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唇角克制不住地揚起,看向他的眼睛裡也盛滿了笑意,舟明一臉無奈,隻好在桌下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角,示意她腳下留情。
被忽視許久的非寂看不到他的小動作,卻本能地感到不悅:“流景。”
流景回頭:“在。”
“退下。”非寂淡淡道。
流景答應一聲就要離開,對上非寂的視線後頓了頓,思索再三還是頂著被舟明看熱鬧的壓力折回他面前。
非寂抬眸,正要問她回來做什麼,她便突然俯下身,在他耳邊飛快地說了句:“剛才騙他的,你最好看。”
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跑了。
她呵出的氣息仿佛還縈繞在耳邊,非寂喉結動了動,默默倒一杯茶喝了。
“她說了什麼?”舟明好奇。
非寂捏著杯子,涼涼開口:“關你什麼事?”
“怎麼,這是衝我發脾氣呢?”舟明失笑,“我不過是逗她幾句,別的可什麼都沒做。”
“你還想做什麼?”非寂抬眸。
舟明笑了笑:“還真不好說,這姑娘有趣得很,你若真不喜歡她,不如……”
沒等他將剩下的話說完,一道精純靈力便朝他殺去,他猛地側身避開,靈力仍在他臉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舟明抬手擦一下血痕,傷口頓時恢復無痕:“怎麼越來越沒耐性了。”
“她識海受損,有七條大裂,”非寂直接步入正題,“給你十日時間,能醫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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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舟明笑了,“你可真看得起我。”
“就十日,”非寂眸色沉沉,“做不到,本座拿你是問。”
舟明沉思片刻,扭頭就往外走。
“去哪?”非寂問。
“逃命。”
非寂:“……”
十日是不可能的十日的,七條大裂,即便是蓬萊老祖來了也不可能十日就治愈,舟明走到門口又折回來,也隻是說會盡全力醫治。
非寂也知道他若不行,那這三界之中便沒有行的,最後隻能答應。
兩人討價還價的功夫,流景已經回到了小破院,早已在院中等待的舍迦立刻迎上來:“見到舟明仙君了?”
“見到了。”流景擺擺手,不想多提。
舍迦卻難得沒有眼色:“都聊了些什麼,可知道天界如今的情況?”
“非寂也在,哪有機會聊這些。”流景無語。
舍迦頓了頓,又開始緊張:“那帝君沒發現什麼不對勁吧?”
“能發現什麼不對勁?”流景一臉莫名。
舍迦嘆氣:“你跟舟明仙君從幾歲的時候就認識了,相處時難免太過熟稔,帝君心思又細,我怕他會瞧出端倪。”
流景想起剛才舟明幾次三番逗自己,頓時冷笑一聲:“就算露出破綻,也都是他的錯。”
舍迦扯了一下唇角,正要再說什麼,狸奴突然出現在門口。
“狸、狸奴大人?”舍迦做賊心虛,連聲音都大了些,“您怎麼有空來了?”
“奉帝君之命,來給流景送靈藥,”狸奴將乾坤袋扔給流景,流景一把接住,他這才轉頭對舍迦道,“對了,今日起你就是宮中管事了,空闲了去一趟無祭司,把自己的名字從雜役那本冊子上挪出來。”
舍迦猛然睜大了眼睛:“我我我……我升官了?”
“嗯,恭喜了。”狸奴還有別的事要忙,簡單說一下後便離開了。
流景看一眼他離開的背影,又扭頭看向舍迦,發現小兔子眼圈都紅了之後頓時嚇一跳:“不至於吧,一個管事而已。”
“仙尊你不懂!”舍迦突然激動,“你沒做過雜役,怎麼會知道從雜役到管事有多不容易!”
“很難嗎?”隻幹了幾天雜役就晉升冥妃的人確實不懂。
舍迦對上她不解的眼神噎了噎,頓時感覺做管事確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不管怎麼說,升官是好事,你去準備一下,我們晚上好好慶祝一番。”流景拍拍他的胳膊。
“沒錯,是得慶祝!”舍迦重新高興起來,歡呼一聲往外跑。
流景笑著目送他跑出去,便聽到他隔著院牆說了句“舟明仙君好”,她臉上的笑一僵,扭頭就往屋裡走。
“跑什麼?”
身後傳來舟明悠悠的聲音,流景淡定回頭:“誰跑了?”
“你不是想跑?”舟明慢悠悠往院裡走,順手撫一下袖子。
流景掃了他的袖子一眼,輕嗤:“這是我的住處,我有什麼可跑的,倒是舟明仙君,不是帝君的座上賓嗎,怎麼跑到我這小破院來了?”
“這兒還破?”舟明看了眼奢靡的小院,“陽羲仙尊要求未免太高了些。”
“……別亂叫啊,這裡是冥域,哪有什麼陽羲仙尊。”流景警告。
舟明從善如流:“好的,妖姬。”
“什麼妖姬?”流景腦子沒轉過來。
“禍國妖姬啊,”舟明一臉無辜,“整個冥域都傳遍了,說帝君被禍國妖姬引誘,整日待在無妄閣夜夜笙歌不理政務,還為了她折辱塵憂尊者不說,還趕走了妖族公主,以至於失了妖族這一大助力,冥域復興至少延緩三百年。”
流景:“……”
“不愧是陽羲仙尊,識海都傷成那樣了,還能憑一己之力攪亂整個冥域,卑職實在佩服。”舟明總結陳詞。
流景沉默看他一眼,轉身往牆角的柴火堆走,舟明笑眯眯跟上:“幹什麼?”
她抄起一根柴,仔細看了看又放下,繼續在柴火堆裡挑挑揀揀。
舟明欠嗖嗖提醒:“仙尊,幹柴能燒就行,不必非要挑個好看……”
話沒說完,流景已經找到了心儀的柴火棍,抄起來就朝他殺去。舟明眉頭輕挑,化出一把扇子輕輕擋住,又反身朝她殺去,一時間飛花落葉,滿院繽紛。
兩人你來我往,誰也沒有動用靈力,但憑身手對打了半天,最終以流景的柴火棍直指舟明心口結束了這場戰鬥。
“識海都快碎成渣了,怎麼還這麼厲害?”舟明無奈。
流景輕嗤一聲,反手敲了一下他的腰,舟明當即單膝跪地,吃痛地悶哼一聲。
“裝什麼,我可沒用力。”流景斜了他一眼。
舟明笑得有些勉強:“誰跟你裝了?”
流景眼神微變,當即上前將他扶起來:“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不足掛齒。”舟明輕呼一口氣,按住躁動的衣袖。
流景掃了他一眼:“什麼小傷能把醫仙傷成這樣,將衣裳脫了,本尊也長長見識。”
“不好吧,男女授受不親。”舟明溫吞為難,話音未落柴火棍便抵在了傷口上,他也立刻正常了,“這就脫。”
舍迦進門時,舟明已經脫得上身隻剩最後一件,其餘的全層層疊疊堆在腰間,而流景抱臂而站,正饒有興致地盯著他散開的衣領。
“我……”他艱難開口,天界老大和老二同時看過來,他扭頭就跑,“我什麼都沒看見!”
砰!院門關上,院內再次隻剩兩個人。
“仙尊,我一世的清白,這下全毀在你手上了。”舟明嘆息。
“少廢話。”
流景見他磨嘰,直接將最後一件裡衣扯開,衣衫散開後露出腰上的傷口。傷口瞧著已經有段時間了,但仍有血跡氤出,剛才一場打鬥下,徹底將裡衣染紅了。
“萬針草,難怪這點小傷一直沒好,”流景從傷口裡捏出一根透明的草屑,疼得舟明輕輕抽氣,“用這個當武器,可真夠歹毒的。”
萬針草的草葉細如針,每一根上又有上千個毛刺,一旦扎進傷口便會與血肉融為一體阻止傷口愈合,隻有用最精純的靈力將其吸出才能解,否則傷口會一直潰爛擴散,直到整個人都化作一具白骨。
“傷口也不大,怎麼沒處理一下?”流景蹙眉問。
舟明勾唇:“忙著逃命,誰也不知明日又會遇到什麼艱險,靈力自然要省著點用。”
“你跟非寂不是關系挺好,怎麼不找他幫忙?”流景挑眉。
舟明失笑:“他萬一從我受傷的事上猜出天界如今境況,再趁此機會攻打天界,我豈不是萬死不辭?”
“那不正好,讓他去跟佔據天界的叛軍碰一碰,咱們坐收漁翁之利。”流景輕笑。
“就怕得不償失,”舟明掃了她一眼,“叛軍好對付,非寂卻未必了。”
流景本來也是瞎貧,見他還晾著傷口,便提醒道:“冥域暫時安全,你還是處理了吧,這傷口留一日是一日的危險。”
舟明不語,抬手醞起一團靈力,朝著扎滿萬針草的傷口壓去,原本平靜的眉眼頓時泛起痛色,但不知在顧及什麼,強忍著沒有出聲。
他專注療傷,流景也沒闲著,找了個蘋果坐在屋檐下咔嚓咔嚓,等他將所有草葉都吸出來時,她的蘋果也吃完了,又摸出一把瓜子咔嚓咔嚓。
“……仙尊好胃口啊。”療完傷的舟明臉色極差,說話也有氣無力。
流景將瓜子分給他一半,兩人相對咔嚓。
“說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流景翹著二郎腿問。
舟明嗑瓜子:“我還想問你,怎麼突然失蹤又突然出現在冥域,識海還受了這麼嚴重的傷。”
“顯而易見,我被人暗殺淪落至此,為了保命才來幽冥宮。”流景沒見到他之前,一直怕被他擠兌,真被擠兌了反而淡定了。
“我也差不多,”舟明笑笑,“你突然消失,我自然要查,結果被人引到你的洞府裡,險些死在那兒,無奈之下隻能先逃出來。這些人追著不放,我隻能躲躲藏藏,直到斷羽恰好需要我幫忙,又告訴我你在冥域,我才過來與你匯合。”
說罷,他又感慨,“我怕非寂發現天界動亂,再危險都沒敢來冥域,誰知你一早就來了,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在凡間狼狽逃命。”
“都說是被追殺至此了。”流景斜了他一眼。
舟明又搶了她一把瓜子:“我雖一直躲著,但也沒少打探消息,如今佔據天界的叛軍,正是當年南府那些弟子,幾千年來養精蓄銳,滲透天界每個角落,叛亂之後便快速接管了天界,若我的消息沒錯,他們會在三個月之後的三界會談上,宣布再立新主。”
“野心不小啊。”流景冷笑。
三界會談是由蓬萊老祖牽線、每隔千年舉行一次的大會,各族之首都會參與,前幾屆因為怕她和非寂打起來,蓬萊老祖勒令兩人隻能有一個參加,另外一人派人過來,結果倆人都沒來,她讓舟明代為參加,非寂則派了狸奴。
叛軍非要在三界會談上宣布立新主,無非是要一個名正言順。其他四族看到他們,便知道天界早已易主,若敢反對便是與新主作對,若是不反對,就等於承認了新主的身份。
“老祖若知道他們險些害死自己的寶貝徒兒,肯定要教訓他們。”流景眯著眼睛咔咔嗑瓜子。
舟明看一眼寶貝徒兒:“老祖一生,收五族之徒、辦三界會談,無非是為了三界和順再無戰亂,隻怕她未必會為你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