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因‘手滑’殺害了妻子,有人因為嫉妒刺死了他的弟弟,這些罪行都統統隻要八枚土耳其金幣就可以免除罪行,死後一樣可以進天堂。
“為什麼?”
教士一抬起頭來,瞥見一個模樣清麗的年輕姑娘皺著眉看向她,愈發露出一副油腔滑調的模樣:“那是因為教會掌握了‘功德庫’!裡頭儲存著基督無限的恩功——贖罪券一買,罪行就可以被撥出來抵消掉了!”
這一套說辭在佛羅倫薩還不算有效,法制和道德尚且佔有一席之地。
但到了教廷那邊,一切都在快速的墮落之中。
英諾森八世的兒子沉迷賭博,輸了錢就直接控告對方詐騙。
教廷依賴著出售神職權位,以及來自大量妓院的稅金,幾乎從上到下都腐朽一片。
也不知是他們真的忘乎所以了,還是貪婪地想要得到更多。
這一次那不勒斯王國發生叛亂,英諾森八世直接公開支持反叛者,讓各個城邦都議論紛紛。
海蒂和領事會的所有人都傾向於被冒犯的那一方,領主也直接用最快的速度批準了軍隊的出發,三個月便大勝而歸——
達芬奇親自設計的多種槍炮和連弩全部都在那場戰役中被淋漓盡致的實驗了強度和爆發力,除了少數出現了悶火以及炸膛的情況以外,有幾款甚至在雨天裡也殺傷力爆棚。
那不勒斯公國很快恢復了秩序,領主還特意寫信過來表達謝意。
佛羅倫薩在眾公國眼中的存在開始無聲無息的改變了。
在以前,它代表著藝術與繁榮,也似乎軟弱而易侵犯。
如果不是那領主以身相抵去請求過那不勒斯領主的幫助,可能在四五年前,這座城市就毀在了教皇的手上。
如今倒是情況調轉,兩個國家開始共同調動著軍力防御起教皇來——
Advertisement
而且還相當的成功。
達芬奇的官職被一提再提,現在也加入了領事會議,接受越來越多人的敬仰目光。
伴隨著聖誕節的到來,寧靜又祥和的氛圍越發濃厚。
鑑於從前幾年每次聖誕節都出大小事故,海蒂頭一次選擇不去觀看任何慶典和活動,隻想著安安心心地在城堡裡休息一陣子。
她這段時間從生意到領事會兩頭跑,雖說確實收獲頗豐卻也忙得腳不沾地,實在需要好好的睡一覺。
顯靈節的那一天,宮中舉行了盛大的宴會,三架自動鋼琴開始共同演奏,人們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達芬奇同她分享著一隻烤山雞,空氣中還散著奶酪布丁熱乎乎的香味。
在又一支舞曲奏響之際,忽然有人用力推開了大門,不顧眾人驚訝的目光徑直跑到了領主的身邊,神情頗為焦急——
羅馬教廷的軍隊在向佛羅倫薩靠近!而且似乎還夾雜著不少法國人!
海蒂剛咬了一口雞翅,聽到這個消息時心裡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還讓不讓人好好過個節了。
怎麼年年這個時候都會出事——羅馬教廷就不能消停一些嗎?!
領主直接示意侍從們安排在場的客人有序撤離,披上外袍大步走了出去。
“海蒂——你就呆在王宮裡哪裡都不要去,我先去幫忙布置守城的陣型,”達芬奇匆匆的站起了身,顯然還有些不放心,又看著她道:“我臥室裡有一把小型的手槍,你應該拿得動。”
“好,我過去取,你不要擔心。”海蒂下意識道:“你也小心流矢和暗箭。”
他們兩人匆匆分別,開始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攻城做準備。
海蒂在找到那把手槍之後,首先帶著德喬去清點剩下的藥物儲備,準備隨時在後方幫忙治療重傷的軍事。
她不確定自己可以救治多少人,但必要的包扎止血和清理創傷的手段都已經提前和修女們科普過,這時候應該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按照現有的軍事體系,弗洛倫撒想要防備羅馬教廷應該是綽綽有餘的——後者的軍餉不知道有多少被官吏們中飽私囊,連隨便一個小官都吃的腦滿腸肥。
可問題在於,當初同時並立的三教皇被同時廢除之後,如今的羅馬教廷實際上依附著法國,而且同時還擁有意大利的一大部分管轄權。
——蜘蛛國王已死,小國王又尚且年幼,這個國家當真如洛倫佐所言,由那對野心勃勃的夫婦代為攝政。
那支龐大的軍隊在三天後果真抵達了城下,開始架設攻城梯和各種投石車,前線也陸陸續續地有傷員送過來。
聽他們說,現在的戰勢拉扯不下,法國的長弓手和火銃都相當強力,再加上人數的優勢,佛羅倫薩抵抗的略有些艱難。
海蒂有些心煩意亂的聽著這些訊息,在交代完藥粉的稀釋和注射方法之後,忽然想到了什麼事情——
如果要守御攻城的話,沸水和沸油也應是極有殺傷力的武器。
她在這一瞬間就想到了城西的開水房,還有那運行良好的鍋爐。
“德喬!跟我帶著人過去!”
在這一刻,她直接帶著車隊去了開水房,囑咐匠人燒旺爐火多多煮些沸水,哪怕直接煮不經過濾的河水都可以,然後用馬車驅動著接近二十多桶水去了城下。
等人們開始準備卸貨的時候,她忽然看見了遠處的馬糞堆,抬手指示道:“把那些糞水舀進去!”
大伙兒雖然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卻也頗為順從的照辦,開始七手八腳的把那些滾燙的糞水混合物往升降梯上搬。
開水是燙傷人的利器,而夾雜了糞便的開水不但汙臭難忍,還極易引發難以治愈的細菌感染。
海蒂在這一刻直接帶著他們把一桶桶熱水送到城樓之上,再找準角度傾灑而下。
那些沸水劈頭蓋臉的澆上攻城者的臉上和手上,有些人為了躲避甚至直接從長梯上猝然墜落,摔到地上便沒了氣息。
達芬奇的身影很快出現在了西邊,他在幫助填裝彈藥和調整巨弩。
在注意到這接連不斷的沸水開始如鏈條般不斷供應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海蒂過來幫忙了。
兩人隔著遙遠的城牆對望了一眼,然後繼續默契的相互配合著繼續擊退這一波又一波的敵人。
海蒂臨時指派了自己手下的幾個伙計幫忙控制運水澆糞倒水的過程,第一時間返回了後方,開始教那些驚慌失措的農婦們做三明治——
這個時代連這樣簡潔又方便的食物都沒有。
它原本就起源於猶太人的逾越節,如今由她來指揮著批量生產也似乎足夠合理。
隻吃些幹面包不足以支撐巨大的體力消耗,要給予士兵們足夠的糖分和脂肪才可以。
成箱的快捷食物被送了過去,士兵們甚至不用停下來就可以一手吃飯一手操控箭弩,滑膛/槍的轟鳴聲猶如此起彼伏的煙火聲。
戰爭開始逆轉,城外的攻勢也漸漸弱了下來。
領主直接吩咐打開城門反攻出去,甚至可以直接南下攻到羅馬。
既然是那教皇主動發起的戰爭,他們不僅可以奪回四年前被佔領的薩爾扎納城,甚至能奪下更多的領地和港口。
巨型箭弩由十輛車同時往外運輸,僱佣騎兵和滑膛槍手都開始成群結隊的向外開動。
海蒂匆匆安排好護士般的女僕修女們帶著藥物登上另一輛馬車跟著前行,忽然發現她安排了絕大多數人,自己卻好像沒有去處。
這夜間的兩三個小時裡,法國人開始不斷撤退,城內也有人在駐守保護。
如果她跟著前行,也許可以起到更大的作用——
還沒等她找到另一輛車,那褐發的青年騎著黑馬疾步而來,利落快速的在她的面前停下。
“上來嗎?”列昂納多一挑眉,對著她伸出了左手。
“好。”海蒂握緊了他的手,一個用力就上了馬鞍,坐在了他的懷中。
他不假思索地握著韁繩抱緊了她,抬眸高聲道:“hya——”
黑馬昂首長嘶,帶著他們兩人同軍隊一起奔馳而去。
-2-
教皇國的面積是佛羅倫薩的兩倍,而且在東西兩側都擁有貿易港口。
雖然羅馬本身難以發展貿易和農耕,但教皇國東北側的大片領土都頗為肥沃,而且擁有多個臨海港口。
一旦強攻下來,就可以與威尼斯和法國有更加便捷的接觸,以及能夠更加快速的發展艦隊。
這場突襲戰爭來的猝不及防,但誰也沒有想到佛羅倫薩這樣的一座小城能夠憑借驚人的武器抗衡法國和教皇國。
而那不勒斯也以極其驚人的速度進行回援,開始出動軍隊攻擊羅馬教廷的福薩諾瓦及周邊地區。
這樣一來,反而教皇國腹背受敵,法國的軍隊倒是以閃電般的速度撤了回去,還跟洛倫佐又重新籤訂了一條合約,表示這些行動完全是‘被蠱惑’和‘無意冒犯’。
英諾森八世直接慌了陣腳,開始忙不擇路的跟兩國同時發出和平條約,再次要求休戰。
——正如同四年前他的前任做的一樣。
不計後果的煽風點火甚至發動戰爭,然後再頗為狼狽的想要強行收場。
可這次沒有這麼容易了。
洛倫佐原本就看中了東部地區多時,此刻乘勝追擊著奪下了多座城市,一路從烏爾比諾打到了佩扎羅,開始掠奪沿線一帶的城鎮。
雖然這些村莊和領地都有部分僱佣軍或民兵看守著,可誰都沒見過那樣駭人的火炮和槍支,有的部隊甚至在聽到轟鳴聲時就開始狼狽的四處逃竄,根本沒有守衛的意思。
也就在這個檔口裡,教皇再次請動了來自威尼斯和其他公國的說客,希望再次求和。
雖然美第奇家的小兒子也在羅馬,可那位領主顯然兒子眾多,完全無法構成真實威脅。
和約不僅僅讓教廷重新承認了美第奇家族的教籍,還直接授予了他在當地的教皇身份——
政教合一的雙重榮譽無異於給予了洛倫佐更加鋒利的獠牙,連加冕禮都直接在籤和約之後當場完成。
這一戰,直接讓佛羅倫薩的領土橫貫島嶼的中部,吞噬的多座城池都重新安排了人予以管控,甚至連北方毗鄰的斐拉拉公國都惶恐不安的派大使過來示好。
在戰爭結束的那一刻,大軍凱旋歸去,佛羅倫薩城陷入了五天五夜的狂歡之中。
僱佣兵和鐵匠們快活地跳著舞,演員們繪聲繪色地再現著那輝煌的時刻,教堂裡的唱詩班開始編出新歌來贊美這位領主的種種功績,連帶著多位畫家都開始創作全新的繪畫,試圖讓更多的美第奇族人與眾神同列。
如今的洛倫佐·美第奇,不僅是政治意義上的最高領袖,同時還是這座城市的教皇。
哪怕是贖罪券在錢櫃中叮當作響,金幣的光芒也照亮的是美第奇的家徽。
他久違的飲酒舉杯,向眾人示以致意,人們高聲歡呼祝願他長命百歲,佛羅倫薩的春天永不離開。
這一場宴會實在舉行的太晚,以至於等到賓客們相繼離開杜卡萊王宮的時候,天際已經晨光熹微。
洛倫佐久未飲酒,今夜放縱般的喝了太多,以至於走路時都有些搖晃不穩。
克拉麗切和孩子們早在子夜時分就已經相繼睡下,克希馬隻能腳步有些不穩的把他扶去書房休息,免得打擾到有些神經衰弱的領主夫人。
海蒂見他一個人有些攙扶不動,便過去幫忙扶了一把。
喝這麼多,痛風的時候恐怕又要受不少苦。
那男人眼神說不出是沉醉是清明,在被扶進書房時踉跄了一下,差點摔到地上。
他有些艱難地站穩,轉頭看向了克希馬。
“你到門口等候,我有些話想對基思勒小姐說。”
侍從聽話的應了一聲,轉身去了門外。
海蒂下意識地幫他倒了一杯清水,輕聲道:“喝一點吧,也該醒醒酒了。”
洛倫佐沒有接,而是皺著眉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