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護環境嘛。”姜照一笑著說了聲,“再說我們也不是看不到煙花呀, 除夕晚上在電視裡也能聽個響。”
“那哪能一樣呀……”賀予星搖搖頭,重新挑揀了一點仙女棒之類的小玩意, 付了錢又連忙跟上姜照一。
街上人很多,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 大家大包小包的, 好像一年來也就隻有這兩天會這樣大肆採購。
幾個小朋友拿著彩色的風車從街口跑來,風吹著他們的風車轉啊轉,笑聲連成一片。
姜照一買了些酥糖果子和水果,才付了錢站直身體, 卻好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她的目光停在不遠處那座小樓旁的木梯上。
那道黑影很快閃過,她並沒有看清。
“賀予星。”
姜照一回過頭,低聲喚道。
“啊?”賀予星才在袋子裡抓了一把炸酥的蠶豆吃,聽見她的聲音才抬頭看她。
“我覺得,糜仲的人好像找來了。”
姜照一垂下眼睛沒再看那樓上,她站在小攤前,拿了顆蒜,小聲說道。
“哪兒呢?”
賀予星一聽,忙抬頭想往四周看,卻被姜照一抓住了手腕。
“別看。”
姜照一朝他小幅度地搖頭,又放下那顆蒜,“我們回家。”
“先生,糜仲的人來了,你該離開鬱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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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端是朝雁的聲音,“先生放心,我一路上會跟著先生的,不會讓你和夫人陷入危險。”
坐在院子裡的李聞寂才用竹提勺舀了一盞熱茶,一句話也沒說,徑自按下掛斷鍵。
才掛了電話,院門處就有兩道身影急匆匆地跑進來,穿過月洞門,跑過來。
“李聞寂,街上有人在跟蹤我們,我覺得糜仲的人應該來了!”姜照一跑得氣喘籲籲,也沒來得及歇口氣。
“先生,我們繞了些路,應該暫時把他們繞暈了,現在我們怎麼辦?”賀予星提著大包小包的,跑來也不停氣地問。
李聞寂卻看見他們兩人手上的東西,他沉默幾秒,站起身接過姜照一手裡的袋子,又將那杯熱茶塞到她的手裡,“糜仲神出鬼沒,所以我不能找,隻能等,而彌羅現今明面上要與我撇清幹系,所以我們現在就要離開這裡。”
“我知道,那我們趕緊走吧!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姜照一點點頭,抿了一口茶,就將杯子放到桌上,轉身往屋子裡跑。
“那先生,我也去收拾!”賀予星見狀,便也去了。
坐在車上,姜照一透過車窗在看外面不斷倒退的風景,好像他們來到這裡的痕跡很輕易地就被抹去。
天色暗下來時,他們還沒有趕到熹州。
車在路旁的空地上停下來,後面緊跟著的一輛車也接著停下,姜照一下車時,也正見那個長相清峻的年輕男人從那輛車上下來。
“他是誰?”姜照一小聲問。
“朝雁。”
賀予星看著那年輕男人的目光仍不夠友善,但現今他跟在李聞寂身邊,到底也學著沉穩了一點。
姜照一聞聲,不由回頭再將那男人打量了一番。
原來他就是朝雁。
男人或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偏頭看向她,竟還衝她微微一笑,十分禮貌地點了點頭。
姜照一愣了一下,默默轉頭。
這裡海拔較高,遠處山巔流淌下來的雪水在路旁形成了一彎澗泉,冷冷的水氣拂面,仿佛這才是冬天的味道。
“我們這是在假裝逃跑嗎?”姜照一戴著帽子,脖子上圍了一圈圍巾,幾乎遮住了她半張臉,手裡捧著保溫杯蓋,裡頭的熱水還有幾分熱氣。
“糜仲狡猾謹慎,我不示弱,他就不會露頭。”
李聞寂站在水岸,背影依舊清淨峻峭。
“那你確定他會親自來找你嗎?”姜照一又問。
暗淡的天色模糊了他的眉眼,“他如果想要長生樹裡的東西,就會來找我。”
但見她又在啃面包,李聞寂垂下眼睫,“抱歉,我原本打算讓你在鬱城安穩地過一個除夕的。”
姜照一搖搖頭,“沒關系啊,其實在哪兒過都是一樣的。”
“其實過年,”
她咬了一口面包,“重要的是身邊要有人在,而不是在哪兒。我爸爸去世之後,我就隻有自己一個人過除夕了,雨蒙姐要回家,薛煙也要回家,”
“她們其實都想讓我去她們家裡過年的,但是我總覺得不好在她們一家人團聚的時候打擾,”姜照一仰面望他,“但是今年不太一樣,我身邊有你,有小道士,還有青蛙叔叔和朏朏,我覺得很好,也很開心。”
李聞寂其實並不能理解凡人每年對於除夕的各種期盼,也無法理解他們對於“團聚”的這種執念,正如姜照一所說,凡人一生都是七情六欲的附庸,他們從生到死,都逃不開情感的束縛。
但也許對於他們來說,那原本也不是什麼束縛。
“我知道了。”
第48節
最終,他迎上她的目光,輕聲道。
但下一瞬,他仿佛在不遠處的樹梢上看到了什麼似的,他的神情有了些變化,立即回頭,“賀予星。”
“先生!”賀予星也看到了暗沉沉的影子。
“保護好她。”
李聞寂周身繚繞著淡金色的氣流,他衣袖間的瑩光飛出去,瞬間打散了一道影子。
姜照一才被賀予星拉到身邊,便見李聞寂飛身而起,剎那越過那一彎澗泉,如一道流光直衝天際。
賀予星從懷裡掏出來一把符紙塞到姜照一手裡,卻見朝雁手底下的那些人已同那些影子打了起來,而朝雁卻不見人影。
“照一姐姐,你就躲在這兒,別出去!”賀予星匆匆囑咐完她,從石頭後面跑出去,去擋前頭那些黑色的氣流。
事實上也並沒有什麼精怪敢對他動手,他們無視了他,徑自同朝雁手底下的那些精怪打作一團。
“照一小姐。”
姜照一正探頭在看前面的情況,卻聽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
她猛地回頭,竟是朝雁。
“照一小姐不用害怕,我現今跟李先生也算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我也不會對你怎麼樣。”
朝雁說著,目光又落在前面不遠處那一番亂糟糟的場面,“但是照一小姐,我必須提醒你,你是一個凡人,如果你執意跟著李先生,總免不了時常遇到這樣的情況,即便你身上有地火,也仍然很危險。”
他再看向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那神情竟多了些許復雜,“照一小姐,你還是盡早回到你原本的生活中去為好,不要再攪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來。”
這些話,仿佛真的隻是一些善意的提醒。
“你……”
姜照一皺著眉重新打量他,“你認識我嗎?”
她語氣裡帶著些不確定,因為她記得自己好像從來也沒見過他,更別提認識他,但他這番深意十足的話,卻令她不由心生怪異。
“也許。”
朝雁一笑,模稜兩可。
“希望照一小姐好好考慮我說的話。”
他站起來,轉身重新沒入黑暗裡。
姜照一滿臉疑惑,轉過頭才見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恢復平靜,小道士轉身朝她跑過來。
她捧著一大把符紙站起來,正見一道流光落下來,剎那幻化成那道熟悉的身影。
“走。”
李聞寂牽起她的手。
隻在這裡停留了片刻,他們便又坐上車,趕往熹州。
後面的那輛車,也沒再跟得那樣緊了,他們間隔出了很長的一段距離,姜照一往後面看了片刻,忽然道,“李聞寂,我覺得朝雁好像認識我。”
李聞寂聞聲,原本閉上的眼睛倏地睜開,看向她。
“他剛剛勸我回到普通人的生活裡去,不要再跟著你走。”姜照一還在看後面,但天色很暗,距離太遠,她已經看不到那輛車了。
“還是說,他是覺得我跟他一樣,是個凡人,所以才跟我說這些?”她問。
“那我也是凡人,之前他對我可沒少下狠手,我才不信他有那麼好心!一定有陰謀!”賀予星在駕駛座,手握著方向盤,不忘插了句話。
“那他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姜照一仍然想不明白。
而李聞寂低垂眼簾,“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他聲音很輕,聽不出多少情緒。
熹州大多數居住的都是藏族人,但這裡的海拔卻又比千戶寨要高上許多,在上熹州的嫦娥山之前,姜照一和賀予星已經連著吃了幾天的紅景天,倒也沒產生什麼高原反應,上山當天,賀予星還去買了那種方便攜帶的小氧氣瓶。
熹州在糜仲的勢力範圍內,但嫦娥山綿延起伏,林深茂密,他們進了這座大山,就如同落入大海的魚,糜仲即便是要再找到他們,也還要費些心力。
“就在糜仲眼皮底下,又偏偏讓他找不著,他不急誰急啊?”賀予星撿了一捆柴火在洞中點燃,臨著這樣溫暖的火光,他笑得十分爽朗,“他一急,總要露頭的吧。”
趴在石頭上的小青蛙深以為然,並“呱”了一聲。
嫦娥山上終年寒冷,高山草甸,低處是灌木森林,值此夜晚,外面風雪正盛。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露面。”姜照一穿得很厚,但這夜裡氣溫更低,山洞裡也陰冷,她還是不由瑟縮著身體。
李聞寂將毯子裹在她身上,又在她身邊坐下來,“也許快了。”
在山下買的牦牛肉幹有點太硬,姜照一咬不太動,隻能眼巴巴地等著賀予星在小鍋裡煮方便面。
“今晚就是除夕啊。”賀予星端著一碗面,坐在石頭上,望著洞外連天的風雪。
姜照一喝了口熱湯,她聞聲抬頭,“是啊。”
“也算是很一個很特別的除夕。”
說著,姜照一又吃了一口面。
“照一姐姐,我還把這個帶來了!”賀予星放下碗,在那個很大的登山包裡找出來幾盒東西。
“仙女棒?”姜照一笑起來。
“過年嘛,不管是在哪兒,氛圍也得到位。”
賀予星抽出來幾根,在火堆裡點燃,剎那火花綻放,他忙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