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慕淮面色未變,容晞卻羞得底下了腦袋。
慕淮瞥了眼那女人泛紅的小臉,又對太醫命道:“照顧好良娣,若她平安誕下皇嗣,孤自會重重賞你。若她這胎有虞,你那幞頭下的腦袋,就別要了。”
太子戾名在外,又極其寵愛這位民間來的良娣,年輕太醫今日來東宮前,便做好了心理準備。覺慕淮會說這種駭人的話,一點都不奇怪。
慕淮讓太醫退下時,容晞卻柔聲喚住了那太醫,道:“太醫先留步,你為殿下也診診脈。”
太醫應是。
慕淮端坐在羅漢床處,單眉微挑,不解道:“孤又沒患病,沒必要讓他診脈。”
容晞這時走到慕淮身側,跪在他膝旁,用纖手將他的腕部輕抬,放在檀木小案處,隨後語帶關切地細聲同他解釋:“殿下身體自是康健的…但殿下近日政務繁冗,未免會積些小病的苗頭,讓太醫瞧瞧,也好防微杜漸。”
見梳著高髻的女人美目盈盈,慕淮不再拒絕。
他二十多歲時,體魄卻是康健,且因著習武,身上蠻力亦大。
許是因著這點,他前世就沒怎麼注意過自己的身體,雖說太醫按制需要時常為帝王診脈,但他覺此舉無用,便將此制免了。
直到他快近而立之年時,才發現身子出了些小問題,卻仍沒在意。
再後來,他下朝後在乾元殿暈厥,太醫方才告訴他,要開始注意身體。
可那時的他,已然連提個長刀都覺費勁。
重活一世,身側多了個女人,提醒他注意身體,這滋味不差。
這一世,他有了容晞,又有了子嗣,屬實應該保養身體,多活個幾十年。
思及此,慕淮面色稍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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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言罷他體魄康健,卻又添了句:“但殿下的腎火…卻有些旺,可開幾副清火的方子,調理調理。
話不用點的太明,容晞和慕淮自是知道太醫的這番言語到底是何意。
容晞面上如火燒般紅,慕淮這一月幾乎都在茹素,雖說二人尋了別的法子,但他一直都未得到真正的滿足。
許是歸宮前慕淮對這事過於放縱肆意,容晞也不清楚慕淮能忍多久,若他真不準備納其他女人,那他這番,還得再忍個十來月。
於他這樣重|欲的人來說,真是怪可憐的。
太醫離開東宮後,慕淮瞧著容晞看向他的眼神竟帶著些許的悲憫,他鋒眉微蹙,頗為不悅道:“別用那種眼神看著孤,等你肚子裡的那塊肉落地後,孤俱都會在你身上找回來…你一頓都躲不掉。”
最後一字咬音極重。
容晞聽罷,將嬌小的身子伏在他的雙膝,耐著心中的羞赧,嗓音低柔道:“嗯…妾身知道了。”
慕淮面色猶自泛陰,這女人自是不知道,他素了都快十幾年了。
再一見她伏在他膝上,頗有“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的纖弱美態,他冷硬的心終是微松變軟。
慕淮伸手撫上了她軟小泛紅的耳垂,慢慢地捻揉著,就像撫弄著一隻小貓。
見她模樣因此變得愈發嬌怯惹人憐,又倏地將地上的女人抱舉在身,大手一攬,圈住她的腰肢,讓她坐定在懷。
丹香這時剛欲將熬好的坐胎藥端進殿中,不想卻見到了兩位貴主的親昵之態,忙別過了臉去,想著自己到底是將藥端進去,還是等這兩位主子膩歪完了再進。
慕淮已然看見了丹香的身影,亦嗅聞到了苦藥的氣息。
懷中的女人自是也聞到了苦藥味,眉目也顰了起來,似是對那苦藥有些抗拒。
慕淮對丹香命道:“將藥端來。”
丹香垂著頭首,將藥盅端到了小案上。
容晞剛要讓慕淮松開她,她好飲下那坐胎藥,卻見慕淮一手圈著她的腰,另一手端起藥盅,竟是微啜了那苦藥一口。
她一怔,不解地問:“夫君…你……”
慕淮覺這藥甚苦,眉宇復又蹙起,語氣淡淡地回她:“孤喂你。”
第34章 甜的(一更)
慕淮的手生得很好看,骨節分明又修長,言罷要喂她後, 便用透白的瓷勺攪動著藥盅中的湯藥,讓仍有些熱燙的苦藥便溫, 好喂進那女人的嘴中。
容晞聽到慕淮要喂她喝藥,心中竟是有些慌亂,之前她是奴婢, 伺候他習慣了。
而且慕淮畢竟是太子,又是那樣一個性冷倨傲的人, 竟是親自為妾室做這種事,未免讓人覺得受寵若驚。
自打容晞隨慕淮回宮後, 便覺得慕淮對她的態度變了許多,到現在,慕淮對她的種種舉動簡直可以說是嬌慣縱寵。
容晞想不通他轉變的緣由,許是為奴為婢慣了,見身為夫君的他如此寵愛自己,她心中雖甜蜜,卻也覺得不真實,甚至覺得有些負擔。
那負擔中還夾雜著不安。
她怕現在慕淮對她好,將來又會冷落她,去喜歡別的女人。
容晞覺自己有孕後,真是多思多慮, 用句“女之耽兮”來概括自己此時的心境,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她想,慕淮肯定對她是喜歡的,亦是有感情的。
或許這番轉變, 是因為肚子裡的孩子,才生出了愛屋及烏的心思。
容晞雙頰泛紅,小聲對慕淮道:“夫君…還是讓妾身自己飲下這湯藥罷……”
見容晞在他懷中伸著纖手,要去奪他手中的藥盅,慕淮蹙眉,低聲命道:“扶好了,別摔下去。”
容晞隻得依言,用纖腕環住了男人的腰,任由慕淮拿著瓷勺,往她嘴中一次又一次地喂著湯藥。
慕淮喂一口,容晞便低首飲下一口。
隻是這藥實在是太苦,她每飲一口,那眉目便顰下幾分。
慕淮見她這副模樣,生出了些許的興味,這女人在他懷裡很乖巧,沒有任何抱怨。
她太乖順了,乖得讓他想欺負她,甚至想把她欺負哭。
慕淮強自壓下突然生出的邪祟心思,藥還差小半碗,得讓這女人都喝下去。
苦藥入喉,實在難捱。
這藥屬實是太難飲,弄得容晞的那雙桃花美目不自覺地就變得眼淚汪汪。
容晞覺眼眶中的淚意有些抑不住,微有些無奈,她原是不想哭的,可著實是身不從心。
慕淮瞧見了她眼中彌漫的那層水霧,便不再往她嘴中送藥,將藥盅放在了小案上。
隨後無奈搖首,低聲道:“真嬌氣。”
容晞微抿柔唇,偏首不去看慕淮帶著灼意的視線。
是啊,如今的她,怎的就變得這般嬌氣了?
慕淮見她這副模樣,唇畔淡冉了笑意,嗓音卻是依舊冷沉,抬聲命丹香道:“去為良娣尋些甜的吃食來。”
丹香應是後,很快便呈上了一四格漆木食盒,裡面裝著糖漬溫柑、香糖果子、金絲嘗梅和蜜煎糖姜。
說來先帝的愛妻妼貞皇後尤愛這些甜膩的吃食,因而這宮中內諸司的六局中,還有蜜煎局①,專門為妼貞皇後做這些蜜餞糖餅。
慕淮自是不喜吃這些甜膩的玩意兒,前世他登基後沒多久,就將這蜜煎局裁撤,省出的那些銀兩全都充了軍餉。
但若眼前的女人喜歡這些,那這一世,這蜜煎局便留著,不裁也罷。
這般想著,他隨意用銀叉擷了塊不知道叫什麼的甜物,往懷中女人的嘴中送去。
容晞吃下了慕淮喂她的甜物,粉嫩的臉頰因著咀嚼,一鼓一鼓得,瞧著可愛極了。
她嘗出了這甜物是塊糖姜,這恰到好處的甜膩衝淡了她嘴中的苦味,她顰著的眉目也終是舒展了些許。
慕淮見她眉目稍舒,問她:“甜嗎?”
容晞頻點著頭,細聲回道:“夫君也嘗一塊罷。”
說罷,便要伸手去夠那四格漆木食盒,慕淮卻制住了她的手腕,將她腰肢圈緊了幾分,俯身吻了下去。
他攝奪著她唇齒間的甘甜,一如既往的帶著強勢侵佔。
碾著、廝磨著。
容晞蜷在他的懷中,覺得自己要漸漸地化成一灘水。
她閉上雙目,感受著男人的氣息將她裹挾,心中卻一直在想——
好想一直這樣被他寵愛。
好想獨佔他這份淡淡的溫柔。
她不想讓旁的女人分去他的心。
自己現在,可真是個自私又貪心的女人吶。
夫妻之間的感情隨著時日,有可能會變濃變深,亦有可能會變淺變淡。
容晞想,若讓慕淮這樣的男人一直寵愛她,她也要付出許多努力,讓他縱是身在花叢中,也忘不掉她。
待二人氣息均變得紊亂時,慕淮終於松開了她。
他嗓音低醇透著沙啞,自問自答道:“是甜的。”
讓容晞面紅耳赤的喂藥結束後,已經過了午時,日頭猶盛。
慕淮要出宮去大理寺,若穿冕衣又戴著繁復的冠十分不便,便換了身素白的弁服,腰間亦佩了容晞親手為他做的躞蹀。
出東宮前,容晞竟是往他腰間躞蹀的革囊中裝了一小袋用銀丹草②做的糖貽。
慕淮微有些不悅,不解地問:“你把孤當成幼童了?出趟宮,竟還給孤塞糖塊?”
說著,便十分抗拒地把那袋糖塞回了容晞的手中。
他堂堂八尺男兒,隨身裝著糖塊,說出去得讓人笑話死。
容晞抬首望著男人的眼,極其耐心地同他細聲解釋:“妾身想著,午後人容易困倦,這銀丹草有提神功效,若夫君覺得有些疲乏,可用下一塊,多少能緩解些。”
慕淮微抿薄唇,他睇著美人那雙帶著關切的眼,終是沉著眉目,任由她將那袋勞什子糖塊又塞進了他躞蹀中的革囊裡。
出東宮後,他還在心中念叨著。
女人屬實麻煩,心裡的彎彎繞繞太多,每日都有新法子磨他。
待出了宣華門後,慕淮乘上華貴軒車往大理寺去,那木制車輪碾過石地發出轆轆之音時,他果然覺得有些困倦。
本想著閉目支頤,憩上一會兒,可大理寺離雍熙宮又不遠,若乘車走御道,片刻便能行至,睡不了多久。
慕淮陰著臉,倏地想起了容晞塞給他的那袋糖。
他將那糖從革囊中拿了出來,用下了一塊。
銀丹草清涼冷冽的口感頓時讓他頭腦變得清醒,困意漸失。
慕淮屬實沒想到,那小良娣給他塞的糖塊還真派上了用場。
不經時,軒車行至大理寺處。
隻見其上的匾額用燙金書著“大理寺”三字,石階旁的兩側也各自矗立著威儀的石獅。
大理寺卿洪廣已在門前站定,親迎太子蒞臨。
慕淮下軒車時,恰有料峭春風拂面,他登時又覺清醒了不少。
待大理寺卿洪廣向他揖禮問安後,慕淮向其微微頷首,面容無波無瀾,但看著卻有些冷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