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上下打量她一眼。
時絨老實巴交地杵在門口,雙手牽在身前,低眉順目,是前所未有的乖巧。
挑起眉:“這是幹了虧心事,不敢看我了?”
時絨哈哈地幹笑:“要不,您再聽我狡辯一二?”
這就是承認的意思了。
白亦縱使心裡有數,還是被她的沒臉沒皮給驚地心悸了兩下,臉上發熱。
大白日的,她在幻境裡對他做出那種事,還好意思嬉皮笑臉!
白亦總以為她是個有分寸的,嘴上輕浮些,好歹沒實際做出什麼事兒來。
可他想想時絨那個動作,分明是按住了他強迫著來的。
頓時羞得沒法想,得虧屋內沒有點燈,他微微偏開頭,讓面容隱沒在陰影之下,才維持住師尊的威嚴,沒給她的輕浮狂放給帶偏了去。
時絨見師尊偏開頭,半晌沒言語,心裡直犯嘀咕,開始狡辯:“是、是我心志不堅,做了對不住師尊的事兒。那幻境本就是針對人性薄弱處來的,我真是沒辦法,我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啊。其實我也掙扎了,師尊您聽見了嗎?我讓您別開口來著,可您非要上來摸我,我這不是沒抗住嘛……”
白亦:“……”
天降一口大鍋。
但他並不覺得委屈,竟還有一絲恍然。
他的疑惑迎刃而解:絨崽親他,原來就因為他摸了她一下。
到底是小年輕,血氣方剛啊,這麼不禁撩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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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亦隱在袖下的手指動了動,唇角不自覺翹起一絲,沒搭腔。
時絨繼續賠笑:“當然啦,這事兒肯定不怨您,是我自己的問題。我當時也不知這事兒會暴露,更想著隻是在幻境之中,就……放縱了那麼一下下。不然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對您做什麼啊!”
主要是會被錘,咱就是說。
白亦聽得幽幽地乜她一眼:出息。
也就會在幻境之中熊。
時絨看他一直不表態,也是沒轍了,自暴自棄道:“您若是生氣我冒犯,就罰我吧。或者我給您籤個保證書,以後不經允許,肯定不對您做逾矩的事兒?”
白亦忽然站起身來。
頂天立地時小絨頓時嚇得一縮,緊貼在門後:“您、您不會真的要打我吧?!就這麼幹打啊?”
白亦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
時絨劫後餘生,嚇得胸腔起伏,直喘粗氣。
白亦看她這故意誇張耍寶的樣子,覺得好笑,原本的一絲羞惱也散了,壓著笑,淡淡:“你這個無法無天誰都敢惹,敢唐突的性子,還曉得怕?”
時絨放下擋住臉的手:“那不是玄姣表姐的殷鑑不遠嘛,她可是被師尊錘得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周呢,我這小身子骨還不如她抗揍呢……”
時絨再次提議道:“要不然咱們還是別體罰了。保證書,我寫保證書行不行?”
“……”白亦放下杯盞,“你不是說地坤榜榜單放了之後,就把靈劍給我,靈劍呢?”
……
竹影散落窗臺,如洗空庭內晾著一壇明月,魚尾點過,偶生漣漪。
“那空聞大師好勸歹勸,要拿150積分和我換劍,可我說什麼都不肯,斷然不肯!”
時絨點上燈,將本命靈劍奉給師尊。
雖然不知他為何突然按下幻境的事又不處置了,但總歸話題能跳過去,對她而言是件好事,趕忙笑嘻嘻道,“我說我答應我師尊了,這劍得給他才行,不得食言。他見我如此堅持,這才沒勉強,還說若我反悔了,隨時還能找他再換取。”
美滋滋看劍的白亦愣了下,笑容微斂。良久低哼一聲,不樂意:“你就會拿我做借口。幻境的事是,這件事又是。”
時絨頭皮一麻:“……”
所以說就不能落把柄在人家手裡,指不定什麼時候翻給你看呢。
時絨規規矩矩站得遠遠的,滿臉的無辜:“別的暫且不提,就說這劍,這劍最後不是給您了嗎?”
“當我不知道呢?”
白亦心寒地看她一眼,幽幽道,“你早說這劍是當嫁妝備下的。青雲學府地坤榜上的作品,哪怕是用不上,送出去也是一份榮耀,是一份重視的象徵。你自己心裡花花腸子多,惦念著人了,想給他留東西,這我不管你。你倒好,當著空聞大師的面就不敢說實話了,假裝孝道說是給我留的,可真行。”
時絨腦殼一歪:嗯?
原來師尊果真是知道嫁妝一事的。
但“花花腸子”和“惦念著的人”是什麼鬼,她除了他,還惦念誰了?
時絨摸了摸鼻子,“冤枉啊,我本就是打算——”
後頭的話沒敢再說出口。
有些事哪怕雙方心理已經跟明鏡似的,不開口點明,留白著也安全些。省得用詞太招惹人,平白像玄姣一樣,引來一段毒打。
白亦會意地撇嘴:得了吧,他要保管的時候,她提也沒提是嫁妝,是給他的。
這時候再來找補,不覺著太晚了些麼?
他一轉身,她又嚇得一抽。
“……”白亦簡直被這活寶氣笑了,“別獻寶了,打量我不知道你這是故意裝給我看的,我幾時體罰過你?”
就連她小時候練劍不用功,吊兒郎當的混日子,白亦暗自心焦氣得不行,也不曾舍得罰她一下,向來都是哄著來的。
實在不行,或是幹脆嬌縱地應了她,或是在她面前哭個兩聲,保管好用。
那玄姣能同她比麼?
她都佔了他多少次便宜也沒見收斂過。就是看這次事兒大,滄明鏡都知道了,她弄得他當眾下不來臺,和她一起社死,這才曉得怕了。
時絨:……我承認我有裝的成分在。
時絨不好意思地抿嘴:“這次是我連累了師尊,師尊是最和善的人了~”
白亦在乾坤囊中掏出一疊信件來,都是從各方發過來的嘉獎辭。
“你同時登了天乾地坤榜,這在人族史上還是頭一個。雲隱仙府掌門和不少世族的掌權者都給你寄來嘉獎信和一些物件。你立了大功,給雲隱仙府,給人族長了臉,這關頭我自然不會再同你計較什麼。”
時絨過了這道坎,大松一口氣:“謝謝師尊寬宥。”
她痛定思痛,指著天對著地,就要發誓:“我發誓,我以後一定——”
“閉嘴。”
白亦開口打斷了她第三次提及的“保證書”,幽幽,“誰讓你亂發誓了?”
白亦沉著臉,半真半假地恐嚇她,“咱們修真界可不比你們星際,發的誓都會應驗。若是你自己達不成,那誓言便會滋生心魔,終其一生為其所擾。”
時絨:“?”
她是想發誓以後一定多多給雲隱仙府長臉啊,給師尊長臉,爭取多給自己弄幾個榮譽加身的保命符再作妖,這都不行的嗎?
時絨欲言又止。
白亦卻怕她再開口,伸手想將她翹起的兩根手指頭按回去。
指尖剛要觸上時絨,腦子裡冷不丁冒出來一句話。
“可您非要上來摸我,我這不是沒抗住嘛……”
白亦心尖一縮。
還是放任自己的指尖,壓住了她的手指。
第94章
燭火飄搖, 在他的面容渡上明滅的暖色。
白亦按著時絨的手指,隱約期待地望了她一眼。
她兩隻圓溜溜的眼睛在火光下熠熠生輝,不解風情又茫然地將他回望著, 乖巧道:“好哦, 我聽師尊的。”
白亦:“……”
白亦垂下眸,料想她剛剛才認了錯,嚇成那個活寶樣,必然是不敢再蹦跶的。
“得了。”他收回手, “明日你便要去埋骨秘境那邊了, 今夜早些休息。”
“那師尊呢?”時絨不動聲色往他身邊湊了兩步,“青雲學府散學了,師尊是準備回浮華山?”
大乘期之上的仙尊, 若無邀請或者其他緣由,是不好隨意去其他異族領地的, 沒得被人誤解猜忌, 以為別有用心。
白亦食指和中指並攏, 指尖在靈劍上一點, 將那劍收入靈府之中,漫不經心:“嗯, 許久未歸, 也該回去看一眼了。”
他說完轉身, 不察微風拂面,燭光被湊將過來的人影遮掩。
臉頰猝不及防貼上一片溫潤。
那吻格外青澀, 輕輕軟軟地印了上去, 一觸即離。
隻她給自己加戲, 還小小地mua了一聲。
白亦:“……”
時絨偷了香, 當機立斷地跳開三步遠, 奪門而出。
叫嚷著道:“您方才承諾過說不打我的是吧?我立了這麼大的功勞,您可說到做到!”
他來不及體會心底泛起的一絲漣漪,便給她氣笑了:誰說要揍她了?
又慫又勇的,可真是個冤孽!
時絨看他沒追出來教訓她,頓在中庭轉回身來,蹦蹦跳跳給他雙手在頭頂比心,嘻嘻哈哈:“這次就算我欠您的,日後必然掙下更大的功勞給您長臉,功過相抵,做補償!您明天回浮華山一路順風~~”
……
三日後,埋骨秘境三十裡開外,泊葉城。
蟲屍堆積成山,焚燒時發出的惡臭十裡可聞。
眾人都捂著鼻子躲避地遠遠的,隻有一個小姑娘在臉上蒙著面罩,兢兢業業地拖著堆積在木板上的蟲屍,給它們抖落抖落地倒進焚燒坑中。末了,轉身又往蟲子扎堆的密林之中去了。
不僅勤勞,而且快樂。
“時絨這是吃錯什麼藥了,一天天的,幹活這麼積極?”
“再缺積分也沒這麼拼的吧?她好像還樂此不疲一樣……”
“殺蟲子殺上癮了?”
時絨愉悅地哼著小曲,姿態輕松,和旁邊疲於應對密密麻麻的蟲群,深感惡心的眾人格格不入。
時絨:害,這群隻曉得完成任務的年輕人懂什麼呢。
養家糊口是多麼甜蜜的負擔啊,簡直讓她動力滿滿。
……
時絨因在前鋒隊伍裡表現得太過出眾,第三日就被萬族聯盟的管事長老提拔,交付給她了一項重要任務。
前鋒任務無基礎分,殺二十隻成蟲(金丹期)一學分,幼蟲一百隻一學分。
“執行任務”還有每日的基礎分,十學分一天,事情辦得好還有額外嘉獎,且也基本不耽誤她殺蟲。
這任務原本隻有關系戶才搞得到手,時絨得了好大的便宜,自然一口應下。
……
任務的內容,是去尋找泊葉城郊那些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樹精靈,勸解他們搬離此處。
時絨來到泊葉城才知道這裡的蟲患為何早有提防,還仍舊泛濫成災。
在蟲患初次從森林結界之中,未知理由地擴散到泊葉城後。
萬族聯盟便意識到嚴重性,提議過斬草除根,讓樹精靈搬離城池,先用大火將這片森林燒過一遍,再撒上毒粉,徹底滅蟲。
但一則,這種八足蟲是肉食蟲,不啃食植物,也不會對樹精靈下手,樹精靈對泛濫的蟲患並不以為然。
二則樹精靈們講究落葉歸根,成千上百年都在這裡昏昏然立著,陡然讓他們換個地方……年輕些的還勸得動,那些頑固不化的老樹精靈,可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偏偏人家老精靈輩分高,實力也強,半點怠慢不得,便隻這麼一日日地拖著,靠人工殺蟲。
尤其不管是火燒還是毒粉,對樹精靈賴以生存的領土都是毀滅性的打擊。
樹精靈上層因此也始終猶疑不決,甚至還有“躺平”派從中攪合:反正蟲子傷不到樹精靈,等它們被困死在結界裡面沒有食物,久而久之,就會自然被淘汰了。
殊不知,八足蟲上一次能從森林結界中神不知鬼不覺地泄露出來,又如何能確保它們不會再次從擴大到泊葉城的結界之中逃脫呢?
到時候就是無窮盡的禍患。
樹精靈上層隔三差五地和萬族聯盟談判,要求萬族聯盟妥善安置無家可歸的樹精靈,得到萬族聯盟同意給他們重新安排一塊領地的答復之後,又感覺人家答應地太快,自己要求的太少,吃了虧便反悔了。
來來回回,無限期地拖延時間。
導致這裡的蟲子一窩一窩地發,殺都殺不盡了。
萬族聯盟受到不配合的樹精靈掣肘,隻能雙管齊下,一方面和與貪得無厭的樹精靈上層繼續談判,一邊找一些脾氣好的,去安撫勸走那些德高望重的老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