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我卻一把鼻涕一把淚,嗚嗚點頭。
「我信,我信。」
炙顏見我如此識相,深深看了我一眼。
「為什麼要跑?」
「都說人間好玩……我想出來玩。」
我隨口胡謅,哪敢坦白我偷聽到他跟黑影說話。
時勢造英雄,該慫就得慫。
外面傳來紈绔們的聊天的聲音。
「裡面沒事吧?我怎麼聽到女人的慘叫聲?」
「我聽著不像慘叫,倒是挺享受的。」
享受?他們哪隻耳朵聽出我享受了?
「胡萊真是胡來啊,那女人可是有身孕在身……」
我怕炙顏繼續捻我,趕緊勸他。
「他們這些凡人的思想真是太齷齪了!跟我實在是沒法比。」
「殿下,您……要不回妖界去安心養胎?」
炙顏居高臨下地睨了我一眼:「你不是說人間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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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
「我陪你玩。」
「……」
我心情復雜,甚至有點想自殺。
重新幻化成胡萊,我帶著孕婦模樣的炙顏回胡家。
「我來這裡很久了,你得聽我的,不然這些人會懷疑你的身份。」
我小聲囑咐炙顏,怕他生氣,我補充。
「Ṫű₆放心殿下,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
炙顏的神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胡老爺像是聽到了風聲,怒氣衝衝地衝出來,指著我的鼻子罵。
「孽子!」
還沒來得及罵下一句,他便與炙顏的雙眸對視。
炙顏月光般的容顏灼燒著胡老爺的眼,一瞬間,胡老爺就像看到了神仙。
炙顏比風雪更凜冽的氣度,高貴的步履與難以言說的氣場,將胡老爺的心碾壓到了塵埃裡。
咒罵變成了溫和的問候,指責變成了最貼心的款待。
炙顏被客客氣氣地請進了最好的廂房。
胡府所有人都供給炙顏驅使。
夜半,炙顏泡過了花瓣浴,身穿胡家最華貴的絲絹,凌亂的衣擺下露出了蛇尾,將我捆在他身邊。
「進門開始,你似乎一直有話要說?」
炙顏玩味地看著我。
我緩緩開口,慢慢吐出一個字。
「6。」
然後我補充了一句。
「不愧是你。」
胡家的八卦傳遍了整個江南。
花天酒地的胡萊公子忽然規矩了,成了江南有名的耙耳朵。
胡萊即將迎娶的姑娘美如天仙,氣度非凡,胡府的當家人也換了,如今一切都讓這未來的當家主母做主,這在整個江南都實屬罕見。
也許是名聲太大的緣故,原來那些跟我一起花天酒地的紈绔們都來胡府吃一手瓜。
「胡萊,聽說你被未來的夫人管得死死的?」
「還沒成婚,十裡八鄉都知道你懼內了,以後你怎麼混?」
我厚著臉皮撐場子,一臉驕傲地看著他們。
「她肚子裡有我的孩子,自然是要對她好的。」
「我又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
「誰說我懼內?我這是愛她的表現!」
張三用手摟著我的肩膀笑得猥瑣:「看來胡萊兄豔福不淺啊,美人兒滋味如何?」
「當然好,這是能白跟你說的嗎?」我板著臉,「想聽?得加錢。」
話音剛落,會客廳一陣死一樣的寂靜。
我抬眼一看,炙顏斜倚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倒吸一口冷氣,炙顏緩緩朝我走來。
我僵在原地不敢動,一瞬間想好了自己死後葬在哪裡。
炙顏卻忽然伸手,把張三的手從我肩膀上揮了下去。
張三和炙顏目光對峙,氣氛陷入了凝滯。
我一臉茫然ťŭ₀。
張三的臉上依舊是平日裡的猥瑣,現在那笑容卻有些掛不住。
兩人像是在眼神鬥法似的。
發生什麼事了?
兩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蒼白,張三終於率先頂不住,找了個借口招呼著其他人回去。
這時,我看到張三的背後有一道黑影縈繞周身。
我想問炙顏是怎麼回事,卻見炙顏臉色蒼白如紙。
他倒下之前的最後一句話是。
「少跟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來往。」
06
我天都塌了。
堂堂妖皇居然被一個凡人看暈了!
我趕緊叫來城裡最好的大夫們給炙顏看病,大夫們看完滿臉驚恐。
「這、這明明是死人脈!」
「救不回來了啊!」
我無能狂怒:「一群廢物!治不好她,我讓你們通通都陪葬。」
大夫們下餃子似的跪了一地。
炙顏躺在榻上,睫毛微微一顫,朝我翻了個白眼。
「你到底在人間看了多少亂七八糟的話本子?」
炙顏使了個法術消除了這些人的記憶,把他們都撵走,終於恢復了清靜。
他疲憊地靠在榻邊,衣裳凌亂,胸肌半露,蛇尾若隱若現。
這大蛇真是該死的性感,我咽了口唾沫。
炙顏有氣無力地吩咐我。
「去幫我找懷仙草來。」
懷仙草,妖界保胎神器。
我一驚。
——區區猥瑣男張三,看一眼炙顏,居然有這麼大的威力?居然到了需要保胎的程度?
我可能錯過了什麼關鍵劇情,嘴比腦子快,我脫口而出。
「不如趁此機會打胎。」
一瞬間,炙顏的眼神讓我體驗了二十八種極刑,他聲音森冷。
「你再說一遍?」
我哪敢說什麼,趕緊開溜。
其實,我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之前用盡一切辦法想要打掉這個孩子的是他。
為什麼現在……恍然間,我大悟。
這一定是偉大的母愛。
懷仙草長在妖界與魔界的交界處,原本這裡是一處混沌之地。
八百年前,經過妖皇與魔尊的聯手整治以後,這裡的治安有了極大的改善,妖族與魔族百姓安居樂業共同創造了良好的經商環境。
所以這裡的懷仙草也被採禿了,我兜了好幾圈,終於尋到一棵小苗苗。
這棵懷仙草位置刁鑽,正好處於懸崖邊,廢了老半天勁罵罵咧咧地上了懸崖,我卻是一愣。
懷仙草的旁邊懸著一片詭異的黑影,像是在守株待「菟」。
那黑影如同一條巨大的黑蛇,蜿蜒詭異,汙濁的氣息撲鼻而來,令我差點喘不過氣來。
下個瞬間我就被這個東西纏住,無法動彈。
多麼熟悉的節奏。
上次被纏還是被炙顏,那次和炙顏的林林總總,我還歷歷在目。
可是炙顏還在千裡之外的人間,那麼問題來了。
這位又是何方神聖?
我被黑影纏住了脖頸,勉強吐字。
「有何貴幹?」
「你好香。」黑影聲音低沉,聽著有些耳熟。
什麼虎狼之詞!
「你當我是什麼隨便的妖嗎?」
「你不是嗎?」
他反問我。
我很生氣,上次和妖皇是屬於不可抗力,這次我……我掙扎了一下,發現確實也不是他的對手。
他的黑影如蛇,已經纏上了我的腰上,勾起了我的裙擺。
「你們做蛇的都這麼變態嗎?」
我氣急敗壞地威脅他。
「你信不信,上一個對我這樣動手動腳的人,現在已經懷孕了。」
那黑影發出輕輕的笑聲。
這笑聲太猥瑣,讓我想起了今天的張三。
還有張三今天背後縈繞的那一道黑影!
原來今天跟炙顏對峙鬥法的是這個黑影!
下一瞬,隻聽「啪」的一聲,一道華麗的蛇尾拍在黑影上。
炙顏絕美的臉忽然出現在我的身側。
他怎麼忽然來了?我關切地看了一眼他的肚子。
「孩子沒事吧。」
炙顏冷哼一聲,不搭理我。
還生我氣吶?真是個小心眼子。
黑影被炙顏拍了個大逼兜,似乎被拍蒙了,卻沒有任何停留,直接朝著我衝來。
我看著那黑影的模樣,腦子裡忽然浮現出之前看到的畫面。
——炙顏面對水鏡說話,語氣不善,水鏡中有一個影影綽綽的黑影。
「快生了,不管如何,生下這枚蛋,本王便弄死那個膽大包天的菟絲花。」
這就是那個黑影!
炙顏攔在我的面前,替我擋住了黑影的侵襲。
「稀奇,你居然護著她。」
黑影發出嘲笑聲。
我氣得很,大聲罵他。
「那當然,我可是孩子他爹!」
黑影卻趁此機會虛晃一槍,他分裂出一絲黑影鑽進了我的耳朵,像是在吟唱,又像是在洗腦。
「不要相信炙顏,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別忘了,他是冰冷的蛇族,蛇最冷血,他沒有感情,隻有本能。」
「他不會愛你的。」
我心裡莫名一咯噔。
炙顏抽出我耳朵裡的黑絲,一腳碾碎在腳底。
他眼神復雜地看著我,眉頭微蹙,卻沒有開口說話。
半晌,我從懷裡掏出那根可憐巴巴的懷仙草,朝他嘿嘿一笑。
「採到了。」
然後我沒出息地暈了過去,所以我沒機會看到炙顏那略顯慌亂的表情。
醒來時我已經在人間的胡家。
我甚至還躺在了炙顏平時作威作福的床榻上,炙顏躺在我的身側,睜著他的蛇眼盯著我。
我差點沒給他嚇得厥過去。
「你你你……」
炙顏用蛇尾纏著我,然後將尾巴塞進了我的嘴裡。
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卻覺得現在的場景有點奇怪。
略帶澀情。
我臉紅了,眼巴巴地盯著他。
「他是我的弟弟,我們是雙生蛇。」
炙顏聲音低沉,緩緩在我耳邊訴說。
「他天生便背負了詛咒,沒有實體,如黑影般存在,母親說,我自小佔盡好處,讓我對弟弟好一些。」
「辣膩……堆他好嗎?」我努力說話。
然後Ṭù³牙齒磨到了他的尾巴。
炙顏倒吸一口涼氣,尾巴不自覺地將我纏緊。
我心中一慌。
上次他把我纏得這麼緊的時候,正是他發瘋的那晚。
「膩不邀亂來嗷……」
我努力警告他。
「膩害懷著蛋呢!」
炙顏眼眸發紅,渾身皮膚微熱。
他把尾巴抽了出來,看了看尾巴上拉出的絲兒,咬牙開口。
「他一直覺得是我奪走了本屬於他的一切,我與他虛與委蛇,他與我互相诓騙。」
「可他如今已是魔界之主,卻依舊覬覦我身側的一切,一旦我有珍視之物,他便要奪走。」
「張三今日被他附身,你覺得我對他如何?他對我如何?」
我陷入了沉默。
好復雜的兄弟情,不好評價,不評價我可能會死,胡亂評價我也可能會死。
半晌,我終於想出了最佳社交詞匯。
「一般按照話本劇情,你跟我說這些就是想用你悲傷的過去和深沉的魅力吸引我愛上你。」
炙顏頓時變得面無表情。
「你是不是想死?」
07
不,我不想。
我趕緊轉移話題:「那你覺得我有沒有愛上你?」
他想都不想就說:「這還用猜?」
我迷茫地看著炙顏,不知道他哪裡來的自信。
畢竟連我自己都沒弄清楚,我不排斥他的身體,到底是因為他這張臉,還是因為他的天賦異稟。
然後我的靈識就被他入侵了。
「你變態啊!」我趕緊合攏靈識之海,卻被他輕而易舉擊破了防御。
他穿過我的靈識之海,看到了我所有不堪的曾經。
我扒著樹妖拼命汲取營養的樣子。
我被別的花妖踩在腳下碾碎枝丫辱罵的樣子。
我小心翼翼在夾縫中獲取陽光雨露的樣子。
我第一天化形的樣子。
然後是那天,我被花妖們趕出自己的領地,受傷去秘境採仙草的樣子……
我要瘋了,現在的我幾乎比那天在秘境跟他糾纏時還要毫無遮掩。
炙顏卻在這個時候衝出了靈石之海,走向了我的心門。
我的心門裹滿了藤蔓,密不透風,根本看不到裡邊究竟ţù₂有什麼。
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緩緩松了口氣。
可炙顏卻伸手捉住了心門上的主藤蔓。
我一個激靈,腦子裡猛烈地放起了煙花,我的耳邊似乎也響起了炙顏的悶哼聲。
我靠,這就是傳說中的神交?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炙顏終於出來了。
他眼神迷蒙,額間滿是冷汗,我也好不到哪去,渾身一動也動不了。
「你看到了什麼?」
我聲音虛弱,終究還是抵不住好奇。
「冷漠。」他緩緩說。
氣氛有點尷尬。
我眨了眨眼,不想讓話掉地上:「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