眼,差十分鍾到凌晨四點,夜總會的大門口仍然沒什麼動靜。
董成業皺眉,煙癮犯了,一摸褲兜卻空空如也,隻好略微往旁邊湊近些,說:“崢哥,給支煙唄。”
秦崢隨手把煙盒丟過去。
董成業點著一根抽,抿了抿唇,忽然想起了什麼,又道:“崢哥,今晚這事情,要不要跟禁毒大隊那邊兒通個信兒?”
“暫時不用。”
“那,人盯上了,咱們什麼時候動手?”
秦崢掐了煙頭,“等他出來。”
好巧不巧,話剛說完,夜總會的大門兒便被人推開了。一個男人從裡頭走出來,白襯衣灰西褲,西裝外套反手搭肩上,走路姿勢晃晃悠悠,顯然喝了不少酒。
年齡三十五上下,臉型方正,厚嘴唇,單眼皮,鼻梁上架一副眼鏡。
董成業咬咬牙,低聲:“是他。”
劉萬。南帕卡武裝販毒集團華人翻譯,射殺陳安國的那個“眼鏡蛇”。
秦崢半眯眼,手裡把玩打火機,從後視鏡裡看那灰西褲走近,黑眸冷厲,不動聲色。
空氣裡,夜風捎帶而來的酒精味兒越發濃烈。
小片刻功夫,劉萬走了過來。
他口裡哼曲兒,步子晃晃悠悠往前挪,未幾,拎外套的手換了一隻,醉眼打懸,無意識瞟了眼那輛路邊上的黑色吉普。
駕駛室的車窗落下一半兒,路燈光線瀉入車廂,黑暗中,暗光照亮一副眉眼:眉峰凌厲,雙眸深邃,目光是超乎尋常的冷靜和內斂,沉穩鎮定,波瀾不驚。
劉萬沒多想,打了個酒嗝,很快便移開視線繼續往前走。
可剛邁出兩步,醉漢的動作驟然頓住。
風靜靜吹,他眯了眯眼睛,回頭;那輛車仍停在原處,牌照普通,並無任何特別,幾秒後,門兒打開,兩個挺拔高大的男人下了車,其中,個兒更高的那個薄唇緊抿,面容冷峻,頗有幾分眼熟……
劉萬抹了把腦門兒,狐疑不定。
再往後頭瞧,隻見兩個年輕小伙兒從夜總會裡走了出來,表情尋常,但步伐卻筆直朝他所在的方向而來……
“……”
電光火石之間,眼鏡蛇臉色大變,拔腿就往自己的車跑。一輛白色大奔就停在幾十米開外,他滿頭大汗,手發抖,開車門,插入車鑰匙擰動,動作飛快。
然而,沒等汽車發動半步,一股大力便擰上了他左肩,力道可怖,幾乎能硬生把人骨頭捏粉碎。
劉萬吃痛,咬咬牙,轉頭一拳撼上。
背後那人面色極冷,車內空間小,他卻未受半點兒影響,閃開,抓住那隻右手狠狠一擰,幹淨利落至極。
下一瞬,人骨發出脆響,劉萬脫力倒向一邊兒,攥著斷手,嘴裡撕心裂肺慘叫。
董成業拉開車門,一腳踹過去,兇神惡煞罵罵咧咧:“他媽的,畜生玩意兒,老實點兒!”然後抬眼看秦崢,問:“崢哥,現在怎麼辦?送禁毒大隊麼?”
秦崢面無表情地垂眸,撲手上的灰:“不急。得先把一些事兒弄清楚。”
*
將近黎明,夜幕黑得像墨,白色奔馳車裡陰森黑暗,隻能聽見人的痛嗚和喘息。
劉萬縮在副駕駛位置上瑟瑟逗著,滿頭冷汗,忽然,有人猛扯住他領子往前拖拽,董成業壓著嗓子威脅:“聽著,從現在開始,老子們問一句,你答一句,要有半個字兒假話就立馬宰了你!明白了?”
劉萬眼珠子亂轉,緩慢點頭,顫聲:“好、好好好。”
然後是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冰冷低緩,沉而穩:“南帕卡在中國的合作商是什麼人。”
劉萬咽了口唾沫:“不知道。”
“你們在中國一般直接跟誰接頭。”
“哎喲喂我的親哥哥嘞,我他媽就一翻譯,哪兒知道這個!”
“上次搗毀行動之後,南帕卡轉移到了什麼地方。”
劉萬一副哭喪相兒:“哥!大哥,首長!我真啥都不知道啊……我本來就膽小,上回你們那行動之後,把我膽兒都給嚇破一半,回國之後隱姓埋名賣假酒,早金盆洗手從良了。”
董成業一拳揍過去,“少跟老子亂放屁!再問你一次,說不說!”
“……”他鼻青臉腫,鬼叫一聲,“哥!別別……我是真不知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還是不知道啊!”
“不知道?”
秦崢淡笑一聲,然後,五指抓住劉萬右臂,狠狠一卸,空氣裡頓時“擦咔”一聲兒響。眨眼功夫,那條人胳膊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態反剪到了背後。
眼鏡蛇面部扭曲,殺豬似的鬼哭狼嚎。
邊兒上,董成業眼睛都瞪直了,結巴道,“老三,你這是不是也太狠了,這廝是個要犯,不能這麼整吧……”
秦崢斜眼睨他。
董成業悻悻笑了笑:“得得,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劉萬嘶聲罵道:“我□□大爺!”
秦崢拿舌尖舔了舔腮肉,拎起他另一條胳膊,眯眼,語氣極淡:“我再問你一次,中國區合作商是什麼人,你們一般跟誰接頭兒。”
“……”劉萬疼得大汗淋漓,咬牙關,沒吱聲兒。
他勾嘴角,笑了,“裝啞巴?行。”話音剛落,劉萬的左手腕骨開始往上猙獰翻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