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震走過來,蹲在她面前。
蘇錦看了他一眼。
蕭震抓起她小手,握緊道:“錦娘,我回來了。”
他承諾過不會丟下他一人,他就一定會做到,她這輩子都休想再當寡婦,更不用想改嫁沈復。
男人的手就像一團火,燙得嚇人,蘇錦口好渴,不明白似的哼道:“回來又如何?”
蕭震看眼她的衣擺,突然抓住蘇錦往自己這邊一拉,下一刻便扛著嬌滴滴的小婦人站了起來,啞聲道:“回來跟你生孩子。”
蘇錦臉紅心跳地趴在他肩頭,嘴角高高地翹了起來。
生孩子好啊,她最喜歡跟蕭震一起生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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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別勝新婚,蕭震拉著蘇錦生孩子時,皇宮裡頭,正德帝憂心忡忡地坐在皇後床前,握著皇後消瘦如柴的手,正德帝一陣比一陣的難受,痛斥太醫:“朕隻離開一年,皇後就被你們治成了這樣,你們是不是都不想活了!”
太醫們早就在地上跪著了,齊聲請罪。
皇後笑著勸皇上:“我這是娘胎裡帶來的病根,以前年輕能撐著,現在年紀大了,都是天數,皇上切勿遷怒諸位太醫,如果不是他們,我怕是見不到……”
“住口。”正德帝低聲斥道。
皇後隻能微笑,目光貪戀地望著帝王。
正德帝心酸難忍。
這是他的發妻,早在他還是皇子時,皇後就嫁給了他,他就藩遼東,皇後託著病體千裡迢迢地隨他北上,才到北地就一病不起,調養了好幾年,等皇後終於適應了北地的氣候,他又起兵回來了,皇後又是一番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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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平靜下來,正德帝握著皇後的手,向太醫們詢問妻子的病情該如何調理。
除了吃藥、食補,太醫們也提出了氣候原因,金陵夏日悶熱冬日湿寒,均不利於皇後的病情。
正德帝微微眯了下眼睛。
他出生在江南,但正德帝在遼東住了快三十年,他早就喜歡上了北地一年四季分明的氣候。氣候還是小事,最關鍵的是,草原上的匈奴一日比一日強大,兩國之間會陸續交戰,可金陵離草原太遠,每次動兵都要千裡奔波,既浪費時間,又白白消耗將士體力與糧草。
正德帝早就動了遷都的念頭,北平就是最好的選擇,這次北伐的長途跋涉堅定了正德帝的遷都之念,如今皇後又病入膏肓……
正德帝舍不得皇後離開他,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與立哪個皇子為太子無關。
太醫們退下後,正德帝輕輕躺在皇後身旁,一邊撫著皇後失去光澤的長發,一邊低聲道:“北平與遼東氣候相仿,朕想遷都北平,你覺得如何?到了那邊,你的病就好了。”
皇後靠到他懷裡,閉著眼睛道:“皇上想去哪兒,我就陪您去哪兒,您放心去做就是。”
如果她的病能助皇上順利遷都,那皇後隻希望皇上能記著她的這份功勞,厚待她的元昉。
☆、第89章
正德帝回京不久, 便於朝堂上正式提出遷都事宜。然而帝王也不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 遷都關系太大, 正德帝一開口,就立即遭到了大批臣子的反對,朝堂上劍拔弩張, 皇上不順心,臣子們也不高興。
蕭震挺高興的, 金陵這地方他早就住夠了,為了自己也為了朝廷方便防御匈奴, 蕭震於公於私都支持正德帝遷都。
不過, 蕭震有點擔心蘇錦,蘇錦在北地時就經常抱怨北地天幹物燥,不如江南水土養人,來了金陵後,蘇錦簡直就像遊入大海的一條小魚,天天都樂呵呵的, 再也沒有嫌棄過什麼,就連嚇壞阿滿的江南大蟑螂, 蘇錦都覺得親切。
“遷都一事,你怎麼想?”晚上歇下,蕭震一手給蘇錦當枕頭, 一手摟著她問。
蘇錦小心思轉了又轉。
在謀事賺錢上面,蘇錦非常信任沈復的眼光,沈復勸她去北平買地, 蘇錦就讓辦事最靠譜的徐文去北平跑了一趟。當時正逢匈奴來襲,北面諸城人心惶惶,地價比平時又低了幾分,徐文四處轉了轉,在距離北平城三十裡地外接連買了幾大片良田,一共湊了整整兩百畝。
蘇錦給了徐文一千兩銀子,買地剩下兩百兩,蘇錦讓徐文在北平近郊單獨買了兩畝地,又在北平城買了一處鋪面。說不出理由,蘇錦就是覺得,既然在那邊買大片田地了,蕭震又不喜江南,將來夫妻倆老了,可能就搬到北平養老,那幹脆把包子鋪、豬舍一起準備起來罷。
既然讓徐文去辦事,蘇錦就沒打算一直瞞著蕭震,而且,蘇錦也不怕蕭震生氣。
依偎在蕭震懷裡,蘇錦軟綿綿地先交代了她買地的事,然後迅速補充道:“你掙的家業我一分沒動,那一千兩都是包子鋪與豬舍賺的,虧了錢也都算我的。”
金陵城的蘇記生意火爆,每天能賣兩千左右隻包子,靠著蘇記與豬舍,蘇錦一年淨賺千兩,乃名符其實的小富婆。
蕭震呼吸粗重,大手緊緊地扣著蘇錦肩膀,沉聲問道:“為何突然去北平買地?”
他的錢是蘇錦的,蘇錦的錢也是蘇錦的,蕭震隻在意他隨駕北伐時,蘇錦受了哪位高人的指點。皇上有遷都之心,蕭震天天上朝都沒看出來,蘇錦再聰明,蕭震也不信小婦人能提前料到遷都這麼大的事。
蘇錦咬唇,翻個身,先親了蕭震一口,再討好地看著他解釋道:“沈復知道我想買地,他偷偷暗示我的,這事太大,他也是為了讓我少花冤枉錢,你可千萬別泄露出去,被人知道了,咱們兩家都得不了好。”
她居然接受了沈復的“好意”?
她想買地沈復為何會知道,還不是沈復趁他不在,天天派人盯著蘇錦的一舉一動了?
“他分明是還沒死心!”蕭震推開蘇錦,怒氣衝衝地坐了起來,臉色鐵青,沒有哪個男人能接受妻子被曾經的老相好糾纏的。
蘇錦自認理虧,跪坐在蕭震身旁,她小孩子氣似的,一下一下扯著他的中衣袖子,小聲嘀咕道:“他沒死心就沒死心,我心裡隻有你就行了,反正是咱們佔了便宜,你管他做什麼?”
“這種便宜,不佔也罷!”蕭震甩開她手,轉身就要下床。
蘇錦知道,隻要她馬上答應賣了北平的地與鋪子,表明再也不會聽沈復的提點,蕭震大概就能消氣了,但已經吃到肚子裡的兩百畝良田,蘇錦不可能再吐出去,更何況沈復隻是提醒她,錢是她自己一點一點攢起來的,並不是她去向沈復求來的。
“有本事你再也別回來!”
抓起枕頭,蘇錦狠狠地對著蕭震的背影丟了過去,隨便他去哪兒,她不稀罕!
蕭震挨了她一枕頭,又聽了她的狠話,一氣之下真去前院睡了。
朝堂上正德帝與大臣們斡旋,蕭震一邊朝沈復扔眼刀子,一邊與蘇錦置氣,沈復隻是讓他生氣,但蘇錦就讓他煎熬了,蕭震既想與蘇錦和好,想小婦人向從前那樣笑他逗他再嬌嬌軟軟地撲過來陪他,又咽不下這口氣。如果這次他妥協了,以後她又接受沈復的示好怎麼辦?
蕭震強撐著,寧可折磨自己,也要蘇錦承認她錯了。
蘇錦早就知道她買地是樂了自己卻注定會惹蕭震心塞,所以那晚她小心翼翼地討好蕭震了,甜言蜜語說了,溫柔小意也做了,但蕭震氣大不接受,還與她耍氣半夜離開,這一下子,蘇錦的脾氣也激起來了,她倒要看看,蕭震能硬氣到什麼時候,讓她服軟,門都沒有!
夫妻倆晚上分房睡,見面也不說話,如意等丫鬟們最先察覺,過了幾天,阿滿也看出來了。
晚上一家三口同席吃飯,阿滿瞅瞅一臉冷峻的爹爹,再瞅瞅連續吃著糖醋魚的娘親,小姑娘撇撇嘴,望著爹爹問:“爹爹,你生我娘的氣了?”
蘇錦筷子一頓,隨即繼續吃魚。
蕭震餘光見了,胸口更堵了,神色卻緩和下來,強顏歡笑對女兒解釋道:“沒有。”
阿滿不信:“那爹爹為何不跟我娘說話?”
蕭震抿抿唇,硬著頭皮道:“食不言,寢不語,這是規矩,以前阿滿小,規矩可以松,現在阿滿大了,規矩都得立起來了。”
阿滿接受了這個解釋。
蘇錦卻放下筷子,笑著問女兒:“阿滿今天讀什麼書了?”
女兒七歲了,蘇錦為女兒請了位女先生。
阿滿瞅瞅威嚴的爹爹,疑惑道:“娘,爹爹說吃飯的時候不能說話。”
蘇錦自嘲:“你爹是朝廷大員,娘隻是市井出身的婦人,不講那些規矩,阿滿可以跟娘說。”
阿滿笑了,她就喜歡吃飯時說說笑笑的。
娘倆一問一答,就是不理他,蕭震沒吃多少飯,倒吃了一肚子悶氣。
飯畢,蘇錦牽著女兒去散步消食,逛了一圈回來,蕭震已經去前院了。
進了內室,蘇錦狠狠將蕭震的枕頭砸在了地上,臭倔驢,死倔驢!
夫妻倆這一鬥氣,竟鬥了半個多月,一轉眼就要中秋了。
八月十二這晚,廚房做了一道一家三口都愛吃的燒肘子。
肘子一大塊兒,要分肉,以前都是蕭震分肉,蘇錦、阿滿乖乖等著吃。今晚肘子端上來,阿滿繼續期待地望著爹爹,蕭震與蘇錦冷戰半個月,吃不好睡不香,冷得他人都瘦了,早有服軟之心卻無服軟之策,現在看到肘子,蕭震喉頭一滾,就想著分完女兒的,再給蘇錦夾一大塊兒,試探試探小婦人的態度。
蘇錦卻怕蕭震隻夾父女倆的不管她,末了自己丟人,所以蕭震剛把一塊兒肉放到阿滿碗裡,蘇錦就抬起筷子,自己給自己夾了一塊兒。
蕭震臉沉得不能再沉了,幹脆不吃肘子了,端起碗隻往嘴裡扒拉米飯。
蘇錦看出他生氣了,莫名痛快,笑著吃肘子,沒想到剛低頭,近距離看著那油膩膩紅亮亮的肉,曾經很愛吃肘子的蘇錦,突然覺得一陣反胃,登時放下筷子,捂住嘴往外趕,走到門口就再也忍不住了,哇地吐了出來。
蕭震嚇了一跳,什麼冷戰氣啊都忘了,第一個衝過去扶住蘇錦:“錦娘……”
“滾,不用你碰我!”沒等他說完,蘇錦就將人推開了,他不是倔不是脾氣大嗎,那就繼續大吧,孩子生下來也不管他叫爹!
蘇錦這陣子光顧與蕭震置氣,還要操心遷都到底能不能成功的事,就忘了觀察月事,但她畢竟生過兩次孩子了,因此這一吐,再想到遲到許久的月事,蘇錦就猜到怎麼回事了,越發要趁此機會好好收拾收拾孩子他爹。
捂著肚子,蘇錦故意冷聲對愣在那邊的高大漢子說氣話:“侯爺不是厭棄我了嗎,那正好,我得個絕症,早早給你娶新人讓地方!”
“胡說什麼!”蕭震也生氣了,瞪著眼睛吼她。
蘇錦還想回嘴,瞧見不遠處小臉蒼白的女兒,蘇錦吸口氣,一邊走向女兒一邊背對蕭震道:“侯爺走吧,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說完,蘇錦牽著女兒去內室了。
蕭震要氣炸肺了,氣蘇錦狠心,更氣自己當初為何要與蘇錦怄氣。她喜歡錢,沈復幫她支招,她一個貪錢愛財的小婦人如何拒絕的了?反正都是她的錢,蘇錦要花就花,又沒傷天害理,他管她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