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有許久沒有看見六芒星了。
哪怕是面對拉斐爾對信仰的困惑,她也表現的寬和而平靜。
可是這個男人……他重新把六芒星點綴在了她的耳間。
“新教如今是因你而得到定義的。”列奧納多輕握著她的肩頭,看著鏡中眼眶微紅的美人溫柔道:“你可以重新擁有它們了。”
即便將來有人質問,她也可以用各種角度來進行解釋。
出於謹慎的緣故,他把十字架放在了六芒星的上方。
這幾十年裡,她也早已習慣了兩種信仰的共存,正如她的雙重國籍和身份。
紅寶石在燭光下閃爍著光芒,更襯的她臉龐白皙如羊脂。
“我很喜歡……”海蒂啞聲道:“謝謝。”
隻有列奧納多會為她做到這一步。
也隻有他會這樣剔透的懂她。
她轉過身來抱緊了他,努力的忍住淚意。
“我愛你……列奧。”
“你是最好的愛人。”
-2-
他們在坐下之後,開始討論有關威尼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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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國家因匈奴王阿提拉的驅逐而生,如今因繁華的貿易路線而強不可摧。
在過去的幾十年裡,威尼斯和米蘭、熱那亞還有奧斯曼土耳其等國家都發生過戰爭,同時因得天獨厚的經濟優勢而供養著大批的僱佣兵團。
nb s僕人端來了豐厚的晚餐,在為他們斟了兩杯好酒之後躬身離開。
海蒂下午剛收到德喬從家裡帶來的焦糖布丁,此刻聞著鹌鹑的腥氣都有些沒胃口,把碟子推到了另一邊。
“這可是用香草汁煎過的肉丸。”列奧納多舀了一勺,半開玩笑地作勢要喂她。
“我真的沒胃口。”她嘆了口氣道:“明天讓廚房做些鷹嘴豆燉牛肉吧。”
列奧納多隨口嘗了兩個肉丸,繼續和她談論東北方向的那頭獅子。
在威尼斯沿岸的重要港口被一一標記出來的同時,他連著喝了好幾杯水,不自覺地用手捂著喉嚨。
海蒂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關切問道:“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有點惡心,”達芬奇捂著腹部皺眉道:“而且肚子開始疼起來了。”
海蒂愣了兩秒,立刻搖鈴叫尼諾進來幫忙:“他可能中毒了——把桶搬過來,現在就給他催吐!”
列奧納多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連咳嗽都開始引發嘔吐。
“尼諾,你去叫人送牛奶過來——要煮沸的絕對幹淨的!把其他廚房的人全部關押起來!”海蒂見德喬也聽到鈴聲趕了過來,示意她扶住列奧納多,一手按著他的肩道:“列奧,你一定要把肚子裡的東西全部吐幹淨——現在一切還來得及!”
男人伏在桶前劇烈的嘔吐著,額頭上開始冒出細密的汗。
海蒂已經吩咐尼可羅進行鎖宮和鎖城,折返回來時有些步履不穩的坐在他身邊,繼續幫他擦著脖頸和額頭的汗:“還要吐——吐到隻有清水為止。”
德喬放了一根銀針落進嘔吐物裡,不一會兒那針就開始變化發黑。
果然是毒藥!
海蒂心急如焚地幫他遞著漱口的清水,身後的尼可羅冷聲道:“這肉丸有問題——有些裡面是夾了東西的!”
為什麼她把宮廷層層設防到這種地步,居然還有人可以混進來?!
上一次也是,為什麼她住在戒備森嚴的高處,一樣有人會給她的酒裡下毒,而且直接把她帶到了羅馬?!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海蒂的表情空白了兩秒,忽然扶著桌子站了起來,臉色煞白:“尼可羅,封鎖所有窗口,現在就去查所有房頂和房檐!”
那些人難道是從高處順著窗口溜進來的?!
舊宮也好,熱那亞王宮也好,這些地方自地面無法突破守衛障礙進入的存在。
可波吉亞的刺客很有可能會攀登石壁,從最高處借助繩索翻進窗口!
列奧納多此刻已經吐了許久,連聲音都變得虛弱又嘶啞。
“我好疼……”他喃喃道:“我不想再吐了……”
“還差一點,列奧,”海蒂心疼的眼淚都一直往下落,握緊了他的手道:“還差一點,為了我和兩個孩子——列奧,你要把胃裡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你不要哭……”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再次給自己催吐,扶著桶極其狼狽的吐了出來。
“我會好起來的……”列奧納多用所剩不多的力氣握住她的手,忍著身體的抗拒和痛苦去傾倒先前吃下去的食物。
腸胃如同被腐蝕了一般,尖銳的疼痛讓他已經蜷縮著身體跪到了地上,連呼吸起伏都會加劇痛苦。
不能停下來,要相信她……一定要相信她。
每一次嘔吐的時候,喉管和食道都仿佛被烈火燒灼了一般,疼到他甚至想直接死在這裡。
“再來一次……列奧,”海蒂已經被眼淚模糊了視線,狼狽的跪在旁邊陪伴著他:“就快好了,你會好起來的。”
她根本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毒藥的具體組成部分。
可這已經是她唯一能做到的全部了。
好在那兩個肉丸的毒藥分量並不算多。
發作時間很快,救助的措施足夠及時,他們沒有走到最壞的情況。
在半個小時以後,列奧納多終於隻能嘔出清水,而且腹痛和惡心的症狀也減輕了許多。
與此同時,牛奶也端了過來。
尼可羅一臉復雜的在旁邊扶著老師,試圖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嘔吐就可以防御毒藥的侵襲?原來不用灌腸?”
牛奶又是怎麼一回事?他從前聽說過牛的胃石可以救人,原來奶也可以解毒嗎?
“再喝一口……對,慢一點。”海蒂坐在旁邊給他喂著牛奶,心裡終於落下了一塊石頭:“把這碗喝完睡一會兒,你會感覺好很多的。”
正在此時,尼諾大步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侍衛。
“陛下,”他顯然剛剛經歷了一場激戰,聲音有些氣息不穩:“我們在房頂上抓到了三個人。”
他們帶著人上去的時候,那幾個人剛剛在腰間綁好繩索準備下去。
海蒂沉了臉色把空碗放到一邊,聲音裡都帶著寒意。
“把他們帶上來。”
侍衛把三個五花大綁的男人帶了過來,面容竟都有些熟悉。
“波吉亞的三個私生子。”她嘆息道:“我就知道。”
凱撒和他的兩個哥哥都被綁住了手腳,髒布完全堵住了他們的嘴巴,不讓他們發出半點聲音。
女王站了起來,一步步地靠近了地上的那三個人。
她原本不想把事情做絕。
可她保留幾分仁慈,自己和身邊的人都會受到致命的威脅——
剛才在列奧納多捂著腹部痛苦嘆息的時候,她幾乎快要失去自己的理智。
“西班牙是你們無法折返的地方。”海蒂注視著那三個人或驚惶或憤恨的神情,低聲分析道:“那邊兩國割據,也早就容不下波吉亞這個姓氏的存在——那你們能去哪裡呢?”
“米蘭已經歸降了,那不勒斯也已經消失了,你們也無法越過熱那亞去法國。”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聲音裡帶著徹骨的寒意:“威尼斯人救了你們,對嗎?”
給你們庇護,讓你們避難,給予你們重新回來復仇的資本……
凱撒身形一僵,竭力地想要發出聲響。
“這就是仁慈的代價。”海蒂慢慢道:“它在有的時候,並不是一個好詞。”
列奧納多已經在尼可羅的身側昏沉睡去,整個臥室都寂靜無聲。
渡鴉在窗外盤旋著尖叫著,連夜色都染上了幾分陰森。
今晚的這一輪彎月,注定要被血色映亮。
“羅馬教廷在被摧毀的時候,有人在地牢裡發現了一整套酷刑的工具。”
海蒂轉身坐回列奧的身旁,十指相扣著握緊了他的手,不再多看那三人一眼。
“你們將成為這些酷刑的最後贖罪者。”
“帶下去吧。”她輕嘆道:“我累了。”
佛羅倫薩城掀起了最為嚴格的一輪審查和清算。
原住民大多都可以證明自己的身份和居住時間,也借著這個機會進行了身份和指紋的登記。
而通過檢舉和比對,衛兵隊一共找到了十五個波吉亞。
他們有不同的發色和瞳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然後都死在了1月1日,如同送給長眠在地下的洛倫佐的又一份禮物。
波提切利把偌大的處刑場景畫作了市政廳旁邊的又一幕壁畫,筆觸用色無不栩栩如生,小孩看了半夜裡都會做噩夢。
米蘭和那不勒斯已經完全失去了‘公國’這個稱謂,如今隻是帝國中的兩座城市。
他們的政制和宗教被再次洗刷更改,新教符號和不死鳥的旗幟同時出現在了一南一北的兩端。
在這一次,威尼斯不再給予任何慶祝或問候的信函,沉默如規避著彼此的存在。
列奧納多在發生那件事情以後發了兩夜的高燒,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完全康復。
他的身體重新回歸健康與活力的時候,聖誕節都已經快要結束了。
這個帝國在重新建立著秩序與規則,猶如冬眠的猛獸開始緩緩復蘇。
終於在一月六號,也就是天主顯靈節的這一天,女王突然又準備及時的迎來了她的生產。
那一天佛羅倫薩的市政廣場上舉行了有史以來最為盛大的‘三博士來朝’騎士團遊行,東南西北來的客人簡直可以擠滿整個城市,到處都洋溢著歡愉又快樂的歌聲。
而他們的君主沒有出席這場盛會,隻倚在長椅上聽愛人彈著鋼琴——
列奧納多最近隻忙碌於火器改良與學鋼琴這兩件事上。
他一開始還隻能磕磕絆絆地彈一首《小星星》,現在連花哨的裝飾音都能駕馭的頗為嫻熟。
其他朋友們則簇擁在他們的周圍,趁著假日闲散地喝酒闲談又或者互相開些玩笑。
等一首《花之圓舞曲》演奏完畢,女王忽然扶著肚子哎了一聲。
“列奧——”她坐直了一些:“我好像要生了,叫助產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