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呼聲逐漸消散,風聲再一次肆虐,刑臺上的流景屍體,也變成了一截樹枝。觀刑的眾人面面相覷,有些弄不清楚此刻的狀況。
舟明一臉淡定,將手伸進袖子裡捏了捏媳婦兒的臉,換來她在自己手指上用力一咬後,才心滿意足地收回手。
寂靜之中,狸奴突然跪下:“卑職罪該萬死。”
“不辯解?”非寂問。
狸奴咽了下口水:“卑職已經騙了帝君一次,不想再騙第二次,卑職……願以死謝罪。”
以死謝罪什麼意思,死犯變樹枝的事跟他有關?臺下眾人漸漸回過味來,一時間紛紛看向高臺,想知道非寂打算怎麼處置。
眾目睽睽之下,非寂面色平靜:“本座的人,竟是一個比一個蠢。”
舟明頓了頓,還沒明白他的意思,餘光便瞥見有人輕盈落在刑臺上的囚車上。他心裡心裡咯噔一下,臉上的笑險些沒維持住……不是,她有毛病嗎!都逃走了為何還要回來?!
狸奴聽到下方陣陣驚呼,也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看清來人後耳朵飛平,直接問出了舟明的心聲:“流景你是不是有病!都走了還回來幹什麼!”
“我若不回來,狸奴大人豈不是要背黑鍋了,”流景笑嘻嘻看向非寂,坐在囚車頂上晃著雙腳,“帝君,這幾日可有想我?”
“知道回來會如何嗎?”非寂面色平靜,無愛無恨。
“死無全屍,魂飛魄散?”流景推測。
非寂:“那還敢回來。”
“不回來不行啊,狸奴大人舍命相救,我可不能拋下他,”流景笑笑,“更何況我弟弟還在……我弟弟呢?怎麼暈過去了?誰幹的?”
自身難保,還有空管別人。狸奴深吸一口氣,才沒有被她原地氣死。
她堂而皇之出現,還一副肆意無畏的德行,頓時引起眾人憤怒,一時間‘殺了她’的叫囂再次響徹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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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震天響中,流景不解開口:“奇怪了,你們一個個的平日也不見得跟塵憂關系多好,怎麼這會兒都如此義憤填膺?”
“因為他們想殺的不止是挑釁皇族的兇手,還有可以左右帝王心緒的妖妃,”狸奴忍無可忍再次回頭,“你能不能閉嘴少說兩句?”
“哦,”流景乖乖答應一聲,又突然朝非寂拋了個媚眼,“帝君,救救你的寶貝妖妃行嗎?”
狸奴:“……”沒救了!
面對流景的,非寂扭頭看向舟明:“救嗎?”
“帝君是不是問錯人了?”舟明挑眉。
非寂雙眸沉寂,仿佛已經將他看穿:“你說如何便如何,本座聽你的。”
舟明唇角的笑淡去,沉默片刻後看向囚車頂上的混蛋。
許久,他淡淡開口:“殺了吧。”
流景眼皮一跳:“喂,好歹也相識一場,舟明仙君沒必要這麼歹毒吧?”
舟明笑了一聲:“流景姑娘被放走了還跑回來,不就是為了送死,本君不過是遂了你的心願。”
非寂掃了狸奴一眼。
狸奴表情一僵:“帝君……”
非寂眼神漸冷。
狸奴緩緩呼出一口濁氣,轉身飛躍至刑臺,右手在虛空中一抓,閃著寒光的方天畫戟便出現在他掌心。
“我沒辦法,”他眸色沉沉,“已經騙過帝君一次,不能再忤逆他。”
“來吧。”流景輕笑。
狸奴一步步逼近,舟明臉上笑容不變,藏在袖中的手卻越攥越緊。
終於,一道寒光閃過,流景突然開口:“等一下!”
狸奴的戟瞬間從她身側擦過,徑直飛進山壁的石縫裡。
“有話快說!”狸奴以為她要發揮自己胡說八道的能力脫罪了,趕緊催促道。
流景利落起身,高高站於囚車之上,在萬眾矚目下看向非寂:“帝君,聽說冥域有個規矩,隻要能從鬼哭淵裡活著出來,便不論犯下多大罪孽,皆可以一筆勾銷?”
非寂盯著她看了片刻,道:“是。”
流景笑了,眉眼間俱是肆意。狸奴皺了皺眉,剛要問她想幹什麼,她便轉身縱身一躍,剎那間消失在崖頂。
“流景!”狸奴撲過去攔她,卻隻抓到她一片衣角,而隨著她的下墜,衣角也從掌心掙脫了。
舟明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旁邊的非寂突然看向他:“怎麼了?”
“……本來還想送她最後一程,再幫著收個屍,這下好了,隻怕要被下面那群鬼獸啃得渣都不剩了。”舟明掛著笑頗為遺憾。
非寂神色淡漠:“自找的。”
舟明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隻看到濃重的深紫魔霧。
“可不就是自找的。”舟明緩了緩呼吸,袖中的手漸漸攥緊。
自找的某人急急下墜,四周魔霧一股腦地湧來,試圖在她落地前腐蝕瓜分她的血肉。流景淡定從懷裡掏出一顆藥丸扔進嘴裡,一抬手震開魔霧平安落地,下一瞬便在昏暗中與一隻惡魂獸對上了視線。
而惡魂獸背後的濃霧裡,有十幾對燈籠大小的血紅眼睛,熒熒地冒著死氣。
“這是聞著味都來了啊,”流景輕笑一聲,下一瞬右手幻化出一把冒著寒氣的冰劍,“那便一起上吧。”
鬼獸嘶吼一聲,一股腦朝她湧來。
魔氣幻化的金烏不知不覺便升至中空,開始散發不顧人死活的熱意。魔修鬼修大多都喜陰涼,此刻被大太陽一曬,加上流景跳進鬼哭淵注定死路一條,他們已經沒有熱鬧可看,便漸漸生出了退意。
狸奴召回方天畫戟,又狠狠插在地上:“帝君沒走,我看誰敢先走。”
眾人:“……”
狸奴沉著臉看向安靜無聲的深淵,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高臺之上,舟明緩緩開口:“狸奴大人倒是講義氣。”
非寂一臉冷淡,仿佛沒聽出他的嘲諷。
鬼哭淵內,流景將冰劍刺進第十隻鬼獸的心髒,熱烘烘的血頓時淋了滿臉滿身,她胡亂擦了擦臉,站在鬼獸組成的血海屍山裡肆意抬眸:“還有誰?”
還活著的鬼獸們蠢蠢欲動,想上前卻又不敢,隻能從喉嚨裡發出嗚嗚的威脅聲。
“長得又不好看,別撒嬌,”流景看著他們皺巴巴光禿禿的皮,頓時面露嫌棄,“也不能因為出不去就長這麼隨便吧,好歹長點毛兒呢。”
最前方的四臉獸像是聽懂了,頓時大怒衝了過來,流景握劍的手已經顫抖,卻還是穩準狠地刺進它的丹田。
又是鮮血噴湧,三輛馬車那麼大的鬼獸轟然倒地,將地面都震得顫了顫。
“還來嗎?”流景睫毛上凝了血痕,一抬眸透著邪氣。
親眼看到她一招擊殺四臉獸,其餘鬼獸喉嚨裡的威脅聲漸小,流景猛地上前一步,有隻膽小的趕緊後退。
流景樂了,從乾坤袋裡掏出一把靈藥:“反正你們也殺不了我,不如這樣,我給你們些吃的,你們放我上去,我再弄些好東西給你們扔下來,如何?”
鬼獸修煉千年萬年,都已經生出靈智,此刻被殺了這麼多同伴後本就無心戀戰,看到她的靈藥後更加動搖。
“從舟明那兒偷的已經吃完了,這些是狸奴給的,我一直攢著沒舍得吃,你們如果不要,我可全吃了啊。”流景說著,就要往嘴裡倒,帶頭的鬼獸頓時發出一聲嘶吼。
“這才對嘛。”流景直接將靈藥扔給它,鬼獸一躍而起全部含住,轉身便朝濃霧深處跑去。
它一走,其他鬼獸也跟著離開,流景的劍突然化作一團水汽消失,她也脫力地跌坐在地上,靠在鬼獸屍體上靜靜喘氣。
鬼哭淵魔氣濃厚,將天空遮得嚴嚴實實,流景雙眼失神,染血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地上潮湿的泥土。
突然,沾滿泥的指尖碰到一點阻礙,流景有氣無力看去,便看到一株淺紫色的小花迎風擺動。
沒想到這種地方,竟也能生出如此漂亮的花。流景笑了一聲,閉上眼睛調養生息。
剛才全靠舟明平日留著保命的丹藥才能一直堅持,現在藥效已經消耗殆盡,她過度空蕩的識海也開始發出警告的震顫……不能再休息了。流景輕呼一口熱氣,扶著鬼獸屍體勉強從地上站起來,正要掙扎離開,突然感覺有陰影從天而降,她眼神一凜,下一瞬便猝不及防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帝君?”流景眨了眨眼,確定是他後突然高興了,“帝君,你怎麼來了?”
“想出去?”非寂問。
流景點頭:“當然。”
非寂抬起右手,掌心突然出現一柄暗光流動的蛇紋長鞭,隨意朝地上一甩突然化作長劍,直指流景咽喉。
“那就先過本座這一關。”非寂一字一句,都透著森森冷意。
劍尖離得太近,流景甚至能感覺到上面溢出的寒氣,讓本就不安穩的神魂愈發受創。她默默咽了下口水,小心地捏住劍刃,試圖讓它離自己遠一點,可惜推了幾下都沒推動,反而越來越逼近。
“帝君,”她深吸一口氣,平靜看向非寂,“得罪了。”
非寂眯起長眸,還未有所反應,她便徑直朝著劍尖撞來,他眼神微變急忙收劍,劍刃又化作柔與剛並濟蛇紋長鞭快速垂了下去。他收手的功夫,流景已經衝了過去,硬生生靠著慣性將他撞倒在地上,捏著他的下颌吻了上去。
非寂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荒唐至此,一時間額角青筋直跳,當即便要將人推下去。
流景猜出他的意圖,連忙手腳並用死死纏住他,還不忘一邊纏一邊用舌尖去撬他緊閉的唇,好好的親吻弄得跟打仗一樣。
“滾下去。”非寂忍不住開口。
流景趁機抵住他輕啟的唇齒,進一步攻城略地。
非寂:“……”
她一身臭血,連睫毛上都掛著小片的紅,神魂更是肉眼可見的顫動崩潰,估計一個時辰內便會潰散而亡。
這樣一個將死之人,卻在這兒強吻男人。
大概是因為是荒唐到了極致,非寂反而懶得動怒,甚至有種想看她能作到什麼地步的心態,於是冷眼放任,任由她吮來咬去。
許久,流景總算放過他的唇,略微撐起身子看向他,傾瀉的髒兮兮的頭發堆在他脖頸間,略微一動便給他帶來要命的痒意。
“鬧夠了?”非寂冷聲問。
一吻結束,人家什麼事都沒有,流景自己卻喘個不停,好一會兒才說:“帝君,我的識海估計撐不了多久了,你跟我合修吧,幫我搶救一下。”
“憑什麼?”非寂看著她的眼睛,“容本座提醒你一句,你殺了本座的母親。”
流景:“這麼一說,是不是更刺激了?”
非寂:“……”
“帝君,幫幫忙嘛,之前識海的時候不是感覺挺好嗎?”流景繼續勸誘惑,主打的就是油鹽不進。
非寂冷笑一聲:“流景,荒唐也要有個限度。”
“帝君,帝君。”流景貼著他往下挪了三寸,立刻聽到他的呼吸變重。
非寂扣住她的胳膊,嗖嗖放冷刀:“你是不是覺得,本座真拿你無可奈何?”
流景頓了頓,突然在他唇角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