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有些人真是臉大如盆,害了親兄弟還敢來家宴。」
我故作不解:「三妹在說什麼?誰又害了親兄弟?」
「咱們兄弟姐妹,也就葉寧宣一個人出了差錯,怎麼,你要認呼延佐做父親了?」
「你放肆!你怎麼敢這樣與我說話!」
「我有何不敢,你且說來看看?」
葉琉微赤紅雙目:「我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你不過就是一個棄子——」
「琉微,閉嘴!」
林三娘姑侄和我爹一同前來,一左一右站在我爹旁邊。我爹臉色微沉,不甚滿意地看了眼葉琉微,道:「琉微,你也是結了婚的人了,怎麼說話如此不過腦。」
林三娘強笑道:「琉微就是沒什麼心眼,不會說話,陛下您還不了解她麼?」
她招呼了一下葉琉微:「還不給你長姐道歉!」
葉琉微梗著脖子不肯出聲,林三娘眸光狠厲:「琉微!」
三驸馬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了葉琉微的袖子,低聲勸了一句,葉琉微才沒好氣地說了句:「長姐勿怪。」
我瞧了瞧三驸馬,心道林三娘看女婿的眼光真是不錯。
當年葉琉微自覺丟人,不肯定親,最後林三娘為她定下了鎮遠侯府的嫡次子。鎮遠侯家風嚴謹,兄弟和睦,三驸馬性情敦厚,實為良配。
可惜葉琉微始終不滿意,這些年和驸馬常有爭端,甚至還在公主府裡養了幕僚,夜夜笙歌。
嘖,三驸馬好好一個世家子,綠雲罩頂,被人恥笑。也不知是結親還是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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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家宴,皇後身體不適,咱們就先開席吧。」
我娘向來不參加這些家宴,在場諸位也都習慣了。隻有大小兩位林妃,一左一右的坐在我爹身邊。
林芷瑤腰身纖纖,眉目潋滟,正是青蔥好年紀,倒顯得風韻猶存的林三娘,有些憔悴。她親自給我爹擺菜,幾次目光交匯,都帶著崇敬和仰慕,難怪我爹如此留戀溫柔鄉。
我爹舉杯,邀我們共飲。一旁的林芷瑤矜持一笑:「陛下,臣妾飲不了酒。」
我爹急忙關懷:「愛妃可是身體不適?」
林芷瑤身後的婢女笑道:「回稟陛下,我們娘娘已經有三個月身孕了。」
我爹趕忙叫人撤了林芷瑤桌上的寒涼之物,喜不自禁地摩挲著林芷瑤的手。
我抬眸看了眼上首的林三娘,脂粉也蓋不住她臉色的蒼白,纖長手指捏緊了酒杯,笑容中透出幾分勉強來。
王昱趁機在我耳邊輕聲說了句:「這下可有大戲了。」
不知道林三娘此刻心頭什麼滋味,總歸,不會太好過。可見我爹這真愛,也是廉價得很。
宴飲過半,我在去更衣房的必經之路上,等到了林芷瑤。她身姿如柳,一點看不出有孕。
林芷瑤握著我的手,眼圈紅紅道:「將軍在定北郡一切都好麼?」
我回握住她的手:「你不用擔憂我,宮中待得可習慣?一切要以自身為重才是。」
她沒有回答我,問道:「今日將軍身側的,就是王公子吧?」
「他伺候將軍可還順手?」
我望著林芷瑤懇切的眼睛,忍不住移開了目光,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王昱和伺候人聯系起來。
「你且安心。」
林芷瑤猶未放心,又道:「將軍是有大志向的人,身邊怎麼能沒幾個可心人呢?」
她咬了咬嘴唇:「您素日軍機繁忙,沒見過這後宅爭寵之事,日後您的主母,嗯,丈夫,萬不可善妒才是。」
想到王昱就站在回廊後面,我幾乎僵硬在原地,強笑道:「你放心,子暉不是那般人。」
她長嘆口氣,情真意切道:「可恨我與將軍同為女子,不能伺候您。」
我不知如何開口之際,林芷瑤的侍女疾步走過來,急切道:「娘娘,陛下尋您呢。」
林芷瑤厭惡的皺眉:「行吧,我這就回去。」
她臨走之際,還拉著我的手道:「將軍,您的秋衣我都趕制出來了,明日就送到您府上。」
林芷瑤身影消失後,王昱從廊後踱步過來,苦笑道:「我竟不知,這情敵還有女子?」
「將軍,您打算什麼時候讓妾身伺候啊?」
我就說,不應該讓王昱認識林芷瑤,學壞了吧!
王子暉仍舊意猶未盡:「妾身聽聞,將軍家中主母兇悍,不知能不能容得下我,到時候將軍可要給我撐腰。」
我將生死看淡,墊腳攬過王昱肩膀:「你放心,他要是不同意,我就將你養在外宅。」
「郎君真是心似玄鐵,叫妾身好生難過。」
十九、
林芷瑤有孕,我爹意氣風發,賞賜一波又一波,直欲給林芷瑤加封貴妃。還是林芷瑤自己說,待麟兒誕下再賞也不遲,總要考慮姑母的面子。
可惜,我爹沒忍住,壽宴前一天封了林芷瑤為貴妃,賜封號婉。
雖說賜封號是為了避開林三娘,但多了個封號,到底不一樣。
因著林芷瑤封貴妃,我爹的壽宴上暗流湧動。席間眾人神色各異,坐我下首的葉琉微倒是挺高興。
她趾高氣揚地看著我,道:「我表姐和母妃如今同為貴妃,林氏一家正得帝寵,你還能越過我去?」
三驸馬聞言險些一口酒噴出,神色復雜地看著自己妻子,許是沒見過思維如此不同凡響的女子,一時失態了。
我笑著說:「琉微真是,真知灼見,愚姐佩服。」
葉琉微沉默著沒說話,眼神猶疑地看著我,估計是一時間沒聽出好壞。
今日,葉寧宣也來了,宮人推著他進來時,我險些沒認出來。他面色蒼白,像是許久不見陽光,臉頰凹陷,神色陰鬱,隻一雙眼睛極亮,似是千萬種情緒湧動。
輪椅和地板接觸,滾輪咕嚕嚕地響著,路過我案前,他擺手停下來:「長姐,多年未見,甚是想念。」
我笑吟吟地說:「我也十分掛念你,你這腿還能站起來不?」
葉寧宣神色一滯,目光似有實質一般扎人,要是眼神能殺人,他此刻已經把我千刀萬剐了。
我卻假裝不曾發覺一般,繼續道:「你啊,就是冒失。當初我說窮寇莫追你偏不聽,看看,腿都折在呼延佐手裡了。」
我越說越誠懇:「但是你放心,長姐知道你心裡苦,日後有機會一定把呼延佐的首級給你帶來,墊腳。」
葉寧宣臉皮抽搐了好幾下,呼哧呼哧的穿著粗氣,神色更加陰鬱,宮人見狀忙把他推入席。幾個弟妹你看我我看你,硬是換了位置,把我倆隔開了。
三驸馬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被葉琉微當眾呵斥才垂下頭。
命婦席上,鎮遠侯夫人看到這一幕,捏著手帕不說話,眼底一片陰晦。做父母的,看到愛子當眾被妻子如僕人般呵斥,心裡恐怕不會舒服。林三娘打了個好算盤,隻可惜生了個蠢女兒。
我娘瞟了一眼葉琉微,見林三娘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冷冷地開口道:「長樂怎麼嫁了人還這麼毛毛躁躁?你素來在你娘面前學規矩,可別再丟林貴妃的臉了。」
「林貴妃,你要是狠不下心教公主規矩,我倒是可以派人替你教教。」
林貴妃登時臉色黑如鍋底:「不勞皇後費心。」
葉琉微哼哼一聲,梗著脖子不再說話。
我爹跟林芷瑤姍姍來遲,帝後不和,這些年也未曾同時出現過,倒是不稀奇。隻是往年都是林三娘陪著我爹一起,今年竟是換了婉貴妃。
一時間眾人眉眼官司亂飛,畢竟帝心難測,這位婉貴妃看著像是有福氣。
二十、
宴飲過半,王昱沉著臉回來。
我低聲問他發生了何事,王昱難得情緒上臉,冷笑連連。
他一抬手,自袖袋裡拿出半截信箋,墨跡沾了水,已看不出樣子:「方才小竹林偶遇三公主。三公主言說,讓我擇良木而棲。」
我瞠目:「葉琉微?她失心瘋了吧?」
此刻葉琉微還真不在席上,隻有三驸馬自飲自斟,看著頗有幾分落寞。
我咽了口唾沫,心道:我隻知道葉琉微是蠢材,不成想她還挺有志向。
看這情形,葉琉微是真把林芷瑤當林家人,自以為是助力。
蠢人就是這點好,一旦認定的事情被推翻,他們可不會管什麼縱橫謀劃長久之計,是立時就要發作的。這對我而言是好事。
林三娘既然把女兒養的這麼不像樣,自食惡果也是應當。
我正低頭沉思,忽聽林三娘喚我:「本宮好些年沒見到大公主了,公主和王昱的婚期定好否?」
我垂眸,未做聲,林三娘也不腦,嬌聲道:「陛下,妾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公主身上還帶著郭家虎符,到時可是要做嫁妝送進琅琊王氏?」
她一雙美目嬌滴滴地看著我爹,神色無辜,好似隨口一說。這話卻如冷水遇熱油,殿內氣氛一時沸騰。
我爹眼一亮,林三娘繼續道:「這未免太讓人擔憂,大公主,我看你不如今日就把虎符做生辰禮,交還陛下吧。」
我扯動一下嘴角,話都不想說,要是我手裡的軍權,三言兩句就能拿回去,我爹還用受我娘的氣?
怪不得葉琉微蠢的不知所謂,原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都不用說話,席間郭家一系的大臣,就紛紛開口,引經據典,從頭到腳的把林三娘撅了一頓,說得她差點翻白眼。
還是林芷瑤笑著替她解了圍:「姑母是吃多了酒吧?今日陛下壽辰,就不要說這些掃興的事情了,茹桑,快帶姑母去更衣休息片刻。」
茹桑如蒙大赦,趕緊把被噴傻了的林三娘帶下去。
我爹臉色鐵青,一股火最後隻落在林三娘身上,冷聲道:「這麼大年紀了,還這般不懂事。」
二十一、
因為林三娘異想天開的一番話,我爹的壽宴不鹹不淡的結束了。
我本就是回京參加壽宴,壽宴已過,就應當回封地。
為此我娘特意下了懿旨,說是母女多年未見,留我多住些時日,讓我的副將先回定北郡。
我娘留我自然不是因為舍不得,那日壽宴結束,我便同林芷瑤說了葉琉微的驚人之舉,善加利用,興許能給林三娘一個重創。
林芷瑤當時沉思片刻,就想了一離間計。
她說:「林三娘的立身根本是聖上的感情,隻要聖上對他離心,她也就離倒臺不遠了。」
我未做聲,垂眸許久,才道:「芷瑤,我要的不僅僅是林三娘倒臺。」
「將軍所思,芷瑤清楚,這世間男兒,本就沒有能及將軍者。」
她情真意切地看著țú₅我,柔聲道:「我會竭盡所能幫將軍成大業。」
我搖搖頭:「芷瑤,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於我而言,你比林三娘重要的多,你做事,要顧全自身。」
林芷瑤咬了咬唇:「將軍,您放心。」
我爹壽宴後三日,宮中傳來消息:葉琉微衝撞了婉貴妃,還對貴妃動了手,當場就見了紅。
我進宮時,萬寶迎著我焦急道:「三公主惹了禍,如今躲在林貴妃宮裡不肯出來,陛下氣的狠了,發了好大一場火。」
「婉貴妃可還好?」
萬寶道:「貴妃身子骨康健,倒是無礙。」
我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來,隨著萬寶進殿。
我爹此刻還坐在林芷瑤殿裡,見我進來,也未說話,隻陰沉著臉。
內室,林芷瑤的哭聲悽悽切切的傳出來:「陛下,陛下要為臣妾做主啊。」
我爹心疼的不行,卻又不知如何是好,畢竟是親女兒做的事情。
我沉聲問道:「三妹與婉貴妃是表姐妹,素日親近,怎麼會做出這般事?」
林芷瑤哀哀戚戚地哭道:「長樂殿下問臣妾,日後生了兒子,還認不認姑母。」
「我說一切都以姑母為尊。」
「殿下還不滿意,非要我跪下發誓,承諾日後要幫袞王奪嫡。」
「臣妾哪裡敢發這種誓?這豈不是在詛咒陛下!妾對陛下一片真心,怎可如此?誰知公主動了氣,叫了宮人要對臣妾用刑。」
「陛下,臣妾那孩兒實在可憐,若不是宮人護著,臣妾今日怕是不能活著回來見您了。臣妾真是不知哪裡得罪了公主。」
我爹越聽臉越黑,葉琉微這操作,簡直是明晃晃的打他的臉,更何況涉及儲位。
我在一旁添柴加火:「琉微做事,也是太過了,林貴妃是怎麼管她的?三妹以前至多有些跋扈,可沒到這個地步。」
我爹臉色本就難看,聽我說完更加陰鬱,冷笑道:「是了,沒人教她,長樂那個腦子根本不會想到這裡!」
我爹盛怒之下,直奔林三娘宮殿,此刻也不管真不真愛了,滿心都是怒火。
我爹這個人,前半生靠妻子家鼎力相助,後半生靠女兒沙場陷陣,因此總覺得龍椅坐的不夠穩當,最忌諱就是有人覬覦他的權力。
我看林三娘今日,是不能善了了。
「芷瑤,你可還好?」
我爹一走,林芷瑤就抹了眼淚坐起來,嗤笑道:「那葉琉微真是蠢得我發慌,我不過稍微透露了些許對腹中胎兒的期許,她聽了府上那些半吊子幕僚的分析,竟然想要我當場給她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