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非寂直接往外走,完全不給她拒絕的餘地。
流景:“……”
兩人很快出現在一樓大殿,塵憂已經來了多時,精致的眉眼透著凌厲,從頭到腳都透著矜貴與雍容。塵憂來的消息是侍衛告知流景的,那會兒她正在二樓偷懶,聽到消息後便立刻來五樓找非寂了,所以此刻才算是第一次見面。
流景見過的人數不勝數,其中美貌者更是眾多,可看到塵憂這張臉仍是覺得驚豔——
她沒有刻意維持年輕的容貌,如今是四十歲的模樣,眼角眉心都有淺淺的皺紋,可氣度與風華卻是獨一無二的厚重。
可惜太尖銳,叫人生不出好感。流景扯了一下唇角,低著頭假裝不存在,祈禱她千萬別看見自己。
大概是祈禱有用,塵憂直直看向非寂:“我還以為,你今日仍要避而不見。”
“母親來了,兒子沒有不見的道理。”非寂神色淡淡,語氣也極為平靜。
塵憂冷笑一聲:“你眼中還有我這個母親?”
非寂靜靜與她對視:“母親眼中有兒子嗎?”
塵憂頓了一下,皺眉:“我雖未生你,卻一直將你當做親生撫養,你說呢?”
非寂眼底閃過一絲嘲諷,沒有回答。
塵憂也知道自己的話站不住腳,幹脆直接問他:“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放過啟兒?”
非寂蹙眉看向她。
“別說這兩日的事不是你做的,”塵憂想到非啟遭受的一切,言語逐漸尖銳,“下毒、刺殺、偷襲,你還有什麼不敢做的?早知你如此不顧及兄弟之情,當初我就不該撫養你。”
非寂睨了流景一眼,流景立刻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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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日就想問你一句,你是不是非要置他於死地?”塵憂逼問。
流景借著寬大衣袖的遮掩,默默捏了一下他的手指,示意他千萬別供出她。
非寂:“不是我做的。”
流景:“……”
“非啟一向跋扈,這些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會有人想趁他被幽禁報仇,也不是不可能。”非寂悠悠補充後半句。
流景:還算有點良心。
塵憂對他的解釋一個字都不信:“你在啟兒的洞府周圍布下天羅地網,若非你的允許,誰能無聲無息進去刺殺?”
“不知。”非寂出來不過短短片刻,精力已經殆盡。
“好一個不知,非寂我告訴你,別以為你做了帝君便可為所欲為,若我兒出現半點紕漏,我就是豁出性命,也定要你好看!”塵憂眼神愈發凌厲,因為盛怒無意間釋放出威壓。
她這點威壓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卻害慘了非寂和流景兩個殘廢,尤其是非寂,本來就因為悲老翁的藥快沒勁兒了頭腦發昏,此刻更是連站立都困難。
不能倒下,若此刻倒下,便真的無可挽回。非寂努力維持清醒,身體卻不受控地微微搖晃,塵憂很快發現了他的不對,眯起眼睛正要試探,一旁安靜如石頭的流景突然扶住非寂。
“帝君,您可是累了?”她關心地問。
非寂察覺到她往自己掌心渡的靈力,略微清醒了些。
“昨晚都說別鬧那麼久了,”流景小臉一紅,“您索求無度,還總變著花樣亂來,能不累麼。”
塵憂眼皮一跳,總算看向她:“你就是那個勾引帝君穢亂宮廷的狐狸精?”
“回塵憂尊者,小的是凡人,不是狐狸。”流景一本正經地低下頭。
塵憂冷笑一聲:“廟祭那日代本尊執火的滋味可好?”
“小的惶恐,不敢細品。”流景繼續低頭。
塵憂還要再說什麼,非寂突然打斷:“母親今日前來,應該不止是為與一個婢女寒暄吧?”
塵憂不悅地看他一眼,心裡愈發煩躁,一抬手化出個瓷瓶,直接扔給他。流景眼疾手快替非寂接住,還故作無知地問:“這是什麼東西?”
“你屢次三番對啟兒下手,無非就是為了這點東西,”塵憂直接無視她,冷著臉對非寂道,“今日我便將此物給你,你撤回那些刺客,不得再對啟兒動手。”
流景打開瓶子嗅了嗅,驚訝地發現是合歡花葉的凝露。
萬年合歡花的花,唯有萬年合歡花的葉能解,流景原本以為,她帶來的隻是泡過葉子的水,可以緩解卻無法解毒,卻沒想到她竟直接帶來了葉子的凝露。
這可是真正能解毒的東西,就是分量感覺不太夠。流景默默將瓷瓶封好,站在非寂身邊繼續裝柱子。
“母親哪來的這東西?”非寂定定看著塵憂問。
橫豎也沒有證據,塵憂懶得再裝:“你覺得是哪來的?”
非寂不語,隻是眼神愈發沉鬱。
“這些隻是其中一半,我那裡還有一些,你若想要,就得拿東西來換。”塵憂繼續剛才的話題。
非寂已疲倦到了極致,全靠流景暗暗支撐才沒倒下,聞言隻是散漫地問一句:“你要什麼。”
“她。”
流景頓了頓,確定她指的是自己後,才不可置信地問塵憂:“我?”
“好。”非寂答應。
流景更不可置信地看向非寂:“你還‘好’?”
第23章
聽到非寂答應,塵憂眼底總算流露出三分暢快,正要叫人將剩下半瓶凝露也送來,便聽到非寂淡淡道:“莫說一個婢女,就是幽冥宮半數家當,母親想要也是要得,隻是母親確定這麼好的機會,隻為換一個沒什麼用的女人?”
沒什麼用的女人沉默片刻,默默往非寂身後挪了挪。
塵憂蹙眉:“你什麼意思?”
非寂抬眸,漆黑的瞳孔猶如旋渦:“母親,我若是你,就換非啟在幽禁期間一直平安無事。”
塵憂臉色一變:“你方才明明……”
“你方才要的,是撤回那些刺客,而非不再派刺客去。”非寂淡淡開口。
塵憂勃然大怒:“你算計我?”
非寂垂下眼眸,似乎不願與她衝突。
“好你個非寂,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難怪啟兒總是被你耍得團團轉,我可真是小瞧了你,”塵憂氣得發笑,連連退了兩步,“也是,惑亂君心的妖女所生之子,自然會玩弄人心,我當初……”
“塵憂尊者,”流景恭敬打斷,“撤回刺客的要求是您自己提的,帝君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什麼。”
“你算個什麼東西,本尊與帝君說話你也配插嘴?!”塵憂怒聲質問。
流景面上訕訕,心裡想的卻是先前還覺得如此凌厲漂亮的女人,怎麼會生出非啟那種蠢貨,可現在一看,母子倆其實沒什麼不同,隻不過一個年紀大些更有氣質,一旦發怒卻都變成了口不擇言行事衝動的家伙。
也難為非寂,竟然可以忍受他們這麼久。
“帝君,您該休息了。”她決定主動結束這場無聊的對峙。
非寂垂眸看向她,流景揚唇,無聲笑了笑。
她這副模樣落在塵憂眼中,愈發激起心中怒火,隻是塵憂還未來得及發作,非寂便冷淡地看了過來。
塵憂先是一愣,緊接著隻覺遍體生涼,積攢的怒火不知何時就去了大半。
“母親,你也回去歇著吧。”非寂淡淡說完,轉身便往樓上去了。
大殿內死寂一片,留下的兩個女人默默看著他的衣角消失在樓梯處,才又一次對視上。
“尊者,剩下那半瓶凝露呢?”流景在她之前搶先開口。
塵憂面無表情丟出一個瓷瓶,流景連忙接住查看。
的確是凝露。
流景笑了一聲:“多謝塵憂尊者,隻要非啟閻君安分留在洞府裡,帝君一定會保證他的安全。”
塵憂抬眸,盯著她的臉看了片刻,突然笑了一聲:“你是不是覺著,我與非寂不合,你便能取而代之成為冥域最尊貴的女人?”
“您是帝君的母親,我是帝君的婢女,差著輩呢,我怎敢妄想取代您。”流景一臉乖巧。
塵憂卻不吃她這一套,血紅的唇勾起凌厲的弧度:“自非寂十歲之後,我與他不知生過多少衝突,可最後哪一次不是和好如初?別高興得太早,等到那一日,你猜非寂會不會親自將你送到本尊手上,以討取本尊的歡心?”
“其實‘本尊’這個自稱,唯有天界之主可以,尊者的位階裡雖然也有一個尊字,但也該像非啟閻君一樣自稱本君,”流景淺笑抬頭,對上她怔愣的眼神後突然眨了一下眼睛,“不過現在天界和冥域沒什麼往來,您想自稱什麼,便可以自稱什麼。”
流景說罷,瀟灑轉身離開。
塵憂總算回過味來,一怒之下拍碎了手邊的桌子。流景身形晃了晃,飛快往樓上跑,仿佛身後有惡犬在追。
她一路飛奔到頂層,哐的一聲把門撞開,直接撲進男人懷裡:“帝君!塵憂尊者把你桌子都拍碎了!”
非寂提起她的後衣領,直接把她扯開:“你幹了什麼?”
“我能幹什麼?是她自己脾氣不好非要拍桌子,跟我可沒關系。”流景一臉無辜。
非寂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流景輕咳一聲:“好吧,就、就她說話太難聽嘛,我便想替帝君出口氣,所以提醒她‘本尊’這個詞隻有天界之主能用……帝君別生氣,我知道你討厭那什麼天界之主,我這麼提醒塵憂尊者,純粹是為了氣她,可不是什麼維護天界之……”
“本座問的是,你和狸奴這幾日做了什麼。”非寂打斷她的廢話。
流景恍然:“原來問的是這個啊,其實也沒啥,我就是讓狸奴大人去刺殺了幾次非啟而已。”
說罷,她突然笑了,“不過從塵憂尊者的角度看,則是狸奴大人找到了萬年合歡花所在,便獨自出門去採摘了,您這邊不需要她的解藥,才會派人刺殺非啟,為了避免自己手中的藥成為廢物,也為了寶貝兒子的安危著想,她隻能忍痛求和。”
人性本賤,你若真求到她頭上,她不僅不會給,還能推斷出非寂如今身體狀況不妙的消息,可你若表明不需要她的解藥,她反而會在徹底失去價值之前主動奉上,所以她才找狸奴玩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一招。
非寂早在塵憂怒氣衝衝質問自己時,便已經猜到了前因後果,此刻問流景,也不過是重新確認一遍,確認過了,便讓流景退下。
“就……退下了?”流景還在興頭上。
非寂掃了她一眼:“不然?”
流景沉思片刻,又一次撲過去把人抱住:“嗚嗚帝君謝謝你剛才沒拋棄我,我真以為塵憂尊者那麼一說,你就要把我送給她了嚶嚶嚶我都快把她得罪慘了,要是真被她帶走肯定要死無葬身之地……”
非寂本就虛弱乏力,站立已是勉強,被她這麼一抱更是腳下虛浮,連連退了兩步才站定:“放開。”
“不放,謝謝帝君嚶嚶嚶……”流景晃來晃去,不斷汲取他身上散出的力量。
非寂被她晃出一身汗,咬著牙掙扎兩下沒掙開,隻能木著臉隨她去了。流景蹭夠了見好就收,松開手不等他發作,便留下一句‘我去叫悲老翁過來’溜了。
非寂木著臉獨站片刻,等恢復些力氣才到桌前坐下,結果坐下時不小心碰到了裝糕點的碟子,擺放整齊的糕點頓時散開,他蹙眉掃了一眼,無語地發現少了兩塊。
他活了幾千年,第一次發現有人竟然能如此……死性不改。
流景不知自己偷吃的事又被發現了,將凝露盡數交給悲老翁,兩人一起檢查了半天,確定沒問題後便回到了無妄閣中。
非寂隨意掃了二人一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