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財富和資產全部保持有效,姓名也是如此——
憑借著這個姓氏,她在米蘭遇到任何狀況,都可以第一時間去美第奇銀行尋求庇護。
德喬昏昏沉沉的在顛簸中睡熟了,阿塔蘭蒂在試著用葉子吹奏曲子。
達芬奇瞧了眼郊野裡的風光,拿出筆記本來畫起了速寫。
他聽了一會兒阿塔蘭蒂噴濺口水的噗嗤聲,把身子探出了車廂外,隨手在野柑橘樹上摘了一片葉子,低頭試了一下角度,開始吹奏歡快而又悅耳的鄉村小調。
海蒂原本在漫無目的地整理著思緒,聽到這曲子回過神來,示意他替自己也摘一片。
達芬奇再探出身子,為她摘了一片橄欖樹葉。
阿塔蘭蒂擰著眉毛,試圖看出一些竅門來。
海蒂心想這件事難度應該和吹口哨差不多,模仿著他用手託好了葉子,開始試圖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
她找到竅門的速度比他要慢一些,可很快也開始通過舌型和手指的細微變動,吹奏歡快的《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
那首歌誕生於1971年,流行的曲風裡還夾雜著鄉村風情,確實經典而又應景。
達芬奇歪著頭聽著她的歌,開始下意識的跟著哼唱。
少年臭著臉在旁邊試圖吹兩個音符出來,最後開始自暴自棄的嚼了兩口呸了出去。
旅途一共花了十天,愜意的如同是參加一場野營一般。
達芬奇聊起了今年在耶穌受難日裡出生的猶太男嬰,以及周邊其他國家的許多瑣事——西班牙那邊誕生了大概是最年輕的教皇秘書長,出身貴族且隻有八/九歲、費拉拉公國領主的女兒雖然年幼卻頗有藝術審美眼光,還邀請著波提切利過去為他畫像。
海蒂聽到這兒,才突然想起來她不告而別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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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去年聖誕節前隨大師佩魯吉諾一起結隊去了羅馬,共同受邀參與西斯廷教堂的壁畫創作——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甚至可以說是對這個時代畫家的最高肯定之一。
等小桶回來時發現兩個朋友都已經離開了,恐怕也會有些失落吧。
“不過……”海蒂扭頭看向達芬奇:“你還打算畫畫嗎?”
她原先做女僕的時候,還一度試圖通過催稿讓美術史的教材上再多濃墨重彩的幾筆,如今顯然已經不太實際了——
這位先生對畫畫還有多少興趣都難以估計,據說他和助手光是收拾各種工程圖和機械圖都花了一整個上午。
“畫……”達芬奇頓了一下,還是小聲說了實話:“不過我要先幫米蘭大教堂解決穹頂的問題。”
我就知道會這樣。
他們在米蘭買下了一個庭院,又僱佣了看門人與女僕。
庭院離米蘭大教堂並不算遠,而且出門右拐走五分鍾就有繁華的貿易區。
由於身份不好解釋,海蒂和達芬奇在商議之後,決定將她描述為美第奇家族裡過來休假與旅遊的貴族,而他則是她僱佣的畫師,和德喬一樣都是她的手下。
還真是身份調轉了。
庭院不大不小,可以養些風信子和無花果樹,還有隻白犬被抱過來看門。
海蒂又去購置了一些鴨子和母雞,和達芬奇一起在角落裡修築了兩個小窩。
她對狗窩的看法停留在《貓和老鼠》的畫面裡,因此動手修訂時做了一個小木屋出來。
在這漂亮姑娘拎著釘錘敲敲打打的時候,達芬奇在旁邊看的納悶而又忍不住微笑。
——她好像真的什麼都會,而且什麼都可以做的很好。
當初海蒂幫自己修好了損壞的門栓,現在還能一個人鋸木頭釘釘子,利落到他隻能在旁邊遞雜物的地步。
雖然不是很清楚為什麼狗要住這種小屋子,不過小白犬晃了晃尾巴,似乎相當喜歡這個地方。
於是嶄新的生活又開始了——
比以前要更加有序,也更加寧靜。
如今的米蘭,是與戰爭無關的淨土。
人們徹夜狂歡飲酒作樂,學院和劇場如雨後春筍般不斷開設,哪怕有統治者的高壓控制,也似乎每天都洋溢著快活的氣氛。
海蒂給自己做了一個日歷,不定時的在那上面畫叉。
竟已經到了1483年的五月了,真是不可思議。
她抬起頭,望向窗外的搖著屁股走來走去去的鴨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樣的生活也挺好的。
-2-
由於這裡是米蘭,領主也由美第奇換成了並不知道她的到來的斯福爾扎,眼線和監控已經少了許多。
海蒂花了一些時間讓德喬適應她定期出去‘看表演’的習慣,然後開始帶著新的侍從去尋找更多的商業機遇,也好趁機多了解一些信息。
達芬奇總是回來的很晚,有時候甚至半夜才忙完工作回來,顯然也投入到了米蘭大教堂的設計之中——他再次頗為天才的設計出了一臺更加適合高空的升降臺,還親自帶她去看了一眼。
雖然這大教堂依舊沒有門扉和天花板,但壯觀的情形仍然讓人想要凝視許久。
無數的白色尖塔猶如雪松般屹立在教堂的旁邊,天頂上石橋交錯如同通往天國的階梯,聖人、惡魔、平民的石像便屹立在天際之上,被踱上淡橙色的晨光,猶如悲憫的超脫者。
進去時不用買門票,還真有些不習慣。
他帶著她穿過整個廣場的時候,她又下意識地回頭去看旁邊的道路。
達芬奇注意到了這一點,停下腳步問道:“在看什麼?”
以前,就是這裡。
她在同樣的角度回頭,看到過一輛天藍色的有軌電車。
冰淇淋小攤就在不遠處,還有人在兜售鴿食和氣球。
可到了如今,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了。
“沒什麼。”她看向前方,繼續陪著他往前走去。
巨大的祭壇以北是輝煌燦爛的彩色玻璃牆,大概在幾十米的高度上還懸著一盞紅燈,照耀著傳說中的聖物。
據說當初將耶穌刺在十字架的三枚聖釘,有一枚便被珍藏在這高臺之上。
“我制造了一個足夠穩定的升降臺,主教可以在做彌撒的時候把它取出來——一年也隻有三天。”達芬奇壓低生意和她解釋其中的原理,還指了指旁邊沒有完成的壁畫:“是這幅好看還是我的畫好看?”
海蒂笑著看向他,反問道:“先生,您什麼時候開始畫呢?”
對方會意的揚起笑容:“明天,明天一定畫。”
她隨他一同去看那些壁畫和聖像,不斷比對著自己的記憶。
鍍金的耶穌受難像還未懸掛上去,擁有上萬根音管的巨型管風琴也並不存在,花格玻璃窗上有彩色玻璃繪作的無數幅聖畫,還有工匠在小心翼翼地完成著加固的工作。
“那邊就不能過去了。”他指了指側耳房,解釋道:“有一些地方是隻有紅衣主教才可以進去的。”
不要緊,我上次來的時候已經都逛完了。
海蒂本來想與他變著法子聊聊這穹頂後來的樣子,卻又止住了話頭。
他也許會創造更加完美的作品。
在單獨出門行動的時候,海蒂也漸漸在集會和酒館裡聽到許多頗有參考價值的信息。
比如這裡的女性仍舊普遍擁有更高的地位,也更加受人尊敬。
似乎從古至今都是如此,經濟越發達的地方,思想文化便越發的開放和先進,腐朽的教條和桎梏失去了力量,女性地位也有不同程度的提高。
來自各地的人們喝著啤酒聊著政治和軍事上的小道消息,也有人會開開葷腔講講黃段子,引發廚娘和酒侍的一眾哄笑。
年輕的黑發美人慢條斯理地吃著她頗為喜歡的焦糖蘋果,還聽了一段頗有意思的舊聞。
——上一任斯福爾扎,也就是如今這個小領主的親爹,原先有個特別的嗜好。
他不光有諸多的情婦,而且還喜歡引誘朋友們的妻子。
有位青年的妹妹被勾引以後拋棄,直接造成了他召集了另外兩位同樣仇恨這位領主的人,在聖斯蒂芬教堂將他刺殺而死。
如今的小領主沉迷玩樂享受,把權力一股腦的都扔給了那位新婚不久的監護者——洛多維科·斯福爾扎。
比起在佛羅倫薩時人們會誠惶誠恐的稱呼一聲領主大人,酒館裡的人們更喜歡叫他‘the moor’。
他黑發黑眸如同摩爾人,對這個稱呼也頗為樂意。
moor又音似moro,後者在意大利文裡是桑樹的意思。
由於這位領主頗為開明的政策,整個米蘭愛戴他的人也越來越多,以至於桑綠色也成為了如今的流行色——連酒館裡的窗簾亦是如此。
這位攝政王顯然吸取了哥哥慘死的教訓,從不貿然的招惹其他有夫之婦。
但他同樣在婚前擁有頗多的情婦,婚後亦是如此——而且還與她們保持同居的關系,有人甚至已經為他生育了一兒兩女。
那位新娘似乎也對此並不介意,甚至會與她們一起飲酒。
這件事如今是最為流行的新聞,連德喬都會忍不住聊上幾句。
海蒂靜默地聽完了相關的解釋,忽然開始思考這新娘子將來懷的孩子是否是個真的斯福爾扎——
女人對伴侶出軌的毫不關心,往往隻有兩種可能。
她不愛他,或者她也愛許多人。
中世紀裡各自偷情狂歡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情。
她利用曾經攢下的金幣,購置了兩個乳制品工坊,並將它們合並為同一個工廠。
這附近養殖了數量龐大的牛群,牛乳的價格便宜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而海蒂對乳酪和各種點心的制作方式也頗為了解,短短兩個月內就改進了數次生產線和制造工藝,商品賣的相當緊俏。
錢這種東西,一旦投資合理,便會如同瘋狂的母雞一樣拼命下蛋。
到了八月份,她擁有的資產比來時還要多上兩倍,又一口氣買下了三個新工坊。
天氣漸漸炎熱了起來,再出去溜達顯然會被曬傷。
海蒂悄悄買了一些硝石回來做冰塊,水果刨冰當真是久違的享受。
她在消遣之後想找些事情做,於是又去各個屋子裡轉了一圈——然後就來到了達芬奇的畫室,忽然就起了興趣。
到了如今,蛋彩畫的流程和工序對海蒂而言都再熟悉不過。
更重要的是,她在前世原本就會畫畫。
而且還畫的非常不錯。
現代的顏料是穩定的、一罐罐或者一管管填充完好的。
而在這個時代,許多東西都還在發展的初期,不過也已經夠用了。
海蒂給自己找了一些顏料,在瞥見硫酸銅藍時還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決定畫一幅類似印象派風格的睡蓮池,用更現代的方式來暈染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