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達芬奇難得對他這麼有耐心,姿態也放低了許多:“我實在不擅長這些。”
“我為什麼要教我的情敵?”波提切利打量著他的表情:“我也很喜歡她——雖然並不打算再深入些什麼,但起碼還是喜歡著的。”
“阿雷斯——”
“看來你是真動心了。”波提切利嘟哝了一句,伸了個懶腰道:“你首先要明白,她喜歡和需要的是什麼。”
“如果人家姑娘喜歡的是甜梨,你卻锲而不舍的天天給她送酸棗,隻會把距離推得越來越遠。”
達芬奇心裡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心想波提切利果然很懂這些,找他就對了。
“海蒂喜歡……自然吧?”他像個小學生一樣試圖回答這些問題:“做實驗,做藥劑,或者幫助那些可憐的人。”
波提切利揉了揉臉,感覺自己像在教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樣。
搞不好拉斐爾將來都比他會取悅姑娘。
“還有呢?你再想想?”
“她不喜歡珠寶首飾,也不喜歡飲酒作樂。”達芬奇嘆了一口氣道:“我本來一路都想給她帶些禮物,最後還是隻摘了一束黃水仙花。”
波提切利失笑著拍了拍他的肩,慢悠悠道:“海蒂是個很獨特的姑娘。”
聰慧,美麗,但又不屈從於任何欲望。
即使是送給她一車珠寶,她未必也會挑一下眉毛。
“她很堅強。”達芬奇在想起她的時候,笑容也會溫柔起來:“而且獨立到仿佛不需要任何人。”
“越是這樣的姑娘,越有脆弱的地方。”波提切利思索著道:“也許她其實也很需要休息一下。”
Advertisement
“所以……我應該多幫她做一些什麼?”
“不僅僅是這樣。”波提切利搖頭道:“她隻有足夠信任你了,才會真正接受你的幫助,否則一切都是白搭。”
達芬奇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把薩萊的事情告訴了他。
“原本過生日的那天,她還主動親了我的側臉,”他懊惱道:“現在又開始冷邦邦的叫我達芬奇先生了。”
波提切利一臉復雜的看著他:“這事聽起來隻有你做得出來。”
“我感覺她隻想和我做朋友了……”達芬奇悶悶道:“也許再也沒有希望了吧。”
“不,列昂納多,”波提切利想起了什麼,垂著眸子道:“不要放棄。”
“至少你和她現在還可以日夜相見,至少她還在你的身邊。”他喃喃道:“哪怕十幾天不見,你都會急著騎馬連夜南下,如果真的完全失去她……”
你恐怕也會和我一樣,活在無形的枷鎖裡。
而且那枷鎖牽連著心髒,跳一下的疼痛都會牽動全身。
他深愛的那個人已魂歸夢裡,如今自己都快要習慣這種如影隨形的感覺。
可再一次想起西蒙內塔的笑容時,他還是有些窒息般的感覺。
疼痛又快樂,與從前毫無差別。
“列昂納多,你該抓緊她的。”他注視著達芬奇道:“愛當然會帶來疼痛,可這也是愛的珍貴所在。”
“我會的。”達芬奇揚起了笑容:“這世間沒有第二個這樣好的她。”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第49章
達芬奇回過神來的時候,發覺自己正站在舞池之中。
小提琴奏鳴著被稱之為華爾茲的新曲,整個議事大廳金碧輝煌又衣香鬢影。
他側過頭的時候,發覺海蒂正笑吟吟的站在他的面前,正將那修長的手遞給他。
達芬奇怔了一下,俯身親吻了一下那刺繡著白色蕾絲的手套,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在了懷中。
管風琴與長笛的聲音一起奏鳴,絢麗的轉音和琶音讓人想到翩飛的白鹮,無數貴婦的長裙綻放款擺,而她就半倚在自己的懷裡,神情放松而又溫柔。
他們靠的是那樣近,如同天生便親近依賴著彼此一般。
“海蒂……”他已經記不起自己有多少次這樣輕喚著她的名字,隨著眾人的節奏一起將她輕舉到半空中。
她輕盈而又纖瘦,抱起來的感覺仿佛在親近泉水上踮腳舞蹈的精靈一般。
達芬奇看著她轉圈微笑的樣子,忍不住伸手為她攏起垂落的碎發,在抱緊她的時候垂眸碰觸彼此的額頭。
如果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永遠都不要再往下走……
“達芬奇先生?”僕從敲門問道:“您還在嗎?今天早上想吃點什麼?”
頂著亂糟糟褐發的男人從睡夢中醒了過來,懊惱地又把臉埋在了被子裡。
他從來沒有這麼——這麼討厭早飯。
“不吃!”
“可是美第奇小姐在等您一起用餐,”僕人小心道:“那我去回絕她?”
“海蒂?”他一個鯉魚打挺坐直了,還下意識地抱著枕頭:“她有事找我麼?”
“她還在洗漱,大概十五分鍾以後去側廳。”
“我馬上就去!”達芬奇高聲道:“早餐和她一樣!”
由於要去多個莊園研究病株的緣故,海蒂這些日子聽聞了許多與霉葉病無關的事情。
這個時代的生育率極高,婦人們會如同被關押在家中的母雞一般不斷地懷孕再生育,再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們夭折死亡。
後天養育上自然會出現很多問題,母親們被教會和父權刻意的與孩子分離,這樣她們才能繼續受孕和懷孕,而不是把大部分時間用來照顧孩子。
而嬰兒們從生下來以後就要被繩子和布條纏繞整骨,在不會行動時會被高高的吊在床頂,或者放進並不算穩妥的搖籃裡。
到了大點的時間,從發病的野狗到充滿惡意的成年人,幾乎所有東西都可以成為讓他們夭亡重傷的存在。
再加上各式各樣的流行病和自然災害,能活下來平安長大的已經都是幸運兒了。
海蒂在觀察這些可憐的孩子們時,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了另一個重要的東西——牛痘。
牛痘的恐怖程度,對於其他國家的人而言可能並不算太深刻,但確實在美國的歷史裡留下了極其黑色的一筆。
十五世紀的時候,歐洲的殖民者來到了美洲,同時也把沾染了包括天花在內的各種病毒通過毡毯一起傳了過去。
短短一百年前後,美洲的印第安人從一兩千萬的規模直接銳減到了十分之一,如同經歷了一場浩劫。
海蒂清楚牛痘的作用機制和原理,隻是她過去幾年一直在忙碌不同領域的事情,確實不可能面面俱到。
她決定今天早晨在共進早餐的時候,拜託達芬奇協助她進行相關的試驗。
達芬奇在走進餐廳看見她的時候,突然就又想到了那個夢。
在夢境裡,她是那樣的輕柔而溫暖,還有那個羽毛般的吻……
他不自然的輕咳一聲,坐在了她的身邊。
早餐已經做好了端上來,培根的香氣讓人有些飢腸轆轆。
他低頭切著食物,聽她解釋著一些復雜的概念,眼神卻不自覺地落到了她的指尖上。
纖長又線條漂亮的長指,連指尖都被銀叉泛出溫潤的光芒。
“leo?”
達芬奇回過神來,快速地應了一聲:“所以可以用小動物進行試驗嗎?”
海蒂搖了搖頭,解釋道:“恐怕不可以,因為這個病症是為了治療人的。”
她有些擔憂,但顯然不方便找那些農夫的孩子們進行試驗。
不管那些孩子最後接痘成功了沒有,她都可能被誤會為是惡毒的女巫,然後招惹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達芬奇琢磨了一下,忽然道:“給我接種怎麼樣?”
“不可以,”她下意識道:“種痘成功以後是要接觸天花病毒進行確認的——我去找領主,也許牢裡還有幾個死刑犯。”
“好。”他放下刀叉道:“我來陪你做這種——疫苗?”
“嗯。拜託你了。”她松了一口氣。
在用完早餐之後,僕人們把餐盤端走,海蒂又接過了德喬手中的一份卷軸,在他的面前展平放好。
“我還想到了一種設施。”她解釋時有幾分為難:“但因為從前沒有設計過建築的緣故,也要請你幫忙看一看。”
達芬奇應了一聲,接過圖紙凝視了許久:“這是一種……樂園?”
“kinder-garten.”海蒂在下意識地說出這個德語詞匯的時候,意識到需要多解釋幾句:“kinder指的是‘孩子們’,後者是花園。”
“什麼意思?”達芬奇好奇道:“讓小孩子們來完成花朵培育的工作?”
“是把小孩子們當做花朵一樣進行培育,”海蒂示意他看自己畫的秋千,後者反而有些茫然:“這個梯形是用來給他們休息的?”
不——這個是秋千啊!
海蒂忽然反應回來,這種老少皆宜的娛樂設施似乎是從遙遠的東方一路流傳過來的。
這個時代的孩子們連秋千都不曾認識過。
她喚德喬再拿一些紙筆過來,把卷軸放到了一邊。
秋千,蹺蹺板,悠悠球……
她畫出各種清晰的草稿,給達芬奇解釋著裡面的構造。
小孩兒們需要玩具來啟發智力與增長手腳的協調能力,這樣也可以減少那些育嬰師的負擔。
更加成熟的社會機構可以解放更多的勞動力,一部分女性在幼兒園裡可以通過撫養看管孩子來獲取真正意義上的報酬和尊敬,而另一部分母親則可以放心的從事工作,爭取更多的權力和地位。
她在這方面的構想確實切中實際,實施起來也並不算困難。
有了先前積累的資本,以及美第奇家族的政治支持,海蒂在繁華地帶買下了一塊地,開始構築一個全新的幼兒園。
在這件事上,達芬奇確實幫了大忙。
他不僅親自幫她設計了供孩子們玩樂和睡眠的地方,而且也設立了安全保護設施以及供水生火都足夠便捷的廚房。
這個負責了整個佛羅倫薩運河疏浚和排水管道設計的男人,在為她做這些小事的時候,同樣也嚴謹而又負責。
他天才的利用水車進行排汙通道的自動清理,而且把孩子們和成年人的區域進行了柵欄分區,確保不會有頑童衝進廚房或者水井裡。
這個時代的孩子普遍沒有性別意識,而且也沒有猥褻和性侵的概念。他們從生下來到成熟為止,性器官的裸露和碰觸都是沒有禁忌的,甚至父母們也會在他們的面前肆無忌憚的行房事。
海蒂想了一整套與聖經有關的說辭,不僅讓男孩和女孩們午睡和解手的區域分開,而且在達芬奇幫忙繪制區域建築圖的時候撰寫了新的一套《育嬰指南》。
能幫到多少孩子都是好事。
燭光搖曳夜色低沉,他們仍舊在藏書室裡埋首工作。
海蒂不斷在現代和中世紀的思維之間反復跳躍,查漏補缺地確認著不同時代的生活差距,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睛,趴在桌上休息了一會兒。
她在走神之際,看向了不遠處的列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