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晞跟了俞昭容許久,最是清楚,這後宮女人的爭寵手段不盡相同,而汴京中的貴女喜歡中庸的方式,表面隨和不顯山露水,內心卻是算計的。
但最能激起女子妒意和恨意的,還當是俞昭容這種跋扈狂妄的妃嫔,俞昭容在世時,許多人恨她恨得牙痒痒。
尤其是對付翟詩音這種,硬要端賢淑大度架子的,她隻有這般,才能將她氣個半死。
容晞身上的馨香離翟詩音愈近。
翟詩音卻有些慌亂,不知這女人要做甚。
終歸不會是沒腦子到,要同她炫耀吧。
容晞停住了步子,對翟詩音道:“翟小姐,許是忘了件事。”
翟詩音強自讓自己鎮定,問道:“何事?”
容晞嗓音依舊嬌柔,語氣卻帶著些許的寒意,她道:“我既是剛被封為良娣,在這宮中的位份便是正三品,而翟小姐無任何诰命在身,理應向我屈膝行禮。翟小姐既是自詡是個懂規矩的,那為何不向我行禮?”
翟詩音面上終於露了怒意,可她卻然如容晞所說,現下並沒有任何位份和诰命在身。
她暗咬著牙,屈了雙膝,對容晞恭敬道:“……這樣可以了嗎?容良娣。”
容晞淡漠地掃了她一眼,未發一言,攜著丫鬟和侍從離了此處。
翟詩音看著容晞遠去的背影,覺今日發生的一切,就跟撞了鬼似的。
這容良娣,到底是不是被她施計撵出去的容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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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華甚朗,雍熙禁城燈織天幕,一派闔閭繁華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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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淮近日忙於治匪之事,下朝後便是政事堂和樞密院兩頭奔跑,很是忙碌。
容晞靜坐在八仙桌旁的圈椅處,心中想著還未歸宮的慕淮。
這男人被立儲之後,卻然勤政,當真是個為民著想的好君主呢。
今日她封了良娣,對慕淮的心思便變得不一樣了。
之前,他是主,而她是奴。
而現下,她是良娣,雖然是個妾室,可他卻變成了自己的夫君。
雖然她不敢喚他夫君,仍會喚他殿下,但是……
思及,容晞眸色柔和地看了眼自己微隆的小腹。
慕淮是她的夫君,又同她有了血脈的聯系,那從今日起,便是她的親人了。
容晞撫上了自己的小腹,時辰已晚,她卻讓宮女將菜食再熱上一番,她要等著慕淮回來一起用。
慕淮歸宮時,身上裹挾著初春的清寒,卻並未露任何疲態。
反倒是政事堂的那些臣子受不住,一個個的到時辰便面露苦色,他意猶未盡,卻終是讓他們出宮歸了府。
他本想找大理寺的官員調些卷宗,尤其想看看當年容炳失職之案,可時辰已晚,隻得作罷。
慕淮重活一世,便不如前世剛剛執政時,對有些政事是初次上手,並不明晰。
執政十餘年後,再站在這個位置看,便看清了許多事。
尚書省的刑部和大理寺的職權看似是分明的。
齊朝大理寺一般隻審汴京要案,判刑量刑之事仍要交由刑部處理,但這無疑讓大齊整個司法過程的效率低下了許多。
大齊司法和刑獄之政,可變。
慕淮想找嚴居胥商議此事,可自他帶著容晞歸宮後,還沒見到過嚴居胥。
他想起前世這時,嚴居胥的夫人好像患了重病,他雖剛蒞職,卻仍是告了假。
民間都贊他同糟糠之妻患難與共。
回東宮這一路,慕淮仍在思考著政務,天色已然不早,他突地意識到,這一世與前世不同。
這一世,那女人還活著。
她剛剛被封了良娣,是他的女人,他不能將心思全然放在政務上,得騰出些時間來陪她。
思及,慕淮唇角微牽。
進殿後,卻發現那女人端坐在八仙桌處,筷箸安放在筷枕之上,竟是一點菜食都沒用。
容晞覺出慕淮已然歸來,便從桌前起身。
男人頭戴遠遊冠,穿著雙佩革帶弁服,矜貴奪目,正值意氣風發之齡。
慕淮身上的氣質看似矛盾,卻又很是相融。
他骨子裡都透著強勢,行事狠辣殘忍,又習武驍勇。
可面貌卻如文士般清雋俊美,平日穿著素簡的斓衫,亦有種芝蘭玉樹的風雅。
容晞剛覺他氣質出塵,這男人的面色便開始發陰。
慕淮冷聲斥道:“為何不用晚食?”
容晞回道:“奴…妾身想等著殿下回來一同用。”
見她面容委屈微怯,慕淮面色稍霽。
他想,日後若他再回來的晚,定會派人回宮告知她一聲,斷不會讓她再這般等著。
菜食剛被熱完,冒著熱氣。
這幾日,容晞害喜之症好了許多。
她見慕淮今夜食量偏大,便細聲問道:“殿下是中午用食不多嗎?”
慕淮回道:“孤未用午食。”
前世容晞死後,他一日就用一頓飯,對珍馐佳餚毫無興味,吃飯隻是為了維持生存。
如今看來,他前世早亡,亦與這習慣有關。
容晞輕抬纖腕,為男人舀了勺湯羹,關切道:“殿下日後處理政務時,還是要用些午食的,不然身子該不好了。”
慕淮接過了湯羹,定定地看了容晞半晌。
容晞被他的視線灼得面熱,雙頰冉起了紅意。
慕淮用下了容晞為他盛的湯羹。
忙碌了一整日,回到東宮,有個嬌柔體己的女人陪著,又用著熱菜熱飯。
這一切,都與前世不同了。
其實重生前,這樣溫暖的日子亦有過。
容晞做他奴婢時,也是陪著他用晚食,溫柔又細心地照顧著他。
可那時的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直到前世,那女人離開他後,慕淮才意識到,這些看似平淡的日夜相處,於他而言,有多麼珍貴。
好在現下,他失而復得。
慕淮低聲道:“嗯。”
待用罷晚食,慕淮沐了浴。
他半敞著衣襟,身上略有些熨燙,將床上嬌小的女人擁在了懷中。
既已被封了良娣,那明日他便該帶著容晞去未央宮拜見帝後。
慕淮叮囑了容晞幾句,怕她會出錯。
等冊儀之前,他還要尋禮部的人教她禮儀。
容晞此時已然困倦,靠在男人寬闊的懷裡眯著眼。
慕淮見此用手指輕點了下她的額頭,低聲道:“懶女人,孤同你說的話,你有沒有聽見?”
容晞懵懂地點著頭,慕淮已然忘卻,她跟了俞昭容多年,亦幫她爭過寵。
她對宮中各位貴主,甚至是莊帝的脾性和喜好都很了解。
卻還是細聲回道:“殿下的囑咐,妾身都記下了。”
慕淮聽她仍喚他殿下,薄唇微抿。
這女人今夜成了他的小良娣,卻還喚他殿下。
慕淮將女人柔膩的雙手緊握,隨後與她十指相扣,置於腰際。
隨後,將女人溫熱嬌美的巴掌小臉輕抬,見她仍是一副嬌弱困乏的慵懶模樣。
慕淮無奈,低首啄吻了下她的柔唇。
容晞闔著雙目,覺出了唇上被男人親了下,唇角亦是微漾。
隨後,便將嬌小的身子往男人的懷中撲了撲。
慕淮一貫涼薄的眼終於蘊了淡淡的笑意,他道:“還喚孤為殿下?”
容晞嗓音嬌嬌糯糯,不解地問:“那喚殿下為甚?”
慕淮捏住了女人精致的下巴,嗓音低醇,輕聲命道:“應喚孤為,夫君。”
第32章 牙牙(紅包)
聽罷慕淮之言,容晞睜開了略有些惺忪的美目,心跳的速度亦漸漸加快。
多年前她還是官家小姐時, 不是沒幻想過她未來的夫君到底是何模樣。
卻從未預料到,自己的夫君竟會是慕淮這樣性情強勢的男人。
木已成舟, 自己已然有了他的孩子,成了他的女人,慕淮讓她喚他夫君, 容晞心中自是稍有雀躍。
慕淮卻然是她的夫君。
但愛侶之間,也不一定要稱對方娘子, 亦或是夫君。
慕淮向來對她沒個稱謂,多數稱個“你”字, 或者慍怒時直接喚她“容晞”。
容晞記得慕淮的表字,名喚芝衍。
很好聽的名字,芝蘭玉樹,衍若君子。
容晞在心中輕喚了一聲慕淮的表字芝衍,語出之言卻是乖順的喚道:“……夫君。”
她聲音甜膩,慕淮頓覺自己的心尖被人敲了一下。
光一聲夫君自是讓人意猶未盡,遠遠不夠。
慕淮薄唇微勾,再度低聲命她:“再喚一遍。”
容晞大著膽子將唇畔置在了慕淮的耳側,輕輕用柔唇親了下男人的耳垂。
見男人身子微僵,復又稍帶著怯意的看著他的眼晴,細聲道:“夫君, 你最好了,快些抱著妾身睡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