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有情花,從舟明那裡偷的,別看現在綠茫茫的,但隻要動情之人觸之,可以生出七彩花朵的幻象,”她笑嘻嘻道,“我一得手就來找你了,你要不要摸一摸?”
“為何一得手就來找我?”少年非寂依然是十分別扭的性子,冷著臉,眼睛卻透著不同以往的亮光。
她聞言頓了一下,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你摸不摸,不摸我找別人了。”
“你要找誰?”非寂頓時不高興了。
她跟非寂相處這麼久,已經很會安撫小獅子了:“找冥域大閻君。”
非寂:“……”
短暫的沉默後,他唇角又揚起一點弧度,別別扭扭將手覆在小綠松上。
海浪翻滾拍打沙灘,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遠處幾隻海鳥嬉戲打鬧,卻又倏然一頭扎進水中,再衝出水面時已經叼住大魚。
一切都那麼生機勃勃,唯有小綠松岿然不動。
許久,流景耐心耗盡,正要讓非寂放棄時,綠枝盡頭突然開出一個花苞。
接著便是五個十個二十個……花苞轉眼將綠枝全部覆蓋,下一瞬開出泛著七彩流光的漂亮花朵,花兒的光映在兩個少年的臉上,照得人有一瞬的心慌。
有情花唯有動情之人觸之才生花兒幻象,情思越深,花兒越多,像這樣連綠枝都完全覆蓋,得情根深種到何種地步。
她看著這盆流光溢彩的花兒,半晌咽了下口水:“你……有喜歡的人了?”
非寂沉默許久,到底還是無聲頷首。
沒想到隻是偷一盆花出來玩玩,卻不小心知道了朋友的大秘密,流景突然有點不敢看他,隻是低著頭擺弄花兒。
漫長的沉默之後,非寂突然喚了她一聲:“陽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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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流景匆匆看他一眼,又低下頭。
非寂:“我其實……”
“花怎麼都消失了?”她突然開口。
非寂頓了一下,再看小小盆栽,所有花兒已經消失,隻留下綠油油的枝葉。
“……就因為我摸了一下?”她反應過來了,氣得戳了花枝一下,這才看向非寂,“你剛才想說什麼?”
非寂盯著她看了許久,匆匆別開臉:“沒事。”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誰呀。”流景好奇追問。
非寂卻突然起身往外走,儼然已經生氣,她不明所以地跟過去,再三追問都沒問到他喜歡的人究竟是誰,最後隻好把花盆塞給他:“送給你了,你拿去試試你喜歡的人,說不定就是兩情相悅呢。”
“用不著。”非寂還給她。
流景推回去:“怎麼用不著了。”
“她不喜歡我。”非寂冷冷道。
她笑了一聲:“你還沒問,怎麼知道她不喜歡。”
少年非寂眉眼間滿是倔強,抿著薄唇不肯再說話。
流景到底還是把花塞給他了,然後趁他不注意果斷跑走。
她怕他把花扔了,跑出一段距離後又回頭,便看到少年抱著花盆立於海灘上,綠油油的小青松在他的手中,又開出了流光溢彩的漂亮花兒,恰逢夕陽落下,連海水都泛著昏黃的光,為記憶鍍上一層不太真實的光亮,於是流景莫名其妙的,將這一段記得極為清楚。
三日之後,她便在老祖寢房的桌上,看到了那盆花兒,也突然明白了非寂為何如此篤定,他喜歡的人不會喜歡他。
雖然隻有百年師徒情,但老祖拿他們這群人,是實打實當孩子疼的,絕不可能生出旁的情愫。
“仙尊,仙尊……”舍迦扯了一下流景的衣料。
流景猛地回神,發現眾人都已經俯身下去,唯有她還直直立著,於是趕緊躬身。蓬萊老祖淺淡地掃了一眼這邊,又淡定收回視線。
“幸好有窗簾遮擋,不然您也太明顯了,”舍迦無奈道,“走什麼神呢。”
兩人早在登船之前,便在彼此之間設了一個結界,像這樣小聲說話,不會被任何人的神識窺聽到。
流景訕訕一笑,總算收斂情緒。
蓬萊老祖如今已經三萬歲,模樣雖維持四十歲左右的容貌,但眼神已經有了知天命的透徹,看下方的五族代表時,也透著幾分慈愛:“今日五族齊聚,是為三界之福,諸位不必拘禮,盡興即可。”
“多謝老祖。”
眾人紛紛落座,舍迦立刻拉了一下流景的袖子,繼續用眼神詢問她,帝君和老祖究竟是怎麼回事。
流景自知方才看到非寂和老祖同時出現過於震驚,不小心泄露了些許情緒,此刻面對舍迦的疑問,端起一杯酒道:“老祖親自釀的酒就是好喝,你也嘗嘗?”
“仙尊。”舍迦壓低聲音。
流景一臉無辜:“真的好喝,就是不夠烈,我還是喜歡烈的。”
舍迦見她打定主意要裝死到底,隻好暫時放棄。
大殿之內歌舞升平,漂亮的小花妖們翩翩起舞,揮動著手裡的折扇為殿內送來一縷愉悅心情的清香。五族代表們從一開始的客氣虛偽,漸漸的也都放松自如起來。
老祖樂於瞧見此等和平景象,坐在高臺之上笑著飲一杯酒,旁邊仙侍正要倒第二杯時,酒杯突然往旁邊移了一下,仙侍險些倒在桌子上。
老祖不認同地看向非寂:“阿寂。”
非寂眉眼淡定:“師父酒量不佳,少喝酒。”
蓬萊老祖釀的酒醇香甘甜,是天下第一等美酒,而她本人卻是不擅飲酒,是個出了名的三杯倒,往年的三界會談上無人能管她,每次晚宴都是醉醺醺回去,還得用靈力逼出酒氣,方能勉強參加翌日的會談。
今天不同,她最心愛的徒弟來了,老祖雖然不甘心,卻也是不再碰酒杯。
“……我勸她少喝酒,她隻會罵我小酒鬼沒資格勸人,他勸她喝酒,她就欣然接受了。”流景語氣發酸。
舍迦:“……”
非寂親自將熱茶送到老祖桌上。
流景:“他從來沒主動給我倒過茶,不管是陽羲還是流景,都得求他他才給倒杯水,還一副勉強得要死的鬼樣子。”
舍迦:“……”
“喲喲喲,還從老祖桌上拿吃的呢,堂堂帝君也要討飯吃呀,老祖怎麼不用筷子敲他的手啊,不是最喜歡敲人了嗎?憑什麼每次挨揍的都是我啊,哎喲帝君笑了诶,笑得那麼開心呢,看來有沒有情絲也沒那麼重要嘛,這不是能說能笑的……”
舍迦起初還耐心地聽,最後實在忍不住打斷了:“仙尊,您現在是不是有點太醋了?”
“誰醋?醋什麼?”流景冷眼看他。
作為一個有眼色的下屬,這個時候就應該打個哈哈結束話題,所以舍迦無辜開口:“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同時醋兩個人的,您忙得過來嗎?”
流景:“……”
正當她思考要不要揍兔子時,老祖已經看向他們前一排的風語君:“今年怎麼不是舟明來?”
“舟明仙君事忙,便著小仙過來了。”風語君恭敬回答。
老祖笑笑:“舟明事忙,陽羲也忙?”
被點到名字的流景眼皮一跳,再看非寂,縱然對陽羲恨到極致,但聽老祖提起這個人時,仍能保持平靜,好似無事發生。
另外幾個叛軍突然面露緊張,唯有風語君淡定開口:“仙尊閉關修煉,已經許久不見人了。”
“她上次來看老身,還是三百年前,”老祖微笑,“若非老身再三小心,酒窖險些又要被她禍害一番。”
三界皆知,陽羲仙尊在蓬萊上學時偷溜進蓬萊老祖的酒窖,把老祖釀了上萬年的酒全喝了,氣得老祖下令,再不準她進自己的酒窖。誰知這人都做仙尊了,竟然還對老祖的酒窖不死心。
被老祖當著三界五族的面指出此事,風語君頓時冒冷汗:“仙尊有時性子爛漫些,還望老祖恕罪。”
老祖端起熱茶輕抿一口:“不用,老身已經罰過了。”
風語君訕訕,正要再說什麼,老祖便已經著人送了不同的酒給他。
“這是鮮露釀,烈性,卻也溫和,嘗嘗吧,”老祖說著,又看向其餘人,“諸位想試試的,也可與身側的仙侍說。”
鮮露釀一打開,凜冽的氣息便傳遍了整個大殿,有不勝酒力的光是聞聞味兒就要醉了,心覺這或許是給天界的下馬威,連忙擺手拒絕。
老祖見狀沒有多言,隻是示意他們隨意。
非寂想到什麼,用隻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道:“師父,這個鮮露釀可否給弟子一些,弟子想帶回冥域去。”
“你又不好酒,要鮮露釀做什麼?”老祖看向他。
非寂沉默片刻:“家裡有人喜歡。”
老祖剛要問是誰,便想起近來關於他封妃的一些傳言,便笑著應了一聲:“總共釀了五壇,眼下開了一壇,就隻剩四壇了。”
“分弟子兩壇就好。”非寂適時開口。
老祖頓了頓,表情微妙。
“不可以?”非寂蹙眉。
“……按理說你鮮少跟老身要什麼,老身不該拒絕,”老祖咳了一聲,“這樣吧,給你一壇鮮露釀,再送幾壇別的如何?”
非寂斟酌片刻,道:“弟子這次來時,帶了不少釀酒方子,皆是千萬年來遺落在外的秘方。”
老祖:“……”
“師父,兩壇就好。”非寂在長輩面前,非常溫和。
老祖沉默片刻,幽幽看一眼天界位置的方向,到底還是答應了。
非寂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笑意。
“倆人嘀咕什麼呢?”流景小聲叨叨。
舍迦:“……”第一次發現自家仙尊如此小氣,人家師徒倆聊聊天也不行嗎!
不聽在座位上蠢蠢欲動許久,還是忍不住走上前去,恭敬地對老祖行個禮:“老祖。”
“不聽小丫頭,似乎比上次見面時長高了些。”老祖年紀大了,就喜歡這種生機勃勃的小輩。
不聽不好意思笑笑:“您上次見我的時候,我連化形都不太熟練呢。”
“但如今已是三界數一數二的高手了,你父皇有你,是他之幸事。”老祖誇獎。
不聽更開心了,撒嬌賣乖恭維了老祖幾句,便吭吭哧哧說出目的:“我、我想向老祖討個東西。”
“你說。”老祖微笑。
“想跟您要一壇鮮露釀。”不聽可可愛愛伸出一個手指。
非寂掃了她一眼,眉頭微挑。
老祖眼皮一跳,辛苦維持微笑:“這麼烈的酒,不適合你這個小丫頭,老身給你拿些別的可好。”
“我隻想要鮮露釀。”不聽忸怩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