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絨拉上窗, 房間的結界防御自然開啟, 不一會兒便狂風驟雨,地動山搖起來。
……
船身在巨浪之中上下劇烈地起伏著,比坐過山車刺激多了。若非有大乘期的大佬坐鎮,好幾次都要被狂狼生生掀翻。
再大的遠洋船到了無邊無際的大海之中,也不過是小孩兒的玩具,被肆意蹂虐。
孟知雪被嚇醒了,縮在時絨懷裡瑟瑟發抖。
明明是白天,天色卻暗得像是在深夜。
外頭怒吼的狂風不止,滔天的浪潮衝擊在船身之上,偶爾還會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斷裂聲。天崩地陷,宛如末世降臨。
再一會兒臉色煞白的牧丹青也找了過來:“龍船好像離咱們越來越遠了,不會有事兒吧?”一邊說,一邊在時絨身邊坐下來,箍住了她的手臂。
時絨道:“這樣大的風浪中不好船的控制方向,離遠一點反而更好,省得撞在一起,損失更大。等過去風暴圈,自然會重新聚在一起。”
頓了頓,“你幹嘛也抱著我?”
牧丹青:“不知道,感覺在你身邊有安全感一點?我有點怕。”
時絨:“……”
表姐你一堂堂天驕,說這話像話嗎?
……
有大乘期坐鎮,渡遠海風暴圈依舊無比兇險。
哪怕是在陣法護持之下,船體也有好幾處破漏變形,需要人緊急修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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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風浪已經持續了兩日,始終未歇,這種境況根本沒有人可以出去修船,隻能靠麒麟老祖護船,獨自硬撐。
一個個壞消息傳來。
人處其中,隨浪顛簸,始終不見天日,逐漸有種對抗大自然的渺小與絕望。
船上眾人一個個膽戰心驚,不復剛出發時的意氣風發,甚至隱約後悔起來。
終於在中州人民萬眾一心出海搞事的大熱潮下,認清現實,頭腦冷靜下來,記起出海遠洋,原就是個十死無生的任務,但這會兒想要下船已經不能夠了。
……
護持這樣一艘大船,對大乘期的損耗也是極大的。
風暴不知還要持續多久,必須有人要和麒麟老祖輪換著上陣。
於是到第二日傍晚的時候,啟用第二套大陣,以十八名渡劫期為輔,一名渡劫後期為陣眼,接管大陣。
眾人聚力,理論上該比麒麟老祖一人更強。但此陣乃是第一次啟動,各方配合不佳,擰不成一股繩,平白增添損耗。
當日夜裡,船身顛簸得更加厲害,船上所有人徹夜不敢入眠。
時絨試圖以碧水鏡聯系金友安他們,問問龍船的情況,但她的至尊VIP到這兒居然派不上用場了。
“可真是出師不利。”
牧丹青喃喃道,“我聽說東海之濱找著了一艘返航的遠洋船,它的煉造材料還不如咱們的好。可從它受損的情況上來看,所經歷的風浪,遠沒有咱們出海時這麼兇險。咱們這是走的什麼霉運!”
時絨細想也對啊。
為何獨獨他們過來時就如此兇險呢?
走霉運是不可能走霉運的,氣運之子豈會走霉運!莫不是有什麼特殊情況?
……
時絨將一瓣萬重佛蓮交給牧丹青,準備上到最高層的麒麟船“控制室”,看看情況。
小鮫卻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別出去。”
孟知雪神情有些恍惚,低低道:“人太多了,船過不去的。姐姐,我們回去好不好?”
時絨:“?”
小鮫人脆弱,飄搖風雨之中大人尚且恐懼,她受到驚嚇,昨天就開始發起燒來。
牧丹青給她煉制了丹藥,讓她吃了能短暫休息片刻,但還是會被大幅度起伏的船給搖醒,整個人顯得渾渾噩噩的,時不時地說夢話。
但時絨沒有因為她神識不清,就忽略她的發聲。
在她身前蹲下來,細聲:“你說什麼?什麼意思?”
孟知雪水靈靈的眸子似乎空茫了一會兒,不多時又聚起神來:“我好像知道這裡。”
牧丹青和時絨對視一眼。
鮫人的傳承,有些是在鮫人成長過程中,自發出現在其記憶之中的。
看她這個樣子,是繼承了一部分鮫人的記憶?
孟知雪坐起身來,朝窗外看去:“這裡有一個很神奇的天然屏障。嬢嬢說,咱們要遊回鮫人群島,最好要一個一個地過。不然會被風、被浪吹回來,卷進深溝,再也出不來了。咱們大船裡的人太多了,過不去的,姐姐,咱們回去好不好?”
牧丹青悚然一驚,終於明白了事情根結所在。
擱淺的那艘遠洋船,裡頭的人可遠沒有這一艘多!
……
鮫人敏感而排外,幾乎不與其他族□□流,且成年後戰力非常,等闲種族不敢輕易招惹,任他們在海外過著相對封閉的日子。
如此情況下,他們遷徙至遠海的路線、目的地和途中見聞,就更加不可能告知給外族,造成了這一部分的信息缺失。
時絨和牧丹青抱上孟知雪,立刻去將這一情況告知給控制室的人。
然而麒麟老祖剛輪換下去休息,第二套大陣之中坐鎮掌舵的乃是青雲學府的二長老,鳳四海。
“如今情況危急,不是你們這樣的小輩能插得上手的時候,別來搗亂。”
他沉沉掃時絨一眼,面色不愉,“小鮫尚且年幼,又發著燒神識不清,她的話,有幾分可信度?就為了她一句胡言,要我將船上的人分開、單獨渡海,出了人命算誰的?”
時絨知道,他說這些不單純是為了針對自己,正常的掌權者也會有這樣的顧慮。
於是道:“我可以自己出船一試,若能成功,則返回來一個個接你們出海。”
“不可!”
“這不是胡鬧嗎!”
在場的護持的其他渡劫期長者紛紛出口反駁:“你是什麼身份?要是讓你涉險出了岔子,我等可承受不起清慈道君的怒火。”
“但既然是鮫人的傳承之言,或許有點門道在裡頭。這風浪實在過於詭異,非得要試,就找別人吧!”
鳳四海眸子一轉,定在抱著孟知雪的牧丹青身上。
“你不是和時絨一樣堅信這個小鮫人的話麼?要不然就你去吧。”
第120章
鳳四海此話一出, 其他輔陣的長老們都默了。
鮫人的夢囈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麒麟船如今面臨的風浪屬實詭異, 最好的辦法是按照時絨所說, 找一個人出去看看。
可茫茫大海,狂風巨浪,一人孤身離開船,就像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塵埃。
前路尚未可知。
哪怕運氣好, 真的找到了去路, 要是返不回船來,一樣得活活困死在海上。
讓誰去?
萬族聯盟本就是利益一致而各自為陣者,誰願意在這樣的關頭自主派人做這樣風險極大的任務, 削弱己方勢力的力量?
三個和尚沒水喝。
如今主要的話事人麒麟老祖不在,沒人主事分配責任, 選人成了最難、最得罪人的事兒。
鳳四海主動擔了這個責任, 找出一個無根基、無背景的懸壺谷丹修小姑娘, 絕大多數長老都覺得不妥, 但都選擇了沉默。
隻有青雲學府四長老,麒麟族的嘉熙蹙眉道:“她是個丹修, 如何去得?鳳長老讓個嬌弱人族娃娃頂上, 不覺虧心?”
鳳四海神色不變:“那就請嘉熙長老指派一個人吧。您可別忘了, 咱們鳳族和你們麒麟族都是火屬性,見不得水。在咱們這條船上的蛇族、玄武族倒是合宜出海, 可我鳳族與他們二族向來不合, 若是指派他們, 別人怕會覺得我公報私仇啊。我也是無奈之舉, 還望嘉熙長老體諒。”
嘉熙這一插話, 果然被拉出來頂鍋。
其餘眾長老眼觀鼻,鼻觀心,將嘴閉得更緊了。
嘉熙暴脾氣按捺不住,“我指派就我指派!那就讓蛇族派一水性好的長老出來。”
十八位輔陣長老中,就有蛇族長老。他淡淡看嘉熙一眼,慢悠悠開口道:“既然麒麟長老點了名,我們也不好不應。那就等風雨稍緩些,我便讓他立即出發。”
“此事緊急——”
“再急也急不過人命吧,這樣大的風浪下,嘉熙長老是想讓我蛇族人出去送死?”蛇族長老打斷他的話。“你若是性急,不如讓你們自己人去?”
嘉熙與他同級別,又不是大乘期,沒有那麼大的話語權,蛇族長老肯應下安排,自認已經足夠給他面子了。
嘉熙氣得不輕:“若不是我族都是火屬性的,我至於找你們?”
“所以讓人族去又怎麼了?你非要自己跳出來,自己給自己攬事!”
……
“我去。”
正當他們相互推諉,來來回回地掰扯不願意擔責的時候,牧丹青開口,“我去就是了。還請各位長老打開一絲護船陣法,讓我得以出去。”
場面一靜。
幾位長老面面相覷,忽然覺著在一個小輩面前自慚形穢。
牧丹青看他們不做聲,繼續看著鳳四海道:“您放心,我不是為了遵從您指派才出船。我出船,是我自己願意的,哪怕我真出了事兒也同您沒關系,您看這樣您稱意了嗎?”
這話明著是給鳳四海臺階,實際是暗諷他為了不得罪大族、撇清責任,特地找了個無足輕重的人頂事。
鳳四海嘴唇扯了扯,皮笑肉不笑:“襯意。本就是你們自己主意,自然應該你們自己負責。時絨身份特殊,不能離船,隻能你去,理所應當。”
他揮手,丟了個牌子出去:“你拿這個,就可以出陣法了”
……
牧丹青接了牌子急著要走。
時絨壓根沒打算聽從鳳四海的意思讓牧丹青一人去,得了牌子,還不是她想走就走,他們管得著麼?
拉住牧丹青,對那群長老道,“還有一事。”
今日之事過後,她算是見識過稍有話語權的渡劫期長老們都是個什麼情況了,像麒麟族那樣肯說句公道話的少。
難怪院長不肯將“世界大難”之事告知給他們。
責任隻要是落在集體頭上,他們便指望著別人擎天相護,決然不肯自己出頭。
隻有利益才能驅使動他們。
時絨看在眼裡,淡淡道:“還望諸位長老控制麒麟船,盡量抵抗住風浪,放緩速度,停在原地。省得牧丹青去了找不回來,沒法給大家引路,到時候就又得選人出船了。”
鳳四海不情不願地哼道:“你說停,要停多久?若是和龍船離得太遠,之後追不上了……”
嘉熙立時罵道:“鳳四海,你不要欺人太甚。人族勢力是不在這條船上,可你也不要當人族無人了!”
其餘長老也怕白白損失一人,附和著:“是啊,小姑娘自願出船,咱們給她一點時間是應該的。”
“隻要她能找到出路,咱們緩速個一兩天,等風雨過後再全力前行,不會追不上龍船的。”
……
鳳四海本就隻是想要惡心惡心時絨他們,又不是真要把事兒辦砸。
大勢所向,他冷哼一聲,不再堅持。
抬起手:“退!”
大陣泛起藍光,十九名長老同時閉目全力以赴,對船身施加逆向力道,麒麟船在巨浪之中緩緩減速,逐漸穩固下來。
……
時絨見狀,和牧丹青點點頭,以為事情權且穩定,就要往外走。
剛下了幾層樓梯,突然前方傳來一聲轟隆的炸響。
不等她們反應過來,一道強悍的推力襲來——
時絨瞬間抓住剛要邁出樓梯口的牧丹青。
“!!!”
守衛在走廊上的兩青雲侍毫無防備,被慣性摔飛出去,咣咣砸在走廊末端,緊閉的大門上。差一點就要砸碎大門旁邊的窗戶,跌出船去。
……
麒麟船好像撞上了什麼東西。
無形無色,船頭卻因為撞擊,整個被擠壓得扭曲變形,碎木崩斷橫飛。
得虧大船剛剛減速,又因護船大陣的護持,才沒能當場解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