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他的外公很明確就告訴過我。
「不要多想,」見我詫異,老人家老頑童似的偷笑了起來,「他可沒有做出用自己的未來,在我這給你換來一次機會這樣的蠢事。如果他真要這麼做了,那我在還沒有看到視頻前就會很明確地拒絕這小子。」
「畢竟,一個連自己未來都不珍惜的人,談何資格去幫別人爭取。」
即便這麼說。
我也知道江淮遲為了這個機會,應該付出了不少。
去接一個喝醉酒的江醫生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而另一邊的宋城見我沒有回答,音調猛地拔高。
隱隱不忿:
「嫂子,裴哥可是為了你才和別人打架的!」
宋城說他們一堆人出去聚餐,結果遇到了不對付的人。
而那個人用我來說事,惹得裴柏大怒。
「是我逼著他去打架的嗎?」
我語調冷靜,隻覺得好笑:「不要為了遮掩你們可笑的面子問題就拿別人來做借口,你們又不是十多歲出頭、因為別人一句挑釁就隨便拎拳頭說話的不良少年。
「如果真要我做什麼,那我隻能是幫你們報警。」
宋城被我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那邊的動靜愈發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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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幹脆拋下一個地址,說了句「隻有你來才能攔下裴哥」的話後就匆匆掛斷。
於是我發了條短信給裴從月後就去接江淮遲了。
江醫生喝得有些多,
但酒品還算好。
喝醉酒後就乖巧地坐在那等著我去接他,
幹淨的狗狗眼眨也不眨地盯著我看。
也幾乎是在我接到江淮遲的下一秒,
一通電話持之不懈地打了過來。
我掐斷好幾次,
但對方似乎是我不接通就誓不罷休。
於是等江淮遲去衛生間時,我接起了電話。
「你選擇了江淮遲?」
那頭的人語氣肯定,「哪怕我會受傷甚至可能被人打殘,你也隻是去找了他。」
「沈知,你不要我了,是嗎?」
最後兩個字說得極輕。
我嘆氣:「裴總,你不是非我不可的。」
裴柏一直都有很多選擇。
這是他的底氣。
可這一次,對方沉默了許久。
江淮遲還沒回來。
於是我突然笑了起來:
「其實裴柏,楚青害我流產那次應該也算是幫了我。如果那個孩子還在,我大概做不到離開得那麼幹脆。
「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你親手殺了那個孩子。
「不要裝得那麼深情了裴柏,是你不要了孩子和我。」
我曾極度渴望一個家。
我無數次幻想過我的孩子生下來後會怎麼樣。
我和那些沈家人不一樣。
我會好好愛他/她。
我會教導他/她成為一個樂觀而又自由的孩子。
那曾經是我的羈絆。
但都被裴柏親手毀了。
話音剛落,裴柏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而又急促。
我不知道他記起來多少。
而他也隻是近乎逃避似的掛斷了電話。
你看。
到了現在。
這個人甚至都不肯低頭說一句「對不起」。
我抬頭。
眼尖地瞥見從廁所出來的江淮遲正局促地藏在綠植後。
猶猶豫豫。
我扭頭就走。
他立馬跟了上來,低著頭說對不起。
「我隻是……我就是不想你去找他,他不配。」
我沒理。
江淮遲就跟犯了錯的學生一樣緊緊跟在我身後。
我開門上車。
他就在外面站著。
直到車發動,人也沒瞧著進車的意思。
我開出好一段路了。
江淮遲還可憐兮兮地站在路邊。
我退回去,搖下車窗:「不上來?」
這人眼睛瞬間亮起,又很快熄滅。
他小聲:「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
江淮遲吸了吸鼻子,瓮聲瓮氣:「下次再也不敢了……」
「這次呢?」
他小聲叨叨:「這次還敢。」
我被氣笑:「上車,不然我真走了。」
於是江淮遲動作利索地上了副駕。
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我的神色。
於是我隻好說: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好!」
江淮遲彎著眸子笑。
10
裴柏飆車出了車禍。
據說是在打了通電話後,瘋了般就衝出去。
左腿直接廢了。
裴柏已經許久沒有這麼魯莽過。
這次失憶,倒是讓他又恢復成以前混不吝又無法無天的性子。
不過這次也沒人再在一旁時時刻刻約束他。
裴從月和我闲聊談起這件事時心情也頗為復雜。
她吞吞吐吐地開口:「知知姐,我以前一直以為我哥不喜歡你,和你離婚應該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但是……」
裴從月說裴柏脖子上一直都掛著一把鑰匙。
這次他被人從車子裡拉出來時,手上還緊緊攥著那把鑰匙。
「我好奇,就拿著鑰匙在家裡的房間一個個試了過來,最後打開了。」
那個房間裡。
是我這一年多來所有的資料和照片。
幾乎放滿。
「家裡的阿姨說,不管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我哥總是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間內,一待就是一整天。他這人從小到大就是這樣,犯了錯就是犟著脾氣不會低頭,被打死也不肯說自己錯……」
裴從月絮絮叨叨說著。
直到發現我一直不吭聲後,她才住了嘴。
小心翼翼地問我:「知知姐,我哥醒了,你能來看看他嗎?」
我拒絕了。
她嘆了口氣,到底也沒說什麼。
但幾天後,裴從月又打電話給我。
語氣焦急:「知知姐,我哥可能又去找你了!」
我看著可視屏上渾身狼狽的人,面無表情:
「不是可能。
「以及,連個病人都看不住,我建議裴家可以換一批保鏢了。」
裴從月悻悻地說她立馬趕過來,讓我先勸住人。
我嘆了口氣,把門打開。
「我……」
大概是沒想到我會突然開門。
渾身湿透的裴柏肉眼可見地慌張了一瞬。
最後抿了抿唇,憋出一句:
「我……我有件襯衫不見了。你當初收拾東西的時候有沒有帶走ṱųⁿ?」
這個理由實在蹩腳到可笑。
我看他:「我們已經離婚一年了。就算真的不小心帶走,那也早就被我扔掉了。」
於是裴柏住了嘴。
他安靜地站在那兒。
垂視著腳下的影子,沒有抬頭。
好半晌後,這人才叫著我:
「沈知,我沒有辦法了……」
素來驕傲的性子難得頹唐了起來。
裴柏抬手遮住了眼睛,哽咽著聲音:
「我想你,可我甚至都找不到一樣你的東西來陪陪我。」
看來是恢復記憶了。
我一愣,但很快想明白。
剛離婚那會兒,裴柏還打電話給我,惡聲惡氣地讓我滾回別墅收拾自己的東西。
「你不收拾,我就全扔了!」
我當時實在不想見他,於是就直接讓裴柏扔了。
看來他收拾得很幹淨啊!
裴柏放下手,聲音在發抖。
他著急和我解釋:
「我不是因為保護楚青才被人砸了頭的。是她說她那邊有你以前的東西, 所以我才會去找她。那些人衝過來的時候, 楚青把我扯到前面幫她擋住的。
「失憶後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惹你生氣。你那麼生氣,氣到都不要我了。所以我把自己關進那個房間逼著自己一點一點想起來。我好不容易才記起來了點。
「我之前一直以為我可以等, 我可以等你不那麼生氣了。沈知,我總以為你還是喜歡我的, 我總覺得我們還會在一起的。可是你身邊突然有了別人,那個孩子甚至還問那個醫生是不是喜歡你。
「我沒有喜歡過人, 我不知道什麼才算是喜歡一個人。我不喜歡楚青,我應該是喜歡你的, 可我好像發現得太晚了。我不知道——我後悔了。
「沈知, 我後悔了。」
他有些凌亂地組織著語言。
最後近乎無助而又絕望地看向我:
「可是我現在要怎麼做啊?
「你告訴我——教教我, 好不好?」
最後幾乎泣不成聲。
我看著眼前膽小到甚至不敢向前一步的裴柏。
突然記起來我之前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
他混不吝,他桀骜不馴,那是因為他有驕傲的資格。
除去裴家繼承人身份的加持,
裴柏這個人本身就是光芒萬丈的存在。
他足夠優秀, 一直都是別人口中的天之驕子。
喜歡這件事從來都是沒有緣由的。
等我驚覺自己停留在裴柏身上的目光實在太久時,
我就已經喜歡上了他。
我依然記得在得知沈家和裴家聯姻時, 那種無法抑制的喜悅。
而那種喜悅, 讓我近乎忘記——
一段感情,不應該隻是我單方面長時間凝視著裴柏,
他幾乎很少給過我同樣的回應。
等反應過來時,曾經的喜歡也在一點一點淡去。
於是我搖了搖頭:「我教不了你。
「你的喜歡, 你的感情都太高高在上, 我承受不起。」
「不是這樣的!」
裴柏張了張嘴想反駁。
可一切話語在那些曾經發生的事情面前都顯得格外蒼白無力。
最後他隻能低低地重復「不是這樣的」。
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眼睛又亮了起來:
「我可以改!以前是我不懂事,我——」
「我知道你私底下見了阿寶。」
我開口打斷了裴柏的話。
小丫頭那幾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小小年紀就愁眉苦臉, 完全藏不住事情。
她倒是主動坦白了裴柏過去找她。
「他說他應該是我爸爸。」
小丫頭癟了癟嘴:「還讓我看了你們的合照,說你們是夫妻。我叫你媽媽,就應該叫他爸爸。」
當時我回憶了很久都沒想起來什麼合照。
最後還是阿寶給我描述了下。
我這才想起來那的確是我和裴柏之間為數不多的一次合照。
他不喜歡拍照,
那次也是因為我的生日,
裴柏答應過會依我一件事,這才勉為其難地和我合照了一張。
不過照片上的他依舊臭著一張臉。
我以為離婚後,照片都被裴柏燒了的。
「那你叫他爸爸了嗎?」
我好奇。
阿寶重重地搖頭。
她說:「爸爸是媽媽在這個世上除了我以外很親密的人, 他應該和阿寶一樣很愛很愛媽媽。但是那個叔叔不是。」
「連小孩都能看出來的事情,都能懂得道理。」
我把阿寶的話復述給裴柏聽, 又說:
「裴柏, 你一個成年人憑什麼還在找借口呢?」
裴柏被堵住了所有的話。
蒼白著臉,眸子被燒得通紅。
江淮遲不知何時抱著阿寶站在了我身後。
裴柏移開視線看了眼。
但像是被燙傷般很快挪開。
「你們在一起了?」
他沙啞著聲音問我。
我沒回答。
裴柏又問:「所以,這次我真的失去你了,對嗎?」
「你該回去了。」
裴從月說裴柏這段時間鬧得太過, 裴家二老著實動了怒氣。
再這樣下去, 他就不再是裴氏繼承人了。
「叔叔阿姨年紀大了,你不應該老是讓他們擔心。還有從月,她跟在你身後替你收拾的爛攤子太多了。」
我最後告訴裴柏:
「我可以陪你成長,但我不可能永遠都在等你長大。」
11
裴柏自己離開了。
江淮遲讓阿寶和江藤先去玩, 自己倒是亦步亦趨跟著我。
我好笑:「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我這不是怕你心軟嗎?他裝得那麼可憐。」
江淮遲忍不住小聲嘀咕:
「真綠茶啊!苦肉計都給他用上了,我都還沒用呢!」
他還不服氣。
而我隻是回給這人一個腦蹦子:「做飯去!」
「哦。」
江淮遲委屈巴巴。
不過之後裴柏沒有再來找我。
裴從月倒是得了空闲來找我聊八卦。
從她那兒,我又得知了楚青又被她好兄弟的對象撕了。
因為她是被人姑娘帶著一群人直接捉奸在床的。
那姑娘也是猛。
直接讓楚青毀了容。
這次,沒有人再護著她。
沒過多久就聽說楚青又灰溜溜地出國了。
後來的事情我也沒有太過關注。
在玉林大劇院的那場演出格外成功, 導致我著實忙碌了很長一段時間。
而每次演出時。
江淮遲都會帶著阿寶和江藤坐在臺下看著我。
在我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一大兩小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於是滿足感和幸福感油然而生。
我也沒有再見過裴柏。
也沒有去打聽他的消息。
隻是在我和江淮遲結婚時,我收到了一條匿名短信。
短短四個字:
【新婚快樂。】
我知道是誰發的。
但也無所謂了。
總歸,我們已經成了兩條互不相幹的平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