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萬裡便趕緊來幫母親。
然而蕭震身高近九尺,身軀魁梧,潘氏婦人力小,蘇萬裡也是個自小嬌生慣養的孬種,徒有一副好皮囊卻無半點力氣,娘倆一起使勁兒竟隻能勉強將蕭震扶直了,難以挪動。潘氏一急,低聲喊躲在裡頭的女兒:“繡繡快出來幫忙!”
蘇繡聞言,慌裡慌張地趕了出來。
至此,蕭震還有什麼不懂的?得虧他身體強健遠超常人,一兩碗普通迷.藥灌不倒他,不然今日豈不是要被潘氏一家算計,做出對不起蘇錦之事?
“刁婦賊子!”猛地站直身體,蕭震一手掐住潘氏脖子,一手掐住蘇萬裡脖子,怒發衝冠。
潘氏被他掐得腳尖勉強挨著地,吐著舌頭奮力掙扎,蘇萬裡個子高,比潘氏情況好一點,但蕭震力氣太大,蘇萬裡很快也被掐紅了臉,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求饒。不遠處,蘇繡撲通跌坐在地,臉頰慘白,裙擺湿了一片,竟是嚇到失禁。
眼看潘氏、蘇萬裡就要喪命,院子裡突然傳來一聲驚呼:“侯爺!”
蕭震扭頭,看到蘇錦、徐文,他被憤怒充斥的腦海終於清醒了幾分,嫌惡地松手。潘氏、蘇萬裡雙雙倒地,如離岸的魚在地上抽搐了一陣,才總算喘上氣來,撿回了兩條命。
蕭震猶不解恨,見蘇興旺還好好地在桌子上趴著,蕭震一腳踹在蘇興旺腰間,踹得蘇興旺死人一般飛出老遠,蕭震才陰沉沉地瞪著滿臉驚恐的潘氏,冷聲道:“帶上你們一家子,馬上滾出金陵,再敢回來,或是再敢背後詆毀錦娘,我要你全家死無全屍。”
“哗啦”一聲,潘氏也嚇尿了。
蕭震惡心,吩咐徐文處置這一家子,他快步離去,自始至終,一眼都沒看蘇錦。
蘇錦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前還是蕭震冷漠無情的臉,雖然蕭震是被潘氏一家氣走的,可蘇錦隱隱覺得,蕭震也在生她的氣。難道蕭震以為這就是她的計劃?怎麼可能,蘇錦是看出潘氏有意將女兒送給蕭震了,堂妹蘇繡也有那意思,所以蘇錦想利用此事,等初六家裡宴請賓客時,暗中設下圈套誘蘇繡上鉤,當眾拆穿母女的醜陋心思,再合情合理地將大房一家逐出侯府,屆時外人隻會說大房恩將仇報,絕不會指責她與蕭震什麼。
蘇錦從未想過,潘氏居然敢給蕭震下.藥。
“錦娘,我鬼迷心竅才做了錯事,你去替我們向侯爺求求情吧?”潘氏跪著爬過來,狼狽地求蘇錦,身後拖了一條長長的水印。
蘇錦皺眉,在潘氏的手碰到她之前,轉身去追蕭震了。
蕭震吃了迷.藥,他的身強體健隻是幫他延緩了藥勁兒,能多抵擋一陣,剛剛他先是動手傷人,然後又生了一場怒火,氣.血翻湧便加快了藥力的發揮。蘇錦追上來時,遠遠就見蕭震高大的身軀在左右搖晃,隨時可能會摔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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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蘇錦以最快的速度衝了過去,剛轉到蕭震面前,蕭震便栽了下來。
蘇錦可以躲的,但她沒有躲,她使勁兒抱住蕭震,然後給蕭震當了一回墊子。
蕭震就像一堵牆,死沉死沉地壓著她,蘇錦全身骨頭疼,可她一抬眼,就對上了蕭震發紅的眼睛。
蘇錦僵住。
蕭震渾身無力,眼皮也越來越重,但他知道底下的小婦人是誰,蕭震很生氣,他咬牙保持清醒,惡狠狠地問她:“這就是你的計劃?”故意讓他中了潘氏母女的道,再故意在他快要被蘇繡算計前出現阻攔,可她就不怕萬一嗎?萬一他真睡了蘇繡……
想到這裡,蕭震莫名地委屈,嘴唇哆嗦著,卻問不出口。
但蘇錦看懂了,她也很生氣,氣潘氏蘇繡的厚顏無恥,氣蕭震的懷疑。
面對著面,蘇錦狠狠呸了蕭震一口:“我的爺們我自己都沒睡,怎麼會讓她先得手?”
蕭震聽了,雖然眼睛睜不開了,人卻笑了,沒有任何顧慮的咧開嘴,對著她笑。
蘇錦傻了眼。
蕭震安靜地垂下腦袋,徹底陷入了昏迷。
蘇錦仰面躺著,頭頂是金陵城藍藍的天,藍天上面,是蕭震剛剛的笑臉。
這是蕭震第一次對她笑,笑得沒心沒肺,像阿滿心滿意足時那樣,傻乎乎的。
淚水毫無預兆地湧了上來,蘇錦埋到蕭震肩窩,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傻漢子死漢子,認識這麼久,除了那年花燈節蕭震舍身救她,除了蕭震隨正德帝南下前掉出了她送的香囊,蘇錦就再也沒從蕭震身上感受過什麼情意,哪怕有,也都是模稜兩可的,就連夜裡兩人挨著睡,蕭震也能無動於衷。
有時候蘇錦都忍不住懷疑,蕭震真的喜歡她嗎?
可方才蕭震的傻笑,喂了蘇錦一顆定心丸。
傻漢子喜歡她,比她預料地還喜歡呢,他就是悶葫蘆,輕易不肯表現出來罷了。
哭過了掐過了,蘇錦破涕為笑,都笑出聲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車什麼的,我想要蕭震主動跨出那一步,壁壘一點點瓦解才有意思,對吧?
☆、第61章
徐文將大房一家轟出了侯府, 徐武艱難無比地將死沉死沉的侯爺背回了房間。
蘇錦也不知道潘氏給蕭震下了什麼藥, 擔心地讓徐武去請郎中。郎中正在家裡過年呢, 聽說是武英侯府有請,郎中不敢拒絕,詢問過蕭震的大概情況後, 郎中帶上幾樣可能會用上的藥,匆匆忙忙地來了侯府。
診脈後, 郎中將蕭震的手臂放回被子,起身對蘇錦道:“夫人, 侯爺中的是尋常迷.藥, 即曼陀羅,所幸侯爺誤服的劑量不多,對身體並無大礙,隻等侯爺睡醒便可。”
“那侯爺何時能醒?”
“這個老夫說不清,可能半夜,也可能明早。”
蘇錦懂了, 再三向過年都不能休息的郎中表示謝意,再讓徐武領郎中去賬房那兒, 除了看診費,還多給了郎中一兩辛苦錢。身份不一樣了,家裡也有錢了, 蘇錦打賞下人也舍得多給點了,何況這位郎中,注定會成為大房一家咎由自取的證人。
郎中走後, 蘇錦坐在蕭震榻前,默默地端詳她的傻漢子,腦海裡不時閃現蕭震大怒要掐死潘氏、蘇萬裡的情形,那也是蘇錦第一次親眼目睹蕭震發狠。以前蘇錦總覺得蕭震太傻,現在想想,其實蕭震隻是在她面前傻笨傻笨的吧,旁人想欺負他,就算用計謀得逞,卻也要忌憚蕭震的一雙鐵拳。
趁蕭震昏睡,蘇錦隔著衣袖捏了捏蕭震的手臂,那麼結實,都快粗過她小腿了。
怪不得那麼有力氣。
蘇錦又記起了小時候,每當大伯母動手打她她卻因為人小反抗不過時,蘇錦就特別想早點出嫁,嫁個魁梧強壯的漢子,誰敢欺負她,她就讓自家男人去揍對方一頓。雖然經歷過沈復、馮實,但蘇錦真正喜歡的就是蕭震這樣的。
老天爺待她還算不薄,兜兜轉轉的,終究還是讓她遇見了。
.
夜幕降臨,蕭震還沒醒。
阿滿趴在床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蕭震胳膊,仰頭問道:“娘,爹爹是不是生病了?”
她白天都沒睡過這麼久。
蘇錦看看一雙子女,實話實說道:“姑外祖父往爹爹酒裡摻了一種藥,爹爹喝了藥酒,要睡到明早才能醒。爹爹很生氣,把姑外祖父一家都趕跑了。”
阿徹皺眉,很不齒那一家人的行徑。
阿滿繼續問:“他們為什麼要爹爹睡覺?”
這個蘇錦就不能說真話了,撒謊道:“因為他們想偷爹爹身上的銀子。”
阿滿一聽,氣得嘟起嘴,覺得想偷東西的潘氏等人太壞了,就該被趕走。
蘇錦抱起女兒,教導兒子:“往後若有交情不深的人突然熱情待你,阿徹一定要小心提防。”
阿徹點頭,過了今晚就要十一歲的小少年,已經懂得母親的深意了。
孩子們探望完繼父了,蘇錦領著兄妹倆去吃年夜飯,蘇錦做了很多餃子,既然蕭震缺席,蘇錦就讓廚房留下一大半,明早蕭震醒了再煮著吃。
阿滿在北地出生,喜歡吃餃子,阿徹反而更愛吃湯圓,兄妹倆一個連續地舀湯圓吃,一個不停地夾著餃子,吃得都很香,蘇錦光是看著,都要看飽了。新的一年,她求得不多,她與蕭震好好的,孩子們都健健康康的,足矣。
看完煙花,兄妹倆乖乖去睡覺。
蘇錦來了前院,下午蕭震昏迷,徐武就近將蕭震放前院了。
前院是蕭震的地盤,內室隻有一床被子,一個枕頭。為了不讓徐文徐武兄弟起疑,蘇錦不可能去後院搬床被子來,翻翻裡面的衣櫃,也沒有多的。看眼熟睡的蕭震,蘇錦很想跟他一個被窩睡,但蕭震明顯還沒放下對馮實的愧疚,蘇錦不敢一下子跨步太大。
從衣櫃裡取出幾套蕭震的長袍,寬寬松松的,蘇錦完全能當被子用,幾層蓋一塊兒,也挺暖和。
吹了燈,蘇錦就這麼簡單地躺在蕭震旁邊了,當然,臨睡前,蘇錦笑著親了他一口。
午夜子時,除夕過去了,初一來了,城內各處都響起了鞭炮聲。
蘇錦睡的香,並沒聽見。
蕭震皺皺眉,終於從沉睡中醒來。這幾天過節,院子裡都掛著喜慶的紅燈籠,燈光隱隱傳過來,蕭震捏了捏額頭,目光漸漸恢復清明。白日裡潘氏一家的算計浮上心頭,蕭震怒火再起,剛想起床去看看徐文有沒有將潘氏一家趕走,耳畔忽然傳來翻身的悉索聲響。
蕭震偏頭,看見蘇錦模糊的臉龐。
“我的爺們我自己還沒睡過,怎麼會讓她先得手?”
小婦人的氣話言猶在耳,蕭震怔了怔,方才的怒火倏然消散。
下一刻,蕭震注意到了蘇錦身上的“被子”,她那麼嬌小單薄,蜷縮在他的長袍下,楚楚可憐。
這麼冷的晚上,她居然隻披了幾件衣裳?
再看自己身上厚厚的棉被,蕭震想也不想地,便坐了起來,輕輕掀開蘇錦身上的長袍。可就在蕭震準備將棉被挪到蘇錦身上時,她許是冷了,小手胡亂地摸了摸,摸到旁邊有被子,小婦人本能地湊了過來,鑽進了蕭震的被窩。
被窩好暖和,裡面居然還有個更暖和的人,熟睡的蘇錦便像以前抱阿徹、抱阿滿時那樣,也熟練地抱住蕭震,把蕭震當成自己的小棉袄。因為蕭震坐著,被子蓋不全,蘇錦迷迷糊糊真把蕭震當兒子了,將人往下一摁,再拉起被子,繼續靠在蕭震肩膀睡覺。
蕭震一動不動地躺著。
換成前幾晚,別說一個被窩,就是蘇錦躺在他旁邊的另一個被窩,蕭震也要想著兵書才能順利地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可今晚,她就在他懷裡,蕭震卻一丁點那方面的念頭都沒有。
蕭震隻覺得心疼,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