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草三界隻有一株,帝君若是拿走胡亂用了,我們便再也找不到第二株可以煉化的藥草。”舟明啞聲提醒。
流景平靜看向裂紋越來越多的屏障:“知道。”
“你打算怎麼做?”舟明被放開後立刻問。
流景無言許久,突然笑了一聲:“還能怎麼做,搶唄,總不能讓他把東西浪費了。”
砰!屏障徹底碎開,露出泛著金光的長生。
非寂眼眸微凜,伸手便去抓長生的根部,手指即將碰到時察覺到什麼,一個翻身朝身後攻去。
流景閃身躲過他的攻擊,笑道:“帝君,這藥我不能給你。”
非寂定定盯著她。
流景都做好他會發怒的準備了,結果他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盯著她看,她頓時生出一股不自在:“原因方才已經告訴你了,我覺得可以雙贏的事,還是不要大動幹戈了吧。”
說話間,舟明和舍迦已經攔住狸奴,儼然做好了撕破臉的準備。
非寂眼底閃過一絲譏諷:“救命的東西,你跟我搶?”
“……不是搶,是合作。”流景強調。
非寂面無表情:“憑什麼?”
流景被問得一愣:“嗯?”
“本座憑什麼答應你?”非寂淡聲問,看向她的眼神與陌生人無異。
流景想起他在冥域界門前,當著她的面丟掉蛇紋方镯的畫面,沉默許久後笑了一聲:“如此,那就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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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去搶長生,非寂眼神一凜,立刻出手阻止,一時間天地變色風起雲湧。狸奴等人本來也該打起來的,可一看到他們兩人的打法,頓時揪心不已,哪還顧得上打架。
“帝君小心……別傷到孩子!”狸奴忍不住提醒。
旁邊的舍迦眉頭緊皺,眼神卻透著迷茫,狸奴勸了幾聲都沒用後,一低頭看到他在事不關己地發呆,當即黑了臉:“你怎麼不勸勸你家仙尊,不要命一樣,就不怕傷了少主?!”
“噓,別說話。”舍迦皺眉。
狸奴不悅,正要問他什麼意思,舟明便先一步開口了:“可是察覺到什麼不對?”
“我……沒有感知到最後一層殺陣開啟的氣息。”舍迦遲疑道。
狸奴:“剛才的屏障不是最後一層嗎?”
“我覺得不是。”舍迦搖了搖頭。
他在法陣上的天賦毋庸置疑,狸奴和舟明聞言,表情頓時凝重。
“仙尊,情況有變,先停下!”舟明當機立斷。
狸奴也跟著喊:“帝君,最後一層法陣還未開啟,您先退出來!”
“我其實也不太確定……”舍迦小小聲,但心裡也覺得讓他們先過來比較好。
可惜那邊倆人打得難舍難分,一句話也沒聽進去。眼看著長生草好幾次都觸手可得,卻硬生生被非寂攔住,流景心下一橫,突然捂著肚子悶哼一聲。
非寂臉色一變,平靜淡漠的表象頃刻間碎開,一個閃身出現在她身後。流景勾起唇角,反身推了他一把,非寂對上她狡黠的眼神意識到上當,頓時怒火中燒:“陽!羲!”
流景被他吼得抖了一下,卻還是果斷握住了仙草,連根拔起的剎那,便看到仙草根部縈繞的重重陰氣。
“仙尊不要!”舍迦撕心裂肺地喊。
流景也意識到了不妙,可惜拔都拔了,也不好再塞回去,隻能任由陰氣在眼前炸開。
砰!
她連忙背過身去,試圖護住肚子,下一瞬卻感覺眼前一花,接著後背便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流景微微一怔,便失去了所有意識。
她做了個夢,夢裡非寂發現了她的身份,直接將她擄回冥域,卻又在即將到幽冥宮時,因為斷靈針倒下。夢境到這裡,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可後面卻漸漸變了,她沒有像現實裡那樣及時捆住他四分五裂的神魂,反而隻能看著神魂從指尖溜走,懷裡的人也徹底沒了氣息。
流景垂著眼眸,任由鮮血染紅手指,許久才淡淡開口:“就這點本事?”
此言一出,周圍的一切剎那消散,懷裡的人也化作了一縷風。流景指尖動了動,又一次陷入黑暗。
這一次不知又睡了多久,意識回攏時,隱約聽到海浪拍岸的聲音。流景迷迷糊糊的,心想她不是在山上嗎,為何會聽到海浪的聲音?想著想著,便徹底清醒了,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是站著的。
……誰會站著昏迷啊?流景無言一瞬,一低頭便對上了非寂的視線。
準確來說,是少年非寂。
他渾身沐血,正虛弱地看著她,周圍礁石凌亂,有海鳥亂飛,一切都與三千年前的那一天一模一樣。
除了眼前這個非寂眼中,沒有哀求與恐懼,隻是平靜地看著她。
“非寂?”流景試探地問。
非寂:“嗯。”
“果然是你。”流景松了口氣,下一瞬就發現自己動不了,她眉頭一皺,又嘗試動了幾下,都失敗了。
非寂:“別掙扎了,動不了。”
“什麼情況?”她面露不解。
非寂盯著她看了片刻,問:“你年少時為何跟長大後模樣不同?”
“啊……”流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我、我是順應天道而生,嚴格來說不算三界五族的人,少年到長大這中間,會經歷一次……怎麼說,涅槃?”
“以後還會變嗎?”他問。
流景想了想:“應該不會了。”
非寂:“哦。”
“哦是什麼意思?”流景挑眉。
非寂神色冷淡:“沒什麼。”
“沒什麼是什麼意思?”流景也是闲的,總忍不住追問。
非寂皺眉:“沒什麼就是沒什麼。”
流景:“哦。”
非寂:“……”
短暫的沉默後,流景見周圍沒有絲毫變化,忍不住又找他說話:“上山的路,你走了多少年?”
“十二年左右。”非寂淡淡開口。
流景倒抽一口冷氣:“十二年?為何這麼久?”
“花費了一些時間摸索。”非寂不想多提。
不用他說,流景也知道他所謂的摸索,究竟有多少艱辛。他們有舟明帶路,明確知道所有規則和時間,尚且每一日都難熬,更何況一無所知的他。
也幸虧走出來了,流景心裡暗暗慶幸。
“你走了多久?”非寂突然問。
流景:“大概六年?”
“六年……”非寂低喃一句,面上閃過一絲嘲諷,“你為了療傷,倒是意志堅定。”
他以為她採長生,是為了療愈識海的裂痕。流景笑笑也不辯解:“跟你比不了,十幾年都熬過來了。”
非寂輕嗤一聲,正要說話時呼吸突然一重,接著便難耐地閉上眼睛。
“你在疼?”流景驚訝。
非寂:“傷成這樣,不該疼?”
“我不是那個意思……這裡不是幻境嗎?你又未迷失自我,怎麼會疼?”流景皺眉。
尋常幻境裡,會擾亂入境之人的神志,讓人誤以為一切虛假的傷勢都是真的,從而引起真實的疼痛,有許多心志不堅的人,都會因此活活疼死……但正如她所說,一切都是因為神志被擾亂,他們現在十分清醒,為何非寂還會疼?
非寂比她清醒得早一些,對眼下的情況也相對了解,聞言隻是淡淡道:“此處幻境是由陰氣構建,是噩夢之幻。”
“噩夢之幻?”流景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就是將入幻之人最痛苦的經歷完全重復一遍,許多人即便知道是幻境,卻也會因為過於真實的感受而心性崩潰,從而放棄求生,心甘情願成為幻境的養分。”非寂淡聲解釋。
流景恍然:“想起來了,我們第一次試煉,不就有這種噩夢之幻,當時你還哭鼻子……”
對上非寂不悅的視線,她識趣閉嘴。
半晌,流景:“你哭鼻子的時候比現在可愛多了。”
非寂:“……”
無言片刻後,他反擊:“你方才尚未清醒時,為何會哭?”
“我哭了?”流景一頓。
非寂:“夢見什麼了?”
“夢見你死了。”流景一本正經。
非寂冷笑一聲,顯然不信。
流景眨了眨眼,及時更改話題:“所以眼下這一幕,便是你最痛苦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發現真相神魂四裂那會兒更難受。”
“本該是的,”非寂神色淡淡,”但知道你就是陽羲之後,發現還是被抽情絲更可怕。”
流景微微一怔,剛要開口說話,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動了,她頓時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非寂……我現在不受控,接下來做的一切都是幻境所逼,跟我本人沒有關系啊啊啊……”流景眼睜睜看著自己手裡多出一把劍,整個人都慌了。
非寂卻一片淡定,任由她一步步逼近。流景嘗試各種法子掙扎,卻隻能看著自己的手伸向他。
伴隨著一聲痛苦的嗚咽,流景已經不敢再看,隻能閉著眼睛念叨她不是故意的。非寂看著她這副樣子,突然笑了一聲。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流景見鬼一樣看向他。
非寂扯了一下唇角:“當初抽得不是挺開心?”
“情況不一樣……而且我當時也沒有很開心。”流景無語。
情絲被抽猶如凌遲,非寂虛弱地靠在石頭上,整個人仿佛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他疼得呼吸都在打顫,一雙眼睛卻死死盯著流景,隻是不同於上次,這一回沒有恨意。
血紅的情絲一節節抽出,流景看得眼睛都紅了,卻還是勉強笑了一聲:“到底是長大了,先前這個時候,你都疼暈過去了。”
非寂不覺得她這句誇獎有多好,隻是淡淡扯了一下唇角。
許久,他突然問:“幻境皆是獨立生成,你從前能進我的幻境,是因為解開自己的後強行突破,可這次卻是跟我一起出現在這裡……你跟我又非一體同生,為何可以出現在同一個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