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維章很是鄙夷好兄弟的定力,沈復暗暗地羨慕蕭震的福氣。
四月十八這日上午,蘇錦終於發作,要生了。
孰能生巧,孩子也是越生越容易,有生阿滿時的經驗,蘇錦十分平靜。
宮裡頭的蕭震得到消息,整個人都站不穩了,扶著桌子緩了會兒,才一頭往外跑,跑著跑著被手下追上提醒他去向皇上告假,蕭震趕緊轉個方向去請示正德帝。賞識的大臣要當爹了,正德帝很理解蕭震的心情,笑著恩準。
蕭震疾風似的往家裡跑,跑到後院,就見阿滿與丫鬟們都在騰作產房的廂房外頭等著,看到他,阿滿害怕地跑過來,一頭埋進了爹爹懷裡。雖然娘親與丫鬟們都說娘親會好好的,可阿滿就是害怕。
蕭震抱起女兒,想去產房看蘇錦,被幾個丫鬟攔住了,說什麼都不肯叫他去。
蕭震隻好心浮氣躁地在外面等著。
等了半個時辰左右,蕭震剛想站起來再去門口聽聽動靜,裡面突然傳來產婆們驚喜的聲音,說著快了快了,然後,就像陰天裡的一聲雷鳴,嬰孩嘹亮的啼哭毫無預兆地就傳了出來,那聲音,比殺豬的嚎叫還中氣十足!
蕭震都懵了,怎麼這麼快?他記得蘇錦生阿滿,好像生了好幾個時辰?
“恭喜夫人,是個小少爺!”
還沒看到寶寶,蕭震已經知道寶寶是兒是女了。
蕭震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還是沒能從接連兩個消息中回過神。
“爹爹,娘生了弟弟!”阿滿率先反應過來,高興地道,管它弟弟還是妹妹,她終於當姐姐了!
阿滿喜歡當姐姐,她準備了好多漂亮首飾與漂亮衣服,都是給弟弟妹妹留著的!年底的壓歲錢她都給弟弟妹妹預備好了!
過了一會兒,產婆抱著收拾幹淨的侯府小少爺出來了。
蕭震神色威嚴地坐在椅子上,阿滿擠在爹爹旁邊,父女倆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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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生的小少爺,嗯,臉有點黑!阿滿伸手過去,姐弟倆明顯不是一個膚色的!
“為什麼弟弟這麼黑?”阿滿不解地問,娘親那麼白,她與哥哥也很白,阿滿以為弟弟也會很白。
蕭震不自在地咳了咳,看著襁褓裡黑土豆似的兒子,心裡卻很高興。
女子長得白確實更美,可是男人,蕭震覺得,還是黑點更有英雄氣概,兒子像他才好!
瞧完兒子,蕭震趕緊去裡面看蘇錦了。
就在蕭震沉浸在初為人父的喜悅中時,四月底,北平城傳來八百裡加急的喪報:皇後薨了。
☆、第91章
人死如燈滅, 帶不走什麼, 也留不下什麼, 漸漸地就成了故人回憶中的一抹身影,唯一的差別,有的人一輩子都忘不掉這道影子, 有的人很快就將其拋諸腦後,畢竟活著的人還要繼續往前走, 還有很多事情做,還要很多身邊人要陪。
對於蘇錦而言, 皇後是位好皇後, 她會銘記皇後對他們一家的恩情,會銘記她當初在皇後面前許下的承諾,但她對皇後的懷念,也隻有這些了。時間一長,蘇錦很少會想到皇後了,她要看家管賬, 要惦記隨燕王在北平皇陵為皇後守孝的長子,要教育逐漸長大的漂亮女兒, 要為越來越調皮搗蛋的次子頭疼,還要撫養新出生的三兒子!
“娘,二弟剛剛又想爬樹!”
陽春三月, 黃昏時暖風怡人,蘇錦坐在後院的桂花樹下,看虛兩歲的勝哥兒學步。勝哥兒與睿哥兒一樣, 容貌都隨了蕭震,劍眉星目的,隻不過三十七歲的蕭震威風凜凜,年幼的小哥倆都虎頭虎腦的,一看就像孩子王。
本來挺溫馨的氣氛,突然被阿滿的告狀破壞了,蘇錦回頭,就見阿滿抓著睿哥兒一前一後地出現在了走廊上。十二歲的阿滿穿著一條淺粉色的妝花褙子,白生生的臉蛋,黑亮亮的鳳眼,紅豔豔的嘴唇,儼然已經有了她娘年輕時的風採,後面呢,五歲的睿哥兒垂頭喪氣地被姐姐抓著,身上還滾了灰土。
“姐姐!哥哥!”勝哥兒站在學步車裡,高興地喊道。
阿滿朝小弟弟笑了笑,睿哥兒看眼弟弟,大眼睛悄悄轉向娘親。
蘇錦繃著臉瞪著兒子!
阿徹從小懂事,阿滿嬌氣點,但也非常聽她的話,勝哥兒太小還看不出什麼,唯獨睿哥兒,簡直就像猴子轉世,蘇錦喝口茶的功夫,睿哥兒就能爬到椅子上去,笨手笨腳地去抓茶壺,最後弄得自己一身茶水。
蘇錦一直自詡慈母,直到睿哥兒出生,蘇錦才從慈母變成了母老虎!
“過來!”蘇錦瞪著眼睛道。
阿滿松開二弟,然後走過去抱起三弟,姐弟倆一塊兒在旁看熱鬧。
睿哥兒心虛地來到了娘親身前,好怕娘親打他屁.股。
“爬哪棵樹了?”蘇錦掃眼兒子身上的土,冷聲審問。
睿哥兒大眼睛轉了轉,認真地辯解道:“我沒爬樹,桃花開了,我想給娘摘花!”
蘇錦氣笑了,兒子聰明啊,還知道拿她當擋箭牌了!
“花長在樹上,所以你就爬樹去摘?”蘇錦將問題繞了回來。
睿哥兒頓時無話可說了,看著娘親美麗生氣的臉,睿哥兒習慣地將兩隻小胖手放到背後,防著娘親打他。
蘇錦懶得打了,反正兒子早就不怕她打了,打完繼續去淘氣,蘇錦幹脆放棄了。
“晚上你跟你爹睡,讓他教你道理。”面無表情地,蘇錦說出了對兒子的懲罰。
睿哥兒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確定自己沒聽錯,男娃急了,一股腦地撲到娘親懷裡,抱著娘親哀求:“娘我錯了,我再也不爬樹了,你別讓我跟我爹睡!”
如果說蘇錦生氣會讓睿哥兒有十分害怕,那蕭震不生氣也會讓睿哥兒的害怕變成二十分!
蕭震冷峻威嚴,不提蘇錦,對膝下的四個孩子,蕭震為父的態度是完全不一樣的。阿徹是半路認他為義父的,蕭震心疼阿徹,也因為阿徹的懂事早早就將阿徹當個小大人看了,不曾訓斥過半句。阿滿嬌花一朵,蕭震恨不得把阿滿放在手心寵,隻有阿滿抱怨他的份,沒有蕭震惱阿滿的時候。
輪到自己親生的兩個,還都是兒子,蕭震就可以想怎麼管就怎麼管了。子不教父之過,為了將兩個兒子培養成像他一樣正直的棟梁之才,蕭震決定當個嚴父!勝哥兒年紀小還看見過爹爹的笑臉,睿哥兒記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爹爹朝他笑!
這樣的嚴父,睿哥兒能不怕嗎?與爹爹一起吃飯他都嫌棄時間長,睡一覺……
“娘,我以後都聽你的話,你打我吧!”睿哥兒眼淚都出來了。
臭小子一哭,蘇錦還有點心軟,隻是沒等她猶豫到底該怎麼辦,走廊那頭又傳來了蕭震嚴厲的質問:“睿哥兒又頑劣了?”
睿哥兒身子一抖,眼淚不流了,雙手卻抓緊了母親,殘留淚水的大眼睛裡裝滿了哀求。
蘇錦猶豫,但想到兒子貪玩的毛病,她狠下心腸,對蕭震道:“睿哥兒又去爬樹了,我是管不了他了,今晚你們爺倆在前面睡,你好好管管罷。”
睿哥兒一聽,眼淚又下來了。
蕭震聽了,臉更沉了,蘇錦這是罰兒子還是罰他?
但蘇錦既然已經說了那話,蕭震就再無反對的道理。
晚飯過後,蕭震領著蔫瓜似的睿哥兒去了前院。
坐在堂屋主座上,蕭震盯著兒子問:“為何又去爬樹?”
睿哥兒低著腦袋,兩隻小手絞在一起,看著爹爹那雙大腳,他老老實實地道:“爬高了,我就能看得更遠了。”爹娘不許他自己出門,睿哥兒想看看侯府牆外是什麼樣子。
蕭震覺得兒子的這個理由還可以接受,繼續問:“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從樹上掉下來,摔斷了腿,以後就再也不能自己走路了,隻能讓別人背著?有沒有想過,萬一你摔斷了腿,你娘你姐姐會哭得很傷心?”
睿哥兒沒想過,而且他爬的那麼好,怎麼會摔?
男娃娃不信,蕭震看眼外面,隨著夏日臨近,天也越來越長了,距離日頭落山還有些時候,蕭震便命人備馬,父子倆一起騎馬出了門。蕭震是武將,認識很多受傷的屬下,直接帶睿哥兒去拜訪了一位斷了一條腿隻能撐著拐杖行走的老兵。
睿哥兒第一次看到受傷的人,老兵一跳一跳地走,睿哥兒目不轉睛地看著。
老兵並不知道男娃娃在看什麼,熱情地招待侯爺。
蕭震送了老兵兩壇好酒,還給了老兵十兩銀子的貼補錢,隻字未提他真正的來意。
回家路上,蕭震一手攥著韁繩,一手抱著兒子,低聲道:“男人的腿斷了,就再也上不了戰場,衣食起居都要人照顧,自己沒法掙錢,就沒有錢孝敬父母,沒有錢給姐姐買好看的裙子,睿哥兒真想摔斷腿嗎?”
睿哥兒立即搖頭,他不想變成老兵那樣!
“我以後再也不爬樹了!”男娃娃揚起腦袋,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蕭震摸了摸兒子腦袋瓜,卻道:“不是不能爬樹,男子漢大丈夫,不會爬樹讓人笑話,隻是你現在還小,等你學好了功夫,我告訴你可以爬樹了,你才可以爬。”
居然還可以爬樹?
睿哥兒高興了:“那爹爹什麼時候教我功夫?”
蕭震想了想,道:“今年入秋,就可以教你基本功了。”
睿哥兒馬上期盼起秋天來。
兒子知錯能改,也乖乖保證了,返回侯府後,蕭震就放兒子回他自己房間睡了,他大步去後院找蘇錦。
蘇錦正在梳頭,見到蕭震,她奇怪道:“睿哥兒呢?”
蕭震就把剛剛父子倆的交談說了一遍。
蘇錦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一番蕭震,撇撇嘴,哼道:“沒想到你還挺會教兒子,就是不知道那法子管不管用。”睿哥兒答應她的次數還少嗎?最後還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蕭震一邊寬衣一邊道:“他若再犯,我定會罰他。”
蘇錦轉過來對著他梳頭,挑眉問:“你要怎麼罰?”
內室裡燈光昏黃,才三十出頭的小婦人,烏黑濃密的長發襯得她肌膚嬌嫩依舊,隨意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帶著嬌俏嫵媚的味道。看著這樣的蘇錦,蕭震忘了她的問題,腦海裡隻剩一個想法:他要每天都與她在一起,看她梳一輩子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