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心思深沉,縱是知道慕濤從無不臣之心,也不想讓他娶母族權勢太大的女子為妃。
好在郡公次女的溫順賢良在汴都世家廣為人知,希望這一世,慕濤的姻緣能夠美滿。
這般想著,慕淮便趁容晞未歸宮前,沐了浴,亦洗去了身上的酒氣。
待他換好了常服後,雨勢漸大,殿內的溫度也漸冷。
容晞卻仍是未歸。
慕淮心中有些擔憂,便派了太監去查看情況。
太監很快便回到了偏殿,告訴慕淮太子妃已然歸宮。
慕淮即刻振袖起身,便要去尋那女人。
容晞穿著太子妃的繁重命服,原本瑩透的小臉瞧上去卻帶著慘白,從前嫣粉的小嘴也泛著白,一看就是身子極為不舒服。
慕淮剛要開口詢問,隻聽容晞無力地喚他:“夫君……”
她身子往前傾著,便在他面前暈厥了過去。
慕淮及時將嬌弱的女人橫抱在身,心中難得有些慌亂,面色亦是極為凝重。
太醫到東宮後,對慕淮道:“太子妃本就體寒,這胎又是早產,最近又勞累,這逢上月事,體質自是虛弱了些。”
慕淮聽到月事二字,便想起了從前她為他浸冷水的事,對容晞既存心疼又存愧疚。
還沒入秋,慕淮便命下人在殿中燃了炭。
床上美人兒的面容漸漸恢復了些血色,慕淮坐於床側,一直守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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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轉醒,便命宮人呈上了紅棗姜絲湯。
待容晞起身後,便見慕淮眉眼凌厲,語氣微沉地問她:“聽丹香說,你在陳王府就身有不適,為何一直忍著不說,也不尋機歇息?”
容晞自是知道,慕淮語氣雖像訓斥,實在卻是在埋怨她不關切自己的身子。
便細聲道:“妾身這是老毛病了,再說女兒家月事不順也是經常,犯不著嬌氣,妾身也不想在德妃娘娘面前失態。”
慕淮接過了宮人呈上的紅棗姜絲水,用瓷勺舀了舀,邊往她嘴裡喂著,邊命道:“下回身子不適不許強忍著,你犯毛病,也折磨著孤。”
容晞乖順地點了點頭。
慕淮忖了忖,又命:“明日便告病,陳王府不差你一個幫襯的人,德妃會理解的。”
容晞聽罷,卻道:“夫君這樣,難免太過嬌慣妾身,這樣不好…”
話說到一半,她又環顧了下四周。
見並無其餘宮人在側,又道:“現下夫君是太子,沒人會說什麼,若將來…夫君登臨大位,妾身便是皇後,若夫君還是這麼嬌慣妾身,那些言官肯定會呈折子講些諫言的。”
慕淮不以為意,待將姜絲紅棗水置於身側高幾後,回道:“孤厚愛發妻,誰會說三道四?”
容晞抿著柔唇,回想起近一月的種種。
有時若他將她折騰得慘了,慕淮會特意叮囑宮人,不讓宮人喚她起身,任由她睡過頭。
她若食欲不振,慕淮便會苛責庖廚。
前陣子小宮女為她篦發時,有些莽撞,不小心扯拽了下她的頭發,弄疼了她。
這事被慕淮瞧見後,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立即就瞪了起來,差點要讓太監將那宮女拖出去打上幾十個板子。
好在她攔阻了下來,不然那宮女八成便會被打個半殘。
容晞覺得慕淮平日對臣下和宮人都算賞罰分明,人也勤政自律。
對那碼子事雖然有些上癮,卻也不算是耽於美色、不務正業的儲君。
可一碰到與她相關的事,慕淮的種種表現便跟昏庸的暴君對待禍水紅顏似的。
慕淮原本就叫過她禍水,容晞也很不想成為惑君的女人。
便耐心地同慕淮解釋:“但夫君不能因為一些小事,就苛責下人,這樣對夫君不好的。下人們難免會出錯,有錯便按規矩罰,不至於重懲。”
慕淮將細聲細氣同他講話的嬌弱女人擁進了懷中,低聲道:“其餘事都要賞罰分明,惟你不行。”
容晞閉目靠在他的懷中,小聲問道:“為何不行?”
慕淮親了下她的發頂,語氣有些鄭重:“晞兒是孤的心肝肉,少根頭發孤都心疼。”
話落,容晞還是禁不住在他懷裡悶聲笑了起來。
她頰邊泛起了淺淺的梨靨,笑容極美,慕淮心中也被感染。
隻聽容晞又弱聲低喃道:“還好沒其餘宮人在,若讓旁人聽去了,夫君的一世英名便毀了。”
慕淮將高挺的鼻梁抵.在了她的頸間,邊嗅聞著女人熟悉的發膚之香,邊用大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上,替她焐著泛疼的那處。
他埋於她的頸間,嗓音低沉道:“你月事不順的小疾,原始於孤,孤當然心疼。”
雷聲不絕,風雨欲來。
容晞在慕淮的懷中卻尋到了安全感。
殿內很溫暖,二人正無聲地溫.存著。
——“殿下…乾元殿的公公正在東宮外,說…說皇上急召您去乾元殿。”
小太監的聲音很焦急,打破了寢殿原本溫馨的氣氛。
容晞神情也漸變得驚慌,她隱約猜出了什麼,溫馴美麗的眸子也漸漸染上了懼色:“夫君…父皇他……”
慕淮吻了下她的眉心,溫聲道:“別怕,等孤回來。”
待將容晞的情緒安撫好後,慕淮便闊步走出了寢殿。
甫一出東宮,他的眼神再無適才面對容晞的柔情。
他表情冷沉淡然,眼神涼薄卻又不失堅定。
為慕淮撐傘的小太監心中難免會有些緊張。
既是乾元殿的大公公都親自來東宮了,那就算是再傻的人也能猜出,皇上這是,大限將至了。
隻見眼前的太子身姿高大挺拔,他步履沉穩地往乾元殿走去時,是一副不懼風雨的鎮定之態。
小太監知道,大齊江山即將易主。
這本是會讓闔宮諸人都深感不安的時刻。
眼下,太子慕淮即將登基稱帝,繼承其父輩的江山基業。
可那小太監卻覺得,慕淮做皇帝,他雖身為雍熙宮裡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下人,心裡頭,竟是比從前更安沉了。
第78章 二合一(看下作話)
秋日的汴京城西風漸起,豔陽高照。
成群的大雁從北燕飛回了地處南方的齊都,容晞近來在雍熙禁城的宮道上行走, 總能聽見廣袤天際之上, 傳來的陣陣雁鳴聲。
莊帝喪期剛過,汴京的天氣亦是驟寒了幾分, 不過這時令雨季剛過, 滿眼望去, 層林漸染緋紅, 也是一派天高氣清的好景色。
今日是慕淮稱帝後, 第一次在嘉政大殿上朝面見群臣的時日。
如今齊國朝中的局勢亦是陡變,大有新血換舊血之勢, 朝中要職都由慕淮的心腹和親信擔任。
慕淮不僅是手段雷霆,也是一早便為這些官員的蒞職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尹誠身為新帝的戚族, 在莊帝在位時, 便代替從前的李瑞, 成了樞密院的主官, 也就是位列從一品的樞密史。
而今慕淮登基,為表親厚,加封尹誠為平南侯。
平南這二字賜予尹誠再合適不過,當年齊國攻伐遠在中原最南的小國缙國, 他曾立下了赫赫戰功。
而大理寺從前的主官則被慕淮罷免,之前的寺丞薛睿在年初已然升遷為少卿,在新帝繼位後, 更是一舉成為了新任的大理寺卿。
當年彈劾翟家時, 薛睿一個小小寺丞卻是立功最大, 還被那年仍為太子的新帝引入嘉政大殿, 面見了先帝。
從那時起,許多官員心中便了然,這薛睿是太子培植的心腹,仕途不可限量。
新帝對尹誠和薛睿的任免調動無人感到奇怪,有些朝臣也能一早猜出個大概。
但慕淮委以嚴居胥的官職,卻著實令一眾朝臣瞠目結舌。
在齊鹘兩國茶馬互市結束後,嚴居胥便從黃門侍郎這一內臣之職,坐到了二品觀文殿大學士的位置上。
齊國官職大抵延仿前朝,要知道在前朝,觀文殿大學士這一職算加官,通常是要授予宰輔重臣的。
李瑞在世時曾任樞密史,權勢等同於相國。
而後李瑞叛變,被新帝斬首後,大齊便沒再置相。
新帝這一登基,竟是拜了從前的觀文殿大學士為丞相。
不僅拜了嚴居胥為相國,竟還讓他在汴京開府理政。
朝中諸臣都知的是,新帝性情強勢且多疑,想拜賢能之人為輔國丞相正常,可讓丞相開府這事,卻屬實令人費解。
不過君心莫測,誰又能猜出新帝的深沉心思?
到如今,朝中重臣都為慕淮的親信,他們都對慕淮有著極度的忠心,同時又德才配位,齊國朝局可謂清明肅正,大有盛世之兆。
但是,畢竟中原還有另兩個國家,新帝慕淮的行事風格與先帝大不相同,許多朝臣也在心中揣測著,不知這太平時日能持續多久。
新帝絕非守成之主,他早晚要動逐鹿中原的心思。
容晞猶記得那日登基大典,她身為皇後站在慕淮的身側,被百官朝拜時,心中也難得生出了些許的澎湃之情。
到如今,母儀天下、後宮之主這兩個詞於她而言,便是責任。
容晞仍覺無甚實感,每日雖淡然處事,但腳底下卻總跟踩著團雲朵似的,飄渺如幻。
慕淮追封其母賢妃為後,也予了容晞去世的父親一份殊榮。
他為容炳加爵,追封其為一品國公,也是為了讓她這個皇後能做得更體面些。
容晞現在同慕淮暫住在乾元大殿,而慕珏則同乳娘和侍從仍住在東宮。
慕淮登基後直接封了慕珏為太子,容晞對此頗感驚詫,雖說嫡長子為太子是名正言順,但二人將來還會有別的孩子。
容晞總覺得依慕淮的性情,還是會從二人的嫡子中好好選拔一番,再做立儲之舉。
慕珏未滿一歲,便已經是入主東宮的太子了,他現在尚小,還能輕松一陣。
等開蒙後,怕是要比尋常世家的公子累上百倍。
慕淮前陣子還同她提起,說等慕珏開蒙後,他要拜嚴居胥為太師,讓他親自教慕珏治學。
時值辰時,乾元殿中爐煙浥浥。
慕淮身著旒裳袞冕,腰系朱裡緣闢大帶、白玉玄組佩绶,黯色的華貴冕衣上用金線繡著升龍、降龍和其餘十二章等紋樣。
他身型本就高大挺拔,著帝王之服更是鎮重威嚴,不可逼視。
如今冕冠上懸墜的青玉珠串,按天子儀制是十二旒,走路時冕旒微撞,常伴泠泠之音。
慕淮面孔極為年輕俊美,眉眼深邃矜然。
可身上卻總透著股深沉穩重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