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容姑姑…她…她沒了。”
第25章 重生+救妻
得知容晞的死訊後,慕淮緘默了片刻。
他雖強抑著表情,但侍從仍能覺出, 慕淮周身散著的氣場,倏然間變得陰鸷駭人,讓他心中更生怖畏。
眼前狀況讓那侍從十分猶豫。
他想起仵作行人為容晞整饬屍身時, 那副喟嘆惋惜的神情, 他不敢即刻便告訴慕淮,容晞竟是有了身孕。
除了慕淮身側的侍衛, 其實衢雲宮的下人一早便有了猜測,這容姑姑八成是被殿下幸了。
因為在入夜後, 容晞總是會散著一頭如綢的烏發, 從自己的屋間中走向慕淮的寢殿, 經常一整夜就宿在那兒,次日一早才出。
嚴居胥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便拱手對慕淮告辭道:“殿下既是有要事, 那臣便先退下。”
慕淮頷首, 在臣下面前,沒有失態。
他在心中重復著侍從適才的話語。
那女人死了?
慕淮心中不大相信,更不能接受。
死這個字在他腦海不斷重復著,他喉中突地湧起一股腥甜, 哽在了喉間。
待語出時, 慕淮強抑著顫音, 將將沒有失態,他問那侍從:“屍身在何處?”
侍從恭敬地答道:“屬下暫將姑姑的屍身安置在保康門街旁的一家館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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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淮現下顧不得去詢問容晞的死因, 他到現在還不相信容晞已經死了, 甚至覺得事態還有轉機。
他冷聲命人備馬, 步履焦急地出宮時正巧撞上了從樞密院辦完公事的尹誠。
慕淮看了尹誠一眼,未言一語,跨上馬背後便陰臉挽韁,揚聲命那侍從道:“帶路。”
尹誠覺得奇怪,便也策馬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慕淮平素不苟言笑,但是面色卻從未如今日這般陰鬱過,整個人都散著極森冷的氣場。
尹誠猶自憶得,縱是賢妃去世那陣,慕淮的神色都未這般凝重過。
馬蹄聲噠噠,平地起揚塵。
汴京官兵一早便將百姓從御街大道中央驅散,慕淮一行人得以疾馳飆颯而過。
少頃,眾人終於到了保康門街的那家館驛中,侍從引著面色陰沉的慕淮去了容晞停屍的屋間。
屋外有兩三侍從駐守著,見到慕淮和尹誠,紛紛向其恭敬抱拳施禮。
引路侍從心思謹慎,他知道慕淮和容晞的特殊關系,便備好了寬敞的紅木大棺,已將容晞的屍身置在了其中。
尹誠瞧見了那棺材,仍是不明所以,他不知裡面躺著的那人究竟是誰,更是猜不出到底是誰的死訊會讓慕淮如此緊張。
慕淮崩著俊容,雙手已然抑不住地發顫發抖,他推開了棺蓋,終於見到了近日苦苦找尋的女人。
尹誠走到慕淮的身側,待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後,面色微變。
棺材中躺著的女子,有張秾麗絕色的美人面孔,尹誠卻也能依稀辨認出,這女子就是伺候慕淮的容氏宮女。
他之前見過容晞數面,知這女子是伺候慕淮的近身宮婢,現下看來,這女子在雍熙宮做事時,為了避禍,便將這傾城的容貌掩了起來。
侍衛打量著慕淮的神色,仍在猶豫該何時向他說出容晞已有身孕的消息。
昨日他將屍身抬到仵作行人面前時,那仵作便發現容晞竟是易了容,待將她面上拭淨後,那仵作連罵了數聲造孽。
因為他從沒見過生得這麼美麗的女人,雖然不認識她,也很難接受這樣的一個美人,死得會這麼慘。
慕淮目眦微紅,死死盯著棺中的女人。
侍從上下啟合著雙唇,終是當著尹誠的面,對慕淮道:“……殿下,那仵作為容姑姑驗屍時,發現…發現…她已有孕兩月……”
語畢,尹誠面色微變。
慕淮倏地抬首,看向了那侍從,嗓音帶著迫人的森寒,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有孕了?”
侍從打了個寒顫,耐著心中的驚恐,繼續道:“……隻是,容姑姑既已身故,她腹中之子自是也……”
自是也沒了。
慕淮聽罷,面色倏然變得慘白,瞧上去陰惻惻的。
侍從又對慕淮道出了容晞的死因——
他們一行人是在洪都的官道上發現了容晞的屍身,據附近的百姓說,她是被悍匪殺害的。
容晞和一婦人坐城乘水路離了汴京,又僱了馬車往洪都城內去,這地界平日總會有悍匪劫道,但隻要給了他們足夠的錢財,一般不會索人性命。
但那日的悍匪明顯不欲索取她們的財物,反倒像是來索命的。
跟著容晞的婦人也死了,卻不是被刀捅死的。
那婦人拼死都想護住容晞,似是在掙扎間,想攔在容晞身前,替她擋刀,卻被歹匪猛地推開,頭撞巨石而死。
慕淮默然不語,他垂著頭首,略有些無力地倚著那棺材,隻覺鈍痛沿著心脈慢慢侵入了四肢百骸。
再度抬首時,他的雙目已變得猩紅可怕,再不復適才強撐的鎮定,英雋的眉宇也略有些猙獰。
尹誠從未見過慕淮這般模樣,他默了默,終是開口勸道:“佳人已逝…望殿下節哀。”
——“出去。”
慕淮語氣艱澀的道出二字。
尹誠還要再勸,慕淮的聲音已明顯透著陰戾之氣,他語氣重了幾分,又道:“都給孤出去!沒孤允許,誰都不許進來!”
侍從們連連應是。
尹誠雖惦念慕淮的狀況,卻也隻得隨一眾侍從出了此室。
彎月初隱於汴京天際,天已擦黑。
那棺材還算寬敞,慕淮低首看著沉沉睡著的美人,尋著棺中空隙小心地邁了進去。
躺下後,他將混身僵寒的女人抱在了懷中。
容晞身上很冷、很冰寒。
她面容異常精致,慘白中竟透著幾分詭異的豔麗。
那仵作行人許是覺得她生得過於貌美,還為她細細斂了妝面,塗了唇脂,又描畫了眉眼。
她平素不施任何粉黛便是極美,現下更是美得讓人心顫。
更讓人心痛。
因為死人的身體很僵硬,慕淮稍稍松些力氣,容晞的屍身便要從他懷中滑出去。
他耐住鼻間的酸澀之意,將懷中的女人擁緊了幾分。
慕淮想起,那時他高熱不退,容晞為了幫他降溫,在深秋中浸了冷水。
次日清晨時,她便如今日一般,身子極寒極冷地縮在了他的懷中。
那時他心中難能有了恐懼,怕她會醒不來。
但那日容晞醒了,還對他溫柔地笑了。
可現在……
這女人再也醒不來了。
慕淮眉宇蹙了幾分,他將手小心地放在了女人的小腹上,其上微陷了一處,應是刀傷所致,現下那處已被仵作行人縫補。
他想起之前容晞曾多次嘔吐,他也曾察覺出,這女人的小腹變得微隆,可竟是絲毫都未往她會有孕這處想。
那一月她瞞著他,一定很辛苦。
他實在是太過遲鈍。
慕淮喉間微哽,半晌方將唇畔置於容晞耳側,帶著無奈地輕喃道:“蠢女人…你跑什麼跑,不還是被我找到了。”
沒人回他,也再也沒有人用甜柔的嗓音喚他殿下。
他待這女人不好,甚至可以說是惡劣。
他脾氣壞極,性情又暴戾恣睢,幾乎沒怎麼對這女人溫柔過,平素也總是兇她。
幸她時,從不顧及她的感受,總是讓她被欺負得很慘。
容晞卻從未抱怨過,依舊對他溫柔貼心,盡心盡力地伺候他這個主子。
他現在最後悔的,卻是那日對她說的誅心之語。
他太倨傲,說那番話是想讓她乞求他,讓她許他位份。
可那番話,終是傷了這女人的心。
而他腿疾痊愈後,行事愈發殘忍狠絕。
慕淮心中清楚,容晞有孕後,定是怕他不會善待他們的孩子,這才動了逃出宮的念頭。
他還未來得及感受初為人父的喜悅,那孩子便隨著他母親,一並沒了。
夜靜籟得可怕,慕淮的眼睫漸變得湿濡,他低聲又問容晞,語氣很輕:“冷嗎?你身上總是容易冷。”
死人自是不會講話,慕淮似是在自言自語,又道:“這棺材裡好黑,你膽子這般小,一定會害怕。”
他雙手捧著女人的面頰,在黑暗裡睇著她的眉眼。
“不用怕,我抱著你呢,誰也不敢再欺負你。”
自顧自地同她講了許多話後,慕淮將頭首深埋於女人冰冷的頸間,卻知再也焐不熱她的身子。
殺她的歹匪不知跑到了何處,他不知道害他的悍匪究竟是哪一伙人,反正都是禍害,那便一並把洪都的悍匪窩子都端了。
他定要對那些悍匪處以嚴酷的極刑。
慕淮徹夜未睡,就這般抱著容晞冰冷的屍身,陪她躺在這棺材中。
耳畔隻有自己的呼吸,和迢遞的更漏聲。
白露熹微時,門扉“吱呀——”一聲被推開,慕淮面色微沉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侍從向他問安時,卻倏地發現,以往慕淮烏黑如墨的發絲,竟在一夜間,生出了絲縷的華發。
雖說離他極近方能瞧出有白發在鬢,但慕淮才二十一歲,便在一夜間白了少年頭,這得悲痛到什麼程度?
尹誠昨夜也未歸府,他惦念著慕淮的狀況,便在館驛中暫住了一夜。
他走上前去,自是也看見了慕淮鬢邊生出的華發。
尹誠見慕淮已然恢復了平素的鎮定,卻仍是蹙著眉頭,便略帶關切地問:“……殿下,可還好?”
慕淮垂目,微嗤了一聲,對尹誠道:“死了個侍婢而已,別用那種眼神看著孤。”
尹誠噤聲不語。
卻知慕淮雖極力掩飾著,對容晞已逝的事並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