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在思慮之中,又聽見辛昭背著手侃侃而談:「不止是榮國,辛國也已經開始點兵,準備與榮國一同攻打業國,不過辛國不願輕啟戰端,公主隻要肯護送我回到辛國,便可止息兵戈,不然我父皇便到你們業國國都來接我回家了。」
「痴心妄想。」我幾乎是從牙根裡咬出了這幾個字。
「無妨,公主還有時間考慮,玉奴靜候公主佳音。」
玉奴本是我起來羞辱辛昭的,此時從辛昭嘴裡吐出來,卻成了對我明晃晃的嘲笑。
4
我不再與辛昭糾纏,而是挑了匹馬,去往皇宮,準備讓皇帝召群臣議事。
大業不算太強,別說如日中天的辛國,單是一個榮國便足夠讓大業嚴陣以待了,若兩國通力合作,大業隻是一盤菜。
走到半路,我突然反應過來,若辛國真的要動兵,辛昭為何要告訴我,等到辛國大兵壓境,打與不打,便不是我說了算的。
他在說謊。
為什麼?
不對,他要跑!
我立刻調轉馬頭,奔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內侍女侍從倒了一地,環顧一周,我正好看見辛昭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若是回來得再晚些,恐怕連辛昭的影子都見不到了。
我立刻縱馬去追,追了幾步,距離不見減少。
我知道,我追不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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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辛昭是下下策,但比起讓他跑了,殺了他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活著一定會成為我前行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至於那一點不舍之情,等他死後,我可以慢慢與他的屍體訴說。
我放緩了馬速,彎弓搭箭,直指辛昭。
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傳聖上口諭,召長公主即刻入宮觐見。」
皇帝怎麼會這個時候突然召見我?
我充耳不聞,拉弓松手,箭矢直飛而出。
辛昭身邊突然竄出一個人影,替他擋了這一箭,倒在地上。
我立刻開始準備第二箭,搭箭上弦,正要瞄準,皇城司統領已經騎馬跑到了我的面前,我徹底失去了辛昭的蹤影。
辛昭,跑了。
在去皇宮的路上,我想通了一切。
月前皇帝新納了個妃子,這事常有,我知道也沒在意,如今看來,這個妃子是辛國的人,辛昭通過這妃子與皇帝達成了交易,在關鍵時刻出面攔截我。
也是,皇帝在乎的隻有錢,我能給他一筆錢讓皇帝閉嘴,辛昭也能給皇帝一筆錢,讓他幫一個無傷大雅的小忙。
至於榮國,恐怕本有意借辛國之力,掠奪大業的城池。
國與國之間接壤就是原罪,誰都想從對方嘴裡咬下一口肉,輕易就能利用。
想到這,我有點羨慕辛昭。
有人一出生就有了半個天下謀篇布局總有無數人相助,有人苦心孤詣還要被自己的蠢弟弟背刺導致前功盡棄。
進宮之後,皇帝想要說什麼,我直接宰了他的新妃子,血噴了他一身,他下令殺過許多人,但卻是第一次看到血淋淋的場面,最後嚇得什麼也沒說。
我直接越過了皇帝開始發號施令。
首先下令大肆追捕辛昭,我對抓到人沒抱太大希望,隻求阻礙辛昭歸國的腳步,讓辛國投鼠忌器。
如今最重要的是應對榮國的入侵。
我聽了大臣們的建議,派遣將軍,調配軍糧。
對付榮國時間不能拖得太久,辛昭在業國境內,辛國還會投鼠忌器,一旦辛昭離境,辛國必定全力支持榮國攻打業國。
屆時,業國未必是對手。
我終歸不是皇帝,處理起國事缺少了大義的名分,軍隊並不是一心向我,朝中也有對我不滿之人,比如那位皇城司統領。
我沒把握在危機時候還能保持對國家的掌控力,所以必須最快速度結束戰爭。
辛昭這一鬧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辛國在大業國都布置的暗線幾乎全部暴露,接下來殺的殺,抓的抓,審的審,整個國都消停了不少。
還有皇城司統領,被我找了個由頭換了人,若非他那一攔,辛昭早就死了,我也不用日日憂慮。
辛昭的逃脫,幾乎成了我的心魔。
5
戰局僵持不下,一拖拖了一個多月,不得已我隻能出了絕招——砸錢。
我派人去榮國,向糧商採購糧食,有多少買多少,因此糧價日益增加,而榮國皇帝竟然趁機將軍糧賣了出去賺了一大筆銀子。
榮國境內人心惶惶,軍糧不足,軍隊自然也無心再戰,我派去的將軍趁機反打奪了榮國一城。
這一場仗打下來,我的小金庫幾乎縮水了一大半。
然而花錢的地方還沒有完。
這場仗打得漂亮,自然該論功行賞。
如何封賞我沒摻和,任由皇帝自己折騰,他愁壞了,整日召人商議,想要個既能拉攏邊關將士,又能省錢的法子。
皇帝還在發愁,我已直接拿了一筆銀子和大車的肉食送往了邊關,趕在聖旨下達之前送到。
這筆錢幾乎榨幹了我最後的存銀,但這是必要的支出。
我送去的這些東西沒有皇帝的首肯。
將軍若是收了,便越過了皇帝,再也做不成皇帝的將軍了,他若不收,見過了這些東西之後,皇帝可拿不出能滿足眾將士的封賞了。
這是陽謀,要麼讓皇帝對邊關不滿,要麼讓邊關對皇帝不滿,無論結果怎樣,我都能成為得利的漁翁。
這支軍隊,我要定了。
將軍終究看不得將士受苦,收下了我的東西。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有了錢,我就捏住了天下人的咽喉。
皇帝不懂這個道理,隻知道加徵商稅,妄圖用這種方式從我手中奪走銀錢,可他收得越多,旁人想的法子就越多,他不僅拿不到錢,人心也離他越遠。
如今朝堂與軍隊都在我手中,我已經不需要再借他的名號了。
我的蠢弟弟該退位了。
群臣都做好了我登基稱帝的準備,我這邊卻偃旗息鼓了。
無他,因為近日來常常嘔吐,身體不適,尋了太醫把脈,太醫竟然告訴我,是喜脈。
仔細想了想,我與辛昭常常親近,壓根沒想起來避孕這回事,有了孩子也很正常。
懷都懷了,自然不可能再打掉,所幸我也需要一個繼承人。
女子懷孕不宜操勞,故而我推遲了登基的計劃,決定讓我的蠢弟弟再當一年皇帝,隻不過權力依舊牢牢把持在我自己的手上。
我也沒闲著,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我自然也容不得榮國與辛國在我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
辛國與榮國交通往來,都要經過一個叫作雲國的彈丸小國,雲國弱小,既不敢拒絕辛國,也不敢拒絕榮國,當然也就不敢拒絕業國。
將軍輕易就佔據了雲國,美其名曰駐軍雲國幫助雲國拒敵於外,就此隔斷了辛國與榮國的交通往來。
沒了辛國的支持,在榮國國主的「聖明」統治之下,榮國快速走到了亡國的邊緣。
與之相對的,則是大業飛速的發展。
我賺到的銀子幾乎過過手就全部花了出去,修路搭橋,招兵買馬,打造兵器,每一項都消耗巨大。
但成果同樣斐然。
百姓的手裡有了餘錢可供享樂,我賺的錢也越發多了。
走在路上,也是一派盛世景象,聞風投效的人才也多了起來。
在我產期將至的時候,榮國再一次主動挑起了戰爭,與一年前的榮國的野心勃勃相比,此時的戰爭不過是榮國的垂死掙扎而已。
我挺著肚子召臣子商議對策。
我故意放慢速度,一點點地消磨著榮國軍隊的士氣,這場戰爭持續了兩個月有餘,我已經順利產下了孩子,是個女兒。
榮國這次反撲打空了最後的國力,卻沒能取得成效,將軍一路直進,打到了榮國國都。
榮帝御駕親徵,兵敗後跳了城牆,以死殉國,皇後一碗毒酒,毒死了後宮所有的妃嫔和公主,也包括她自己。
榮太子也要跳城牆,可上了城牆卻一直腿抖,沒有跳成,被將軍帶了回來。
6
我給榮太子封了個安樂侯,命人陪著安樂侯整日飲酒作樂,沒多久,安樂侯便因為過度飲酒,猝然身死,未能留下一兒半女。
強大一時的榮國,就這樣滅了國,皇室死絕,偌大榮國國土,都成了大業的領地。
裹挾著滅國之威,我取代了我弟弟登上了皇位,成為了大業史上第一位女帝,將我的女兒封為了皇太女,創辦女學,建立女戶,設置女軍,使天下女兒不再隻有嫁人生子一條路可走。
弟弟退位之後,想不開,自刎了,我親手為他收斂了屍骨,我曾答應過父皇會好好輔佐弟弟,如今卻親手奪了弟弟的江山,還將弟弟輔佐到了九泉之下。
我有些愧疚,轉手下令殺光了弟弟留下的血脈。
之後,我遷都到了原本榮國國土的邊境,這個位置以大業如今的領土來看,有些偏了,但對於天下而言,位置卻剛剛好。
我從未有一日忘記了辛國,也沒有一日忘記了辛昭。
榮國已滅,如今我一統天下的攔路石,也隻剩辛國而已。
辛國早已收服了周邊的小國,領土大了許多,成為了一方霸主,實力比當年更勝。
大業比辛國發展得更快,如今也有資格與辛國掰一掰手腕。
辛昭自歸國至今,聽聞不大與女子親近,導致一直膝下無子,辛帝因此多了幾分猶疑,生了幾分易儲的心思,任由膝下皇子與辛昭相爭。
想到這我給他寫了封信。
「昔年有人曾言我心太貪,如今天下二分,一入我手,聽聞我之玉奴守身如玉,心生感慨,不若重投我懷,我必不計前嫌,以皇夫之位相聘。」
我以為辛昭不會給我回信,他卻回了。
「昭計劃於今歲七月初五登基,且邀公主前來觀禮,若公主懼怖,亦可不來。」
我看過後,將信燒了,隻要我敢去,辛昭就敢讓我回不來,我與辛昭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我們都清楚,辛昭不會因為我一句羞辱而衝動行事,我也不會因為辛昭的一句激將而前往辛國。
我們是死敵,我們也是知己。
我與辛昭再相見隻會是一種情況。
兩軍對壘。
屆時,一方得勝坐擁天下,一方失敗百轉成空。
不過眼下距離七月隻剩一個多月,辛帝尚在,辛昭就敢這麼說,顯然對辛國已經有了絕對的掌控力。
辛昭在被人懷疑不行的情況下,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我也不得不感嘆一聲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