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徹底恢復了,這日蕭震回府,蘇錦抱著女兒去求見。
聽到近衛陳敬的通傳,蕭震恍惚了下,他與蘇錦,三四個月沒見了吧?之前她都在後院養胎、坐月子,安分的很,莫非做完月子了,她又想出門了?
蕭震還是不贊成,奈何他答應過,不再幹涉蘇錦賣包子。
放下手中的書,蕭震去了堂屋。
蘇錦坐在太師椅上,正在逗襁褓裡的女兒,柔和的夕陽隻能照到門口一塊兒,堂屋裡面略顯昏暗,可熟練抱著襁褓的小婦人,眉眼溫柔,嘴角帶笑,瑩白的肌膚與白色的衣裙交相輝映,竟顯得她周身多了一圈朦朧的光暈,柔美恬靜,似觀音下凡送子。
蕭震印象中的蘇錦,是潑辣桀骜的,是不守規矩的,乍然見到這樣的她,蕭震不由愣在了門口。
男人高大偉岸,一出現就擋住了堂屋的光線,蘇錦抬頭,見他來了,笑著起身:“大人。”
她眼裡還殘留看女兒時的溫柔,聲音也是柔柔的,如潺潺的流水自男人心頭流過。
蕭震快要認不出這個女人了,微怔過後,他重新恢復冷峻嚴肅的神色,一邊跨進堂屋一邊問:“弟妹找我?”
蘇錦目光追著他走,笑道:“有件事想與大人商量。”
蕭震已經猜到了是何事,落座道:“弟妹請說。”
蘇錦抱著孩子坐在他斜對面,輕聲道:“先前大人說女子拋頭露面不妥,我仔細想了想,確實如此,尤其是我生了個女兒,言行舉止要更加注意才是,所以,我想租個鋪面,讓阿貴管事,不求發大財,隻求生意穩當小有進賬,大人您說呢?”
蕭震意外地看向她。
蘇錦從容地等著。
蕭震再看襁褓裡的阿滿,心想,這女人總算還是個好母親。
他神色緩和了下來:“弟妹此法甚好,著手去做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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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開包子鋪,蘇錦隻是跟他打聲招呼,沒怕他不答應,見蕭震主要是為了另一件事:“大人將二百兩銀子交給我保管,那麼多錢,光放著有點浪費,我就想去城裡四處逛逛,看看有沒有其他生意可做,或是置辦田地,讓錢生錢。”
蕭震不通經商,那二百兩銀子他也早不當是自己的了,道:“凡是生意之事,弟妹安排便可。”
有他這句話,蘇錦就放心大膽去幹了。
☆、第18章
蘇錦在城門附近賃了一處臨街的鋪子,鋪面不大,不過包子鋪也不需要多大,除去本錢工錢,一個月下來能賺三四兩銀子。彰城不如揚州富庶,買包子的客人不如揚州多,但北地大漢們能吃,一次買的足,如此一抵消,進賬與在揚州倒差不多。
除了包子鋪,蘇錦還花十兩銀子買了兩畝良田,租給佃農種,剩下十兩,她留著沒動,以備不時之需。至於蕭震給她的二百兩銀子,蕭震遲遲不挑管家,蘇錦幫他物色了一個精明能幹的,然後將二百兩銀子交給管家,從此她與蕭震各管各的賬目。
蕭震得知後,嫌蘇錦斤斤計較。
蘇錦振振有詞:“大人年紀不小了,這兩年肯定會娶房太太,我可不想因為管賬一事與太太鬧不快。”親妯娌還難以相處呢,更何況她這個義的。
蕭震回以冷笑,不覺得自己考慮不周,反倒怪小婦人胡思亂想。他的妻子,必定賢惠明理。
既然蘇錦不要他的二百兩,蕭震吩咐新上任的管家,每個月給蘇錦娘仨每人二兩例錢。
孩子們的蘇錦收下了,自己的那份退了回去。
蕭震被她弄煩了,幹脆都隨她。
兩人各過各的,經常隔幾天才見一面,不過每天傍晚蕭震回來,蘇錦都會讓劉嬸抱女兒過去給蕭震抱抱,知道蕭震喜歡小丫頭。
一年匆匆而過,仿佛轉眼間,阿滿就會走了。即將過周歲的小丫頭,白白胖胖的,腦頂梳個衝天揪,走路走的快,嘴巴也巧,一個字或兩個疊字,隻要大人教,小丫頭試兩次,都能清清楚楚地叫出來。
九月天氣轉涼,阿滿生了一場小病,一病就特別黏娘親,就連蘇錦去恭房,小丫頭都必須跟著。
這晚蕭震回來,本該劉嬸抱阿滿去前院的,但阿滿既想義父,又要娘親,就賴在娘親懷裡,一手摟著娘親脖子,一手往前院指。
蘇錦無奈,隻好親自抱小丫頭過去。
蕭震正在喝茶,見她來了,立即放下茶碗,起身喚道:“弟妹來了。”一如既往的一本正經。
一起住了這麼久,蘇錦待他早沒最初那般敬重拘束了,徑直抱著女兒落座,無奈地解釋道:“阿滿鬧脾氣呢,非要我抱她來。”說完,蘇錦將女兒放在地上,輕輕地拍了下女兒的小屁股:“好了,義父回來了,快去找義父吧。”
阿滿咧著小嘴兒,伸著兩隻小胖手晃晃悠悠地朝主座上的男人走去,走得可著急啦。
小丫頭這麼想他,蕭震不由離開座位,往前迎了兩步,然後高高提起女娃,抱到懷裡。
“爹爹!”阿滿脆脆地道,丹鳳眼亮晶晶的看著蕭震。
阿滿不會說“義父”,劉嬸兒便教她喊幹爹,阿滿也不會說“幹爹”,自己叫起了爹爹。
說實話,蕭震挺愛聽的,因為他已經把阿滿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了,但,今日蘇錦也在場,阿滿再叫他爹爹,感覺便有點奇怪。
蕭震偷偷看向旁邊椅子上的小婦人。
女孩兒愛撒嬌,比男娃叫地親近些很正常,蘇錦本來沒當回事,仰著頭,好奇地觀察一大一小怎麼相處。蕭震突然瞥過來,目光相對,蕭震馬上又避開,男人心頭那絲不自在,莫名也就傳到了蘇錦這邊。
一個爹爹,一個娘,一個女兒,仿佛一家三口,是不太對勁兒。
就在這時,阿徹散學回來了,穿一身青衫的七歲孩童,已經有了小少年郎的穩重氣。進了屋,阿徹先恭敬地朝蕭震行禮:“大人。”
身世復雜的男娃,隻想把父親的稱謂留給對他最好的養父。
旁人或許會覺得阿徹不知感恩,蕭震卻很欣賞男娃的愛父之情與骨氣,抱著阿滿坐回主位,問阿徹今日都讀了什麼。
阿徹認真地背了一遍新學的文章。
蕭震認字,喜讀兵書,學堂裡教授的文章他其實未必比阿徹懂得多,面容嚴肅地聽著,聽完誇贊兩句,從不考究。
四人坐了片刻,要擺飯了,阿滿不想跟娘親去後院,也不想娘親走,非要爹爹與娘親都陪她吃飯。因為剛剛與蕭震對視那一眼,蘇錦覺得還是避嫌好,既然她要抱走女兒時,蕭震心軟勸了句,蘇錦便狠下心腸,將哭鬧不止的女兒丟給蕭震,自己去了後院。
娘親走了,阿滿仰著腦袋嚎啕,豆大的眼淚一串一串地往下掉,嘴巴張的可以塞個雞蛋進去了。
蕭震心疼,嘗試各種辦法都哄不好,想埋怨蘇錦狠心,可轉念一想,蘇錦與他避嫌乃禮數,無可指摘。
“大人,你放妹妹下來,我哄妹妹。”阿徹也聽不得妹妹哭得如此委屈,仰頭道。
蕭震看看男娃,單膝蹲了下來。
阿徹拉住妹妹抹淚的小胖手,彎腰哄道:“妹妹別哭了,哥哥帶你去找娘。”
聽到“娘”,阿滿真的不哭了,抽搭著轉向哥哥。
阿徹牽住妹妹,要帶妹妹走。
阿滿小手拽著蕭震的衣裳,想讓爹爹也去。
“娘怕大人,大人去了,娘也會哭。”多次目睹母親糊弄妹妹,阿徹深諳“哄”字精髓,認真無比地撒謊道。
阿滿聽了,茫然地瞅著蕭震,好像要找出蕭震哪裡讓娘親害怕了。
蕭震有口不能言。
阿徹催妹妹:“走了,咱們去看看娘有沒有哭。”
阿滿最喜歡的當然還是娘親,終於松開蕭震,小手交給哥哥,乖乖地被哥哥牽走了。
蕭震依然維持蹲著的姿勢,黑眸望著兄妹倆離開的背影,心底不知是何滋味兒。
初八阿滿抓周。
蘇錦有點緊張,因為她想知道,她一年沒有擺攤,名聲有沒有好一點。
這一年彰城出了不少新鮮事,各種各樣的消息傳來傳去,幾乎衝淡了蘇錦當初在彰城造成的轟動,官太太們聽不到她的闲話,猜到蘇錦是要當真正的官太太了,雖然還是看不上蘇錦的出身,可誰讓蕭震後宅就她一個弟妹呢?
蕭震剛正不阿人人皆知,但又身居要職,很得指揮使李雍李大人的器重,有些人就想通過蘇錦與蕭震交好,那些官員不敢去蕭震面前阿諛奉承,隻好派家裡的太太們來結交蘇錦。
這次阿滿抓周,除了李雍的夫人,其他受邀賓客家的女眷都到了,一方面是因為蕭震的關系,一方面也是蘇錦的闲話淡了下去。
蘇錦很滿足,這說明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她不圖其他官太太們看得起她,自己不給一雙兒女託後腿就好了。
蕭震粗枝大葉,彰城衛指揮使李雍是個心細的,從蕭府赴宴回去,他對夫人楊氏道:“今日去道喜的女眷不少,入夏時孫世凱老娘過壽你去了,這次蕭震家裡辦喜事你卻不去,人家蕭震怎麼想?下次他再請客,你給他點面子。”
孫世凱與蕭震同為指揮佥事,同級官員。
楊氏出自書香世家,自幼接觸的都是循規蹈矩的閨秀,丈夫經常誇贊蕭震勇武有本事,楊氏對蕭震觀感也不錯,如果蕭震有個正經的妻子張羅宴請,她一定會去,但一個擺攤賣包子的騷寡婦算什麼?雖然小寡婦改邪歸正了,楊氏依然不屑與之為伍。
“除非他娶了賢妻,否則休想我登蕭家大門。”面對丈夫的規勸,楊氏不容商量地道。
李雍見妻子如此斬釘截鐵,也就不再勸了。
九月底,秋高日爽,李雍叫來手下幾個武將去狩獵,傍晚在自家設宴。
蕭震騎馬去赴宴,到了李府門前,蕭震剛要下馬,大門裡突然跑出來一高一矮兩個姑娘。穿粉衣的女娃今年十歲,蕭震認識,乃李雍膝下唯一的愛女,名叫李慧珠,另一個十六七的紅裙少女,蕭震不識,礙於規矩,他也沒有多看。
“蕭大哥來了。”李慧珠仰著小臉,甜甜地道。
蕭震點點頭。
李慧珠指著旁邊的少女介紹道:“這是我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