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是因為船上才出過一次離奇的失蹤案, 大家都無心睡眠,全員清醒地警惕著。
玄姣慢條斯理地剝著桔子,對自家小弟的水鬼論不以為然:“我勸你還是歇著吧,別太扎眼了, 萬一被水鬼看上勾了去, 怕連喊救命的時間都沒有。”
玄梓揮揮手道:“我開著碧水鏡直播呢,那麼多人看著,不會有事的。”
……
“致使巡邏人員失蹤的兇手至今不明, 夜裡的防衛須得加強,巡邏人員翻倍, 絕不能再出紕漏, 引起恐慌。”
“是。”
鳳四海晉級之後, 剛剛出關露面, 端坐在主座之上主持局面。
底下聚集著一群依附著鳳族的鳥族們,個個興高採烈地在底下俯首稱臣。
周隼垂著腦袋跪坐在最下方的一排。
不知是否是因為鳳四海長老晉級大乘, 氣場有所變化, 隔著明滅的燈光悄悄看座上之人, 他竟然從心底泛起一絲說道不清的涼意。
兀自失神,手肘被人戳了一下。
重明鳥梨清細聲:“發什麼呆, 長老叫咱們呢!”
周隼一個激靈坐直了些:“啊?在!”
鳳四海睇他一眼, 接著道:“畢方也是我鳥族, 理應庇護。這次碧水鏡重啟, 對雲州戰局而言至關重要, 你二人往後便跟在桑延身邊,一定要確保他的安全。”
周隼和梨清一並行禮應:“是。”
正要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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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伴隨著兩聲詭異似哭的嗚咽聲,海面上突然起了陣風,咣當衝開緊閉的窗門。
周隼跪坐在窗邊,被那一陣妖風吹得一個趔趄,眯起眼睛來。
……
“啊!那是!”
“什麼東西啊!!”
坐在窗臺上的玄梓眼睛瞬間瞪大,從時絨那要來的自制“手電筒”的燈光瞬間打在海面上,依稀可見一團東西在漆黑的水面之中沉浮。
它甚至抬頭看了光源一眼,面容在強光之下被照得慘白。
最後畏光一般,又潛進了水底。
玄梓直播鏡頭的觀賞角度極佳,且拍攝到了完整“水鬼”露面的畫面,碧水鏡上他的直播間頓時炸了。
【青落】:你們看清了嗎?好像有尾巴。
【小胖墩】:艹艹艹!好像是鮫人啊!!
【烏夜啼】:不是說鮫人已經滅族了嗎?他是雲州這邊的鮫人?還是……鮫人殘魂?
【狂野獵人】:嗚嗚嗚,我好怕,他到底想幹嘛?!
【龜龜】:天哪,昨天長老們失蹤,不會和他有關吧?
……
見對方隻有一人,兩船之上立時有幾位水性好的長老跳進了海裡,想要將那“水鬼”生擒。
眾人都湊到窗口,扶著窗沿圍觀水中的動靜,可憐周隼剛站直身,便被擠到一邊的角落裡去了。
不期然抬頭,瞥見端坐主座未動的鳳四海,他的唇角掛著一絲莫名的笑容。
轉瞬又隱了去。
周隼:“?”
是他看錯了嗎?
……
別看蘭源城城池不大,地窖、密室倒是多。
時絨小隊光是清理打掃戰場,收集掉落的物資,就耗費了整整一天。
頭頂上星光漫天。
時絨燒完一具躲在暗室裡的喪屍,忍不住打了個飽嗝。
雖然惡心了點,可這些絨絲蟲真乃是大補之物啊,燒得她這經驗條咔咔地漲。
低階的喪屍尚且如此,那要是日後有機會多燒一堆高級的,隻要不遇見修行瓶頸什麼的,晉級悟道不是夢?
時絨做著美夢,見她負責的東南角已經被清理幹淨,拍拍手收工回家。
回營路上,忍不住低頭再掃了一眼手裡抓著的碧水鏡。
一整日下來,它愣是毫無動靜,難不成師尊被晾,多多少少帶了點兒怨氣?
時絨最開始沒有彈視頻過去,是因為掌握不好師尊的時間長短。
那萬一再一次打斷了他,讓師尊害上什麼毛病了,以後吃虧的可是她。
之後一忙就是一天過去了,她也抽不開身去問問情況。
這會兒終於得空,時絨猶豫著要不要給人把視頻重新掛上。
剛要發送,師尊那頭便彈了個視頻過來。
……
嘉熙長老親探過“弱水泉”,發現裡面弱水儲量驚人,高興得睡不著覺。
弱水的開採需要大量丹修過來配合提純,如何調動人員是個難事,嘉熙連夜和負責後勤的龍族老祖視頻,商討開採方案。
聊著聊著,那頭的人臉色倏然一變。
隨後丟下碧水鏡,轉頭就從窗子上跳了出去。
嘉熙:“???”
嘉熙對著空置的鏡頭傻了好半晌。
扭頭問早早回來的鳳禾:“船上又出什麼情況了?”
鳳禾不言不語,臉色煞白地將玄梓直播的畫面展示給嘉熙看。
黑漆漆的海面上,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一具被撕扯得血淋淋的屍身浮上來,正是方才跳水去抓“水鬼”的長老之一。
……
不多時,龍明祖去而復返。
躍出海面,一手抓著一位重傷的長老落在甲板上。
眠海長老立時帶著丹修迎上來接下兩個重傷之人,其餘人嚇得魂不附體:“怎麼,老祖您親自出馬,還叫他跑了?”
龍明祖眼底鬱結著深深的怒意:“嗯。他遠遠見我入水,拋下人扭頭往深海裡去了。”
龍明祖深覺此事詭異,一隻鮫人如何敢上前挑釁遠航船,又為何要如此行事?
他生怕這是調虎離山之計,沒敢遠追。
“啊,那怎麼辦啊?咱們是不是被他盯上了?”
“那是雲州的鮫人嗎?是一個還是一群啊?”
“他的修為一定在渡劫期後期以上吧,太可怕了,一個照面就殺了月籬長老!”
“鮫人的歌聲有開啟‘魅惑’天賦的,萬一我們被他們群而攻之,不知不覺就會中招的呀!”
龍明祖沒耐心地喝止了他們發散恐慌地行為:“若有一群,他做什麼要一個人前來當眾殺人?嫌自己命大嗎?”
眾人一滯,面面相覷地啞巴了。
鳳四海飛身前來,施施然落在龍船的甲板上。
規矩地對龍明祖拱了下手行禮,方開口道:“那不知以老祖的看法,這鮫人在咱們船附近伏擊殺人,到底是何目的呢?”
龍明祖上下掃他一眼。
雖然是剛晉的大乘,龍明祖也不好太掃了鳳四海的面子,勉強收斂了幾分暴脾氣道:“不清楚,按理說鮫人重族群而排外,等闲不與外族交流,更別說主動攻擊……”
他便是基於此想法,在最開始其他長老下水去抓水鬼的時候沒有出手阻止。
哪裡想到一念之差,會釀成大禍,讓一長老橫死!
鳳四海道:“可咱們船上有一隻小鮫。”
他頓了頓,“或許他是誤以為咱們會對小鮫不利,這才……”
“這不可能,”秋長老沒顧忌對方是剛晉級大乘期,最是春風得意之人,打斷道,“鮫人之間有特殊傳感的語言。小鮫沒有聽到任何異樣的聲音,也沒有與同族交流過。”
鳳四海眸色沉下來幾分,但閉著嘴,沒有吱聲。
旁邊自然有人接腔:“那說不準……是雲州的鮫人,和咱們中州的鮫人不是一個語言體系?交流不上?”
“況且她和鮫人才是一族,偏袒自己的同族,不與秋長老你說真話也是有可能的吧?”
秋長老轉頭:“你們這話是什麼意思?”
被質問之人懵了下,趕緊澄清道:“我沒什麼意思啊!隻是大家都親眼看到水下的那個是鮫人了,現在不是在合理推測嗎……”
“小鮫的重要程度咱們都清楚,哪能被個隨便跑來的野鮫人拐走,這不是在商量對策嘛!”
第139章
天色將明, 海波平靜。
麒麟船甲板上燃起了火堆,是為了焚化身死的月籬長老的半幅屍身。
他們水族本講究海葬,但因水下還有作惡的鮫人覬覦食肉, 水族不忿要求火化, 再將其骨灰撒進海裡。
小輩啜泣的哭聲在海風之中若隱若現。
鳳四海站在麒麟船七層的窗邊,遙望著底下聚集的眾人,臉上無喜無悲:“有了‘鮫人’環伺,他們害怕孟知雪被同族勾了去, 自會將她早早送往雲州大陸保護起來。屆時因防具不夠, 還會有大批人滯留船上,成為你的獵物。”
“姜卓”瞳仁漆黑,咧著嘴, 笑得鬼氣森森:“什麼我的獵物,那不還有一半是鳳長老你的麼?”
鳳四海手中撥弄著佛珠, 神色寡淡, 半晌未能搭話。
“姜卓”站起身, 在被隔絕的結界中道:“我知道你懷疑我的用心, 這次來是想殺了我。再將事情翻出首告,萬族聯盟自會信你所言。如此一來, 你既晉級了大乘, 又不會背上叛徒的罪名。”
鳳四海聽不得“叛徒”二字, 寒聲:“我原就沒想過要叛,一場私下的交易而已, 還扯不到那頭上去。”
“姜卓”對他的無恥嘆為觀止, 連聲笑起來:“你說得對, 一場交易而已。”
……
這世上早已沒了鮫人, 今夜於海上出現的“水鬼”, 不過是一具空有其表,被絨絲蟲寄生的屍身傀儡。
絨絲蟲之害曝光後,麒麟族為研究絨絲蟲的毒害性,曾將收撿起來的鮫人屍身拿出一部分給丹修研究。鳳四海作為麒麟船的代掌權者,手裡自然能過一兩具這樣的屍身。
付出一具鮫人屍身,交換晉級大乘期的機緣,實在血賺。
鳳四海想也沒想地同意了絨絲蟲的交易。
於是絨絲蟲在鳳四海的幫襯之下,寄生了兩位長老。
一位作為“誠意”,直接交付給鳳四海吞噬晉級。
另一位則多培養繁殖了一日,最後養成的絨絲蟲寄生在鮫人屍身之中,於大庭廣眾之下,演了這樣一出戲。
鳳四海料想,其目的就在趕走克制他的小鮫。
為了不讓“鮫人傀儡”的異樣暴露,殃及自身,鳳四海不得不配合絨絲蟲的行動。
但如今“鮫人傀儡”已退遠,他隻需殺了“姜卓”,再告發絨絲蟲奪舍姜卓,在船上為害一事。不管日後“鮫人傀儡”還會不會再出現,鳳四海怎麼都有推託之詞,能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白嫖一個大乘期。
……
但人的貪欲是無止境的。
鳳四海在絨絲蟲的幫襯之下,如此輕松地晉級了大乘期,若再有幾次交易……
他晉級成了悟道境,還需忌憚清慈道君,忌憚這些被他鳳凰天火所克制的肉蟲麼?
鳳四海不動聲色,冷嘲道:“你既知道我沒有幫你之心,還願意與我交易,扶持我入悟道。看來你我之中,定是有個傻子了?”
“姜卓”看出他的動搖,慢悠悠道:“如今我為弱,你們萬族聯盟為強,我沒有選擇,隻能與虎謀皮。你我同分這一船人,就算是你先入悟道,對我而言也非全是壞處。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你入悟道之後,難道還願意屈居人族之下?那清慈道君,自然就不會隻逮著我一人來殺了。”
“姜卓”走近了,指尖觸上隔離的結界:“而且你們萬族聯盟不是還可以依靠那碧水鏡瞬間傳遞消息嗎?你想什麼時候把我的消息透出去,就能什麼時候透出去。你把控著信息傳遞,之後的交易,依然是你主導,可以隨時叫停,你還有什麼可懼的呢?”
鳳四海睥睨地望著它,冷然眯眼。
“你既然心甘情願與虎謀皮,那便按我說的來做。”
“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