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對女子的審美是要面容白皙,且上面要勻淨無疵。
所以但凡是女子臉上有斑,就注定同美女二字無緣。
容家出事後,那時容晞準備掩貌,本想著隻點些雀斑就夠了,可是點完斑,五官卻仍是精致的。
那時浣娘就說,萬一有那種不在乎斑的男子,她還是容易被惦記上。
就是得防著同慕淮一樣審美的人。
果然,這男人看她時,眼底明顯蘊了幾絲淺淡的笑意。
卻不是戲謔的笑。
慕淮覺容晞裝扮成小黃門的模樣,確實不那麼扎眼,但他卻覺得她這副模樣,更可愛順眼了。
他不禁伸手掐了下女人的臉蛋兒。
容晞顰著眉目,眼帶哀怨地看向了他。
那眼神都像是在說,夫君你到底帶不帶我去啊?
如鬼使神差般,慕淮低聲道:“朕帶晞兒去。”
容晞唇角漸冉了笑意,問道:“真的?”
慕淮心中懊悔,他怎麼就被蠱惑,竟是答應了這女人的請求?
卻還是低沉著嗓音,回她:“嗯。”
此時此刻,慕珏已然威脅著太監,讓他又將他抱回了椒房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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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進室,便見鏡臺前,母後竟是倏地撲向了父皇。
慕珏忙別開了小腦袋,心中默念著嚴居胥教他的話——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慕淮剛想要順勢親那女人一下,卻覺得周遭的氛圍不大對勁。
待他下意識地環顧了下四周後,便見慕珏別著臉,站在了雕花飛罩下。
慕淮冷聲問道:“你何時回來的?還不回你東宮去?”
容晞立即從慕淮的懷裡鑽了出來,她雙頰早已蔓上緋紅,看向慕珏時,卻是故作鎮定,假意問道:“是啊,珏兒你怎麼回來了?”
慕珏方才擺正了頭首,便見容晞竟是女扮男裝,還扮成了小黃門的模樣,臉頰上也點了雀斑。
他眸裡閃過一絲驚豔,用奶聲奶氣的小嗓音道:“母後這樣真好看,以後臉上都畫上這些小點點罷~”
容晞一怔。
從前她盛裝華服、精心整饬妝容時,慕珏都未誇過她。
看來這爺倆的審美,都有夠奇怪的。
第94章
春日的汴都正值惠風和暢的好時令,桃李芳菲,依依垂柳蔓上新綠, 全無初春的料峭寒意。
御街兩側的長廊之下, 商賈雲集, 一派繁盛盎然之景。
帝王即將御駕親徵,汴京城的百姓皆都盼其得勝而歸。
鸞旗皮軒, 重塗彩繪的三轅辂車停在了城門之前,這辂車為帝王御駕, 由兩馬並驅, 輪高九尺,通高近二十尺。轅飾被篆刻成了生動且有意趣的羚羊異獸,柱飾和軛飾上鑲嵌著瑪瑙和綠松石, 遙遙觀之都能覺出這辂車的華麗。
容晞目前的身份是近侍帝王的小黃門,戰馬數量有限,小黃門隨軍並不能打馬,按制應是站在辂車的一旁,同騎兵一樣,隨著行軍的隊伍一同行走。
她事先做好了心理準備, 亦提前備好了肉幹和水囊,也穿著舒適的長靴。
容晞想著, 自己既是要跟著慕淮一同出徵, 便絕對不能嬌氣。
她從前也吃過很多苦,行萬裡路對她而言並不算什麼難事。
齊軍的整個隊伍被一分為三,先行的隊伍要先去安營扎帳, 行進速度較快, 多數以騎兵為主, 且這些兵士主由王懷負責。
隨後的隊伍多為精銳兵士,護送著身為帝王的慕淮,行進速度稍慢,由尹誠負責。
而最後方的軍隊,則負責押運糧草。
軍旗微卷,戰角之聲鏗然且稍帶著悲愴的蒼涼之意。
慕淮和尹誠親自查閱了先行的軍隊,這才並肩回到了辂車這處。
容晞見他二人朝她的方向走來,便恭敬地施了個軍禮。
尹誠唇畔掩笑,看了容晞一眼。
怨不得慕淮沒有駕馬先行,而是要做辂車,原來是將這位帶過來了。
不過古今帝王若要出徵,也有不少會帶上妃嫔的,慕淮大可以直接帶著他的小皇後一起去,何必還要讓她女扮男裝?
見慕淮神色淡淡,尹誠也是個知趣的,他清楚慕淮並不想讓旁人知道容晞的身份,便沒向容晞施禮問安。
容晞縱是扮成了小黃門,也是一副機靈相,見慕淮向他走來,立即便尋出了矮凳,將其置於地面。
慕淮踩著矮凳上了辂車後,容晞復將其放回辂車原處,又站在了辂車的一側。
——“上來。”
男人的嗓音依舊低沉醇厚,讓人從中無法辨出任何情緒來。
容晞這時故意粗著嗓子問:“陛下有何吩咐?”
慕淮這時已將車帷掀開,又好氣又好笑地看向了容晞,他故意冷沉著臉,又命道:“朕讓你上來,近身伺候朕。”
容晞立即恭敬應是,可她的腿屬實太短,掙扎了半晌都沒有成功的進到那辂車的車廂內。
她剛要再去尋矮凳,慕淮環顧了下四周,見四下並無其餘兵士敢看向這辂車,便提著女人的兩個小胳膊,將她拽了進去。
慕淮並未穿戰甲,而是穿了件視朔的武弁之服,腰間環了她親手為他制的躞蹀,身後亦批了件赤色的披風。
瞧著矜朗英俊,大有一種睥睨四野的帝王之威。
他眉眼依舊冷峻,給人一種凌厲攝人之態。
待容晞坐定後,卻見辂車之內的檀木小案上,放著各種果物吃食,慕淮竟還提前差人為她買了曹婆婆肉餅。
座位上覆著軟衾裘皮,另一側還放著厚厚的一疊話本。
容晞眸中驚詫,不禁問道:“陛下…這…這……”
慕淮嗓音溫淡地回道:“給你解悶用。”
說罷,辂車已然前進,慕淮這時摸了摸她的發頂,又道:“你可枕著朕的雙腿憩上一覺。”
容晞仍故意粗著嗓子,推拒道:“臣妾是來服侍陛下的…不是來給陛下添麻煩的。”
慕淮也太嬌慣她了。
“陛下就當臣妾是小黃門,有事吩咐便好。”
她粗著嗓子說話的動靜格外的奇怪,慕淮因此蹙眉,又命:“你不用故意壓低嗓子講話,小黃門本來就是宦官,說話尖細的大有人在。”
容晞頷首,眉眼低垂,一副卑躬屈膝的順從模樣,語氣一本正經地回道:“奴才知道了。”
話落,慕淮不悅地拽著她纖細的胳膊,讓她離近他幾分:“過來坐,別離朕那麼遠。”
見容晞欲言又止,慕淮復道:“這裡隻你和朕二人,不必拘著。”
慕淮將那一疊話本都放在了女人的腿上,隨後又親了下她的額側。
容晞不敢再輕舉妄動,想著他是皇帝,而她是小黃門,自己得按照他的心意辦事,不能違背。
好在慕淮在外是有分寸的,不會讓她暴露身份。
辂車行的是官道,並無顛簸。
容晞去年懷慕琛時,曾同慕淮講起,自己在員外家做事時,最喜歡和丫鬟們一起看話本解悶。
他便記在了心裡,沒想到這要出徵了,他還差人給她備了些。
容晞卻沒心思看這些話本,卻怕掃了慕淮的興,便意興闌珊地翻著話本,也提點著精神,隨時等著慕淮的差遣。
她並沒有細看話本的內容,卻覺慕淮無論做什麼事,都是格外的鎮定自若。
按說兩國交戰也是大事,他卻一點都不緊張,就像是要帶她出汴巡遊似的。
耳畔是戰馬的嘶鳴之音,和千戶兵長洪亮的號令。
鐵甲微撞,馬蹄鐵亦是重重踏地。
容晞知道,適才她所見的兵士,很有可能就會在一場交戰後,犧牲在疆場之上。
可她來之前便做好了心理準備。
慕淮身為齊國君主,亦有自己的抱負,她要堅定的站在男人的身側,陪他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
所以她不能怕,也不能緊張。
——“你不睡?”慕淮嗓音低沉地又問。
容晞唇角微揚,柔聲回道:“奴才是要伺候陛下的,怎能睡下?”
慕淮無奈,隨後便躺倒在美人雙膝,語氣幽幽道:“那朕睡。”
容晞用手撫著男人線條硬朗的下颌,語氣溫柔道:“陛下睡一會罷,若有將領來找,奴才再喚醒您。”
“嗯。”
慕淮闔眸後,半晌卻又喚道:“晞兒。”
容晞不解,問道:“陛下還有什麼事?”
慕淮將聲音壓得很低,又道:“你不要有擔憂,朕不會有事的。”
容晞立即回道:“臣妾相信的,陛下一定不會有事。”
說罷,她俯身用柔唇吻了下男人的眉心。
這蜻蜓點水的一吻,卻讓慕淮的內心漸變得安沉,他順勢攥住了女人纖白的手,再沒松開。
出徵前,慕淮自是也回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戰爭於他而言,也有著諸多的慘痛回憶。
他身為大齊君主,亦是整個齊軍的統帥,身上承載著數十萬兵士的性命。
可有容晞在,那些不清不明,擾亂他心神的情緒皆都不復存在。
——所以晞兒,你陪我出徵,我很高興。
慕淮在心裡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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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軍軍紀嚴明,軍營的駐扎也很迅速。
先行的部隊在王懷的帶領下,選好了扎營地點,附近有幹淨的水源和峻拔的山谷。
為加固布防,先行兵亦提前築好了土壘,挖好了壕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