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喊名字,果然那道身影被吸引了注意力。
“就是叔叔你作法的這個英勇救人的警察,他多大啊?”哪怕湯露昨天手機查過,知道他的年紀,這時候也故意地問了一下。
此時正午時分,湯有為不緊不慢,午時,乃一天陽氣最盛的時間,這時候作法,很少出事,像他這樣的神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自然安全第一。
他放完東西,也沒著急,還拿著黃紙扇了扇風,要有個椅子,他還能坐下休息一會兒。
“他母親告訴過我他的生辰八字,我看看。”湯有為技藝不行,但總歸學了點東西,別的沒學會,這五術之中的八字算命,多少還會那麼一點皮毛,給人看個婚喪嫁娶,沒種簡單的沒問題,再深奧的,那他就是一碗漿糊,瞎胡謅了。
“他今年剛過本命年,二十六,嘖,這本命年都熬過了,死在了後一年,今年,大兇啊。”湯有為掐完指道了句,“可惜了,命格非常不錯,熬過一年若不死,那是青龍上青天,將來必是威名遠揚。”
可惜。
二十六歲大小伙,正壯年,妻未娶,家未成,就這麼離開人世了。
“這麼年輕,才二十六呢。”湯露慢聲道:“楚寒,這名字真好聽,我看過報導,他真是個英雄。”誇完,她餘光瞥了眼右邊的身影。
屹立不動。
她又加了句:“如果他還活著的話,真想認識他,不知道本人是怎樣的風採,我最喜歡的就是像楚寒這樣,英勇威武、一身正氣、無所畏懼的獨膽英雄。”
每說一個詞,她都頓一下,之前沒有反應,說完,他腳步微微移了下,目光也看向她。
湯露裝沒看到,目視前方,但臉上有敬佩、有敬仰、有向往。
嘴角想笑,未笑,使勁壓了下去。
湯有為“哈哈哈”笑了一聲,“我的侄女兒是長大了,該找個男朋友了。”他將衣袍塞進包裡,想到什麼:“還別說,他二十六,他這個八字……”他低頭手又在指頭肚上一個個點。
為什麼算八字的老人,會一直掐手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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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人的四根手指,每根手指有三節,有三道線,四根手指,正好四季十二個月,而十二年為一輪,加之十二地支,正好可以代入運算。
普通人看手指,那是手指,他們看手指,那不是手指。
那是一張天幹地支表,都在腦子裡呢,看著手指,大概排出位置,所以才動不動掐指一算。
“咦,他這個八字,跟你的八字,絕頂良緣啊!你們倆是頂頂好的,這可是上上之選,這個小伙子真配你,怪不得你會心生喜歡,這是命中注定,你們若能成事,他定能寵你護你一輩子,事事順著你,真乃絕世好良緣。唉,可惜可惜,若是能活著,你們若能見一面,他或許還不會死呢。”她侄女兒八字那長在了這小伙子的命裡頭了。
湯有為一邊搖頭,一邊念叨可惜,這世上是有絕配的,隻是萬萬人海之中,哪怕最合適的一雙八字,但沒有緣分,永生都很難相遇,而他侄女兒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卻有緣無份,隻隔著幾天,就天人永隔,這就太遺憾了。
“你看我!”說完的湯有為,立即拿自己的手打臉,“我怎麼給說出來了,這要被鬼聽見,要你當他鬼媳婦,你可怎麼辦?等回去,叔叔給你買兩張符貼身帶著。”
湯露瞥著那個聽說她們要走,又開始氣焰不穩的魂魄,她道:“怎麼會呢,湯叔叔,你不要忘記了,他可是刑警呢,是英勇救人,舍身成仁的警察,他可不是普通人,就算死了,也不是普通的鬼,那定然是意志堅定,不會墮落的好人好鬼……”
說完,果然。
那氣焰又穩定了,化成人型,筆直地站在那兒。
湯露差點噗地笑出聲來,但是強憋著忍住,成了魂魄,也是個一誇就心花怒放的魂兒。
湯有為:……
他這侄女兒哪都好,就是有點太單純了,能跟罪犯殺人犯博鬥的,那能是普通人嗎?對付兇人,以付惡人,那要比對方更兇更惡才行。
這種邊緣的人一旦墮落,才兇厲呢,那可比生前是惡人,死後是惡鬼的還要兇萬倍呢,最不好對付。
這侄女兒還是見識少了點。
“好了好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了。”湯有為看了眼時間,正午快過了,“走,咱們下去,還要跟僱主回話,這趟活兒,虧了虧了……瞧瞧我扔這些符,就有上千塊了……”
湯有為提起包,就走出了那炸得有點關不死的房門。
湯露頓了下,才跟在他後面走了出去。
在走廊等電梯時,她左右看了眼,這公寓一層三戶,出事的是正中間這一戶,左右兩邊的人家早就搬走了,門都關得死死的,她裝作看四周,餘光掃到了未關死的門的縫隙處。
並沒有人影。
生前作為一個警察,作為一個刑警,那肯定習慣使然,防範著側站,不可能站在門正中的。
她若無其事地問湯有為:“這幢公寓好多人搬出去了吧。”
“這幢啊,以前我來過這裡一次,住著的人多著呢,不過出事後,有點錢的都搬走了。”可以理解,發生了命案,人死了,好多嚇人,正常點的都想搬走,誰願意在人命案周圍住呢。
“沒錢搬的,那隻能湊合住著唄,不過這一層上下樓是都搬走了。”湯有為等著電梯時,隨口回著侄女兒好奇的問話,然後就聽到侄女兒說。
“這麼說來,我如果要租這幾層房子,房租應該會便宜點吧?”湯露好似闲聊似地,問了一句。
“啥?”
湯有為一聽,胡子都翹了起來:“你要租這裡的房子?你這丫頭,知道害怕兩個字怎麼寫不?這裡別說要房租,就是白給你住,你也不要來,小丫頭家家的,貪便宜吃大虧,懂嗎?你要實在沒地方住,你就叔叔那兒,那兒雖然是拆遷房,住起來不像樓房那麼舒服,但跟著叔叔,保你沒事……”
電梯到了,兩人一起走了進去,關電梯前,她的聲音,悠悠傳來:“叔叔,你那也太偏了,我看這裡挺好的,高檔住宅呢,我畢業還沒找到工作,手裡也沒多少錢,如果這裡房租很便宜的話,我就會考慮……”
很快電梯關上,走廊聲音停止了。
而門口,一個身影又化為一團墨焰,時隱時現,衝天而起,有些痛苦地在扭曲。
……
“男主狀態好像不對啊。”系統突然說。
湯露問:“我看著還好啊,哪裡不對?”
“他……挺痛苦的狀態,宿主,你需要抓緊時間,男主不止被一個人盯上了,他……很可能有危險。”人間事,它不懂。
“你光說有危險,你倒是告訴我怎麼辦啊?”湯露電梯裡想了想,問湯有為:“湯叔叔,你知道怎麼聯系這裡的住戶嗎?”
湯露身高一六八,如果不是發育期營養不良,以她父母的身高,她能長到一七零以上。
她這個叔叔個子倒是家中最矮,一七五,湯露穿點高跟鞋,就能持平且碾壓他了。
湯有為看向她:“你,你這丫頭,我說的話你不聽是吧?這地方不能住,雖然叔叔技藝不精,但你聽叔叔的,這地方,再便宜也別住,剛才那裡……”他悄悄地對湯露:“有東西在呢……”
嚇不死你個小丫頭,還真以為房租便宜就是好事啊,便宜那麼好沾?那怎麼不見有人過來沾?都往外跑呢。
湯露輕輕收緊眉,沒再說話。
出去後,夫妻倆和楚寒母親就站在門口等,等了一個多小時,見人出來,趕緊迎了上去。
“湯師父,怎麼樣?我兒送走了嗎?”
湯有為大搖大擺,帶著仙風道骨,頭發還留長,梳的是道士頭,還簪了根木簪,打扮騷得很。
他為難地撸著胡須:“送是送了,可惜,沒有送走啊。”
“湯師父,怎麼回事,我兒是不是不走,可說了什麼?”那母親急聲問。
“老道勸也勸過了,他還有未了的心願,待心願了了,自然就走了……放心,此人一身正氣,必會早日了結心願,投抬輪回。”湯有為五分真誠,五分仙氣,說話拿腔拿調,頗像回事。
還裝著一臉不圖財的樣子。
“既然沒送走,剩下的錢,就算了……本道長先走一步,後會有期。”說完,他腳一抬,就要走,不過走得很慢。
“無為道長,錢我已經打過去,辛苦道長跑一趟。”那對夫妻收回手機,一臉誠懇地道。
走後湯露問:“我還以為你會說已經送走了呢。”畢竟送走了才能拿回剩下的一半錢。
湯有為得意地查著銀行帳戶,又五千塊到帳了。
“做咱們這一行,話可不能說死了,我要前腳說送走了,後腿就出事了,再找我要錢怎麼辦?名聲也臭了,所以,咱得與時俱進,得以退為進,懂了嗎?乖侄女兒。”
“你要這樣說,一旦人家要真不給你錢了,怎麼辦?”
湯有為眼一瞪,“不給?這也常有的事兒,做哪行都有風險,自認倒霉唄,但若有過份的,我湯有為技藝不行,但我還有師門,弄點小符小咒,嚇他個屁滾尿流,過兩天,就乖乖送上了。”
得罪誰,別得罪看不見的,得罪了看不見的,再得罪能治看不見的人,那就倒霉了。
樓下夫妻與楚寒母親,都紅了眼眶,母女哭了一通,皆抬頭看了眼出事的房間窗戶。
“這位湯大師,也跟之前兩位大師說的一樣,弟弟還有未了的心願,可能就是爆炸的原因。明天,我再到警局看看案子進展吧,他們查來查去,都說是意外……”楚寒的姐夫說道。
楚寒母親捂住嘴,悔道:“若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讓他走他爸爸的老路,不該做警察,嗚嗚……”
“惟願我兒愚且傻,無災無難到耄耋。”
……
“這些給你,你剛畢業,沒什麼錢,先給你一千零用。”湯有為這個叔叔,其實小氣得很,能對這個侄女兒這麼大方,一個是看她孤苦伶仃,二是叔侄倆命運坎坷,同是天涯淪落人,他還真把這侄女兒當女兒了,偶爾見面就給點小錢花。
湯露也沒客氣,接了過來。
她昨晚還查了一下,帳戶交了房租後,隻剩下三千多塊,還是她身上全部的家當,真是拮據。
湯有為還給她塞了兩張符書,一看就是劣質盜版,加上一打黃紙和朱砂。
“你有天份,可別埋沒了,沒事就練練,這黃紙和朱砂可不是假貨,叔叔買的可都真貨,朱砂裡還摻了公雞血,你可別以為是你們女人用的胭脂,這一盒可貴著呢,省著點用。”
湯露心道:你以為現在女人用的胭脂唇膏便宜呢,說出來嚇死你。
“多少錢?”
湯有為:“這一盒就要三千,你用的時候稍微兌點水。”說著那話,心疼那勁兒,三千塊,好像三萬似的。